看来村长和牛爷当初不止看错了一个人,也不止村长和牛爷识人不清,他也看走了眼啊......
“前头这句‘田产暂且分把你们种,每年轮流负担我吃喝穿衣就行’,意思是田地只是暂时给你两家种,条件是你们要轮流负担他的吃喝穿衣,这里没说是送给你们吧?”
大伙儿心里琢磨琢磨,没错的,只是以赡养代租金的意思。
“‘若是谁能给我好好养老送终,可认为继亲,承继田产’,这话里,除了要养老送终外,还得‘认为继亲’,方能承继田产!后面他可曾找你们立字据?你们可曾去里长那里办继亲文书?你们一没有宗族谱子,二没有牛爷签字画押的字据,三没有官府认亲文书,牛爷的户册和里长县老爷那儿的存留帖子,如今都写得明明白白——‘牛德宝鳏独户绝’。他若故去,你猜官老爷是看户贴还是听你们两张嘴,把田产平白送与你家?”
大家认真听着莫清萍的话,思虑片刻就恍然大悟了,齐齐哄笑起来。
这么一掰开细说,事情就很清楚了,感情是莫大成两口子自以为是的呢!
说他们蠢笨还真没错,两个不相干的人家,承继的条件没达成,文书也没有,田产想拿走就拿走的,官老爷能认?
若是打通了村长和里长这里,或许能瞒下,可看村长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了。
第82章
莫非和冬冬听莫清萍说完,也长舒一口气。
回望老牛爷——他仍一无所觉,恓恓惶惶坐着,慢慢往嘴里塞馒头。
莫非暗想,牛爷虽然有些乖僻,不怎么通人情,总还算明智一回,没让恶人得逞。
他再看向莫大成一家,看他们又如何反应。
而莫大成夫妻已呆愣在场。
他们也曾老老实实照顾了牛爷两年,后来心思一起,总觉得自己亏了,于是粥越端越稀,说好的新衣也一拖再拖。
开始不敢太放肆,言语上还知道要找些借口,几回下来,发现牛爷根本没有反抗之心,好像只能任由宰割似的,且村长也不顶什么用。
他们前思后想一琢磨,便想当然以为,是事已成定局了,自家只需等牛德宝死了往山上一抬,田产自然而然就到自家名下。
如此,哪里还肯再细心照料,当然是盼着牛德宝早死了。更不会去想到还需办什么文书手续。
莫说莫大成夫妻,村里很多人也想不了那么全乎,只是他们接手或说继承田产的,都是在亲属之间,官府并不阻止。
而莫大成夫妻也是被那一声声的“侄儿”“叔叔”给误导了。
莫清萍继续说:“你们没有想着‘好好养老’,只赶着‘送终’。牛爷不提,你们更是忘乎所以,以为村中无人能争,田产已是囊中之物了,未曾想过还有官府的事吧?”
大成婆娘不肯相信,伸手去抓莫村长,嘴里大喊着:“村长,那老头子亲口说的话,您可得给我们作证啊!我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乡亲们也都看在眼里,于情于理,这田地也该是我家的了,官老爷们可不能不认哪!”
莫非又冷眼去看莫兴旺,果然他们一家几口子脸色也很难看,自责也有,懊恼也有。
莫清萍急忙扯开她,招呼莫清澄护住老爹,嘴里呵斥道:“牛爷说的什么,你家是怎么做的?乡亲们看在眼里的又是什么?还指望我们给你做证?”
“再说,什么叫你们养了他这么多年?他田地可收到你们一文租子?四亩地,十四五年下来,几十两的收入是有吧?你家一年一轮,这些年给他吃的又值多少呢?总共做过几件新衣?有几文是花在牛爷身上了?”
“官老爷要不要你们吐出来还两说呢,认不认的,自去和官差掰扯!”
大成婆娘听了他的话,几欲抓狂,拉着莫大成直跺脚。
在瓦山村内撒泼吵架,没几个她怕的,但说对上官差,借几个胆也不敢啊。
可若要她就此死心罢休,那也是不可能的!
莫大成也震惊不要,被她扯得勉强回过神,绞尽脑汁想了想,问莫清萍:“那,那上回,说卖两亩田,牛叔同意的!里长也没说什么,银,银钱,银钱也没有收走,这不是,这不是说田产归我家的意思么?”
他婆娘也想起这一出,疯狂点头。
田自家都能卖,还不能证明已经归他们的么?
莫清萍看了一眼老牛爷那里,淡淡地说:“那田,真是由你做主卖掉的吗?”
“何况,你卖田的理由是什么?‘备寿材’!牛爷鳏独,当初年介六十,县里善济院本要接他过去照料,田产也该交由善济院打理,终老丧葬一并由他们负责。牛爷不愿离家,又说还能做得动,里长和村长既是体惜他,也是体谅瓦山村。想着村里地产太少,七亩田与其让官府收走,不若想法子让本村哪家继承下来,于是做主同意了他在村里养老。”
“所以,那会我爹也才会听了你家的提议——只不过呢,大家如今都晓得了,他的户贴仍是‘鳏独’,田产的归属不言而喻。”
“说回到卖田,当时是牛爷亲自出面签字的,他卖自己的两亩下等田以备丧葬,里长没有理由不同意,何况是卖给瓦山村的人!再者,善济院今后也要出这笔花销,现在他自行解决了,官老爷又怎会阻止?这银钱不过是暂时让你家保管,等他身故,自然有人上门找你要的。”
莫清萍又转头去看大成婆娘,慢慢说:“卖了多少钱,册上记得清清楚楚。等他的丧葬事宜结束,上头会一一核销花费,剩余的每一文都要跟着田产一并收走。到时候,能克扣出多少,再看你们的本事了。
莫大成举起手,颤颤巍巍指向牛爷:“那,那我们现在就带他去办,办那个,那个什么书......”
他婆娘也满脸希翼,一边往牛爷院里走,一边回头喊儿子:“对对对,咱们现在就去办书。高山!高峰!快来抬阿爷咧!”
莫清萍颇为无奈地说:“牛爷年老智痴,不能说话,他已办不得文书了。”
莫大成夫妻如遭雷击。
莫大成抖着嗓子说:“我,我们就,就让他按个手印,如何?”
“按手印需要三个作保的,你找谁?你又看看周围哪个愿意?”莫清浅手指点过四周,让莫大成去看。
里外几圈围着的,在他看过来时,均是往回缩缩,笑而不语,并没有哪个显出要上前的样子。
当然,村里是有与莫大成一家交好的,或是有人看在别的什么份上,愿意给他们作保,只是现在肯定不会当众站出来。
但是,莫清萍又了补一句:“何况,你俩忘了?四月里下雨那晚,因没人照管,牛爷冷得不行,自己烧炭取暖,跌了一跤,手螺全烫没了,按出来的只怕官府要说你们诈骗呢。”
这条路子也彻底行不通了。
莫大成失魂落魄再无言语。
他婆娘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再没了初时的得意劲儿。
儿女们死命要她拉起来,她却赖地不起,才哭几句忽地又咬牙切齿,破口大骂老牛爷哄骗她家不得好死云云......
此事峰回路转,除了少数几家,其他人莫不是拍手叫好。
田地没有便宜“恶人”,就足以让人心头畅快了,大家以后还可以向官府去租来种。
若是真归了莫大成家,才叫人恶心呢。
只可恨,他家还是白占了这么多年的田地出息。
莫村长难得表露了一脸的恨意,指着大成婆娘说:“也不必你费劲去咒他,看着活不了多久了,你们还是想想如何操办他的后事吧。另外,说不准什么时候差爷就来收田产,那田间地头种的东西可不能损毁了。虽说今年雨水少,收成不行,保不齐上头仍照去年的例子收租,趁早凑一凑吧。”
“还有兴旺,你也好好想想。明明是莫大成家先提出以租养老的,为什么牛叔非要分三亩给你家,可见他当初拉你进来,是有什么打算的。可为什么这些年没了后文呢?哪个都说你家做的道义,牛叔却没认你为继亲,真的是他老人家独惯了吗?说来说去,这里头,你是最不亏的。”
莫兴旺神色萎靡,终于开口,苦涩地说:“是我们小辈做的不够好,让牛叔失望了。”
许多人不晓得村长为何这样说莫兴旺,毕竟他家婶子过来送饭浆洗,那都是有目共睹的,比大成家不知强了多少,莫兴旺回的好像也没错。
脑子活络的已隐约明白了什么,开始忍不住叹气。
莫兴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说起来就是,牛叔当初年纪渐大,田地操持不动,遇上莫大成夫妻口甜心苦,一时被蒙蔽了。
当然,也是因为他和莫大成的父亲有过往情谊在前。
而村长,原本就在琢磨怎么把牛叔的田产留给瓦山村的人,当他听说了牛叔和莫大成的打算,又见牛叔自己颇为心动,于是帮忙推波助澜。
到村长见证分田产时,牛叔多了个心眼,估计怕大成“一家独大”,以后不听话,于是拉了莫兴旺进来,当自己的后路;
莫兴旺呢,家里也是儿子多,对此事更是求之不得。
初始几年,跟莫大成一样,都是老老实实想着好好给牛叔养老,抵了租子赚几年口粮。
慢慢地,有了莫大成家的例子在前,他们脑子也活泛起来,大约看出了牛叔的真正意图,想着牛叔不是要比较两家么,那么大成越差不是衬得我越好?于是只管自己做好,并显摆给大伙看,任由大成一家苛刻行事,想着这样牛叔肯定只能选自家了。
没成想,牛叔对大成失望至极,又见另一个“侄儿”也是冷眼旁观,觉得谁也靠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一个也别想讨着好了。
大成婆娘还没想明白,她止了嚎哭,狐疑地看向村长又看看莫兴旺。
在她夫妻看来,莫兴旺当初肯定是走了村长的路子,才让死老头分他三亩田地去。
莫大成这边,好歹他爹在世时和牛德宝有走动,而莫兴旺,那和村里其他人一样,跟牛德宝是完全无关的!连他爹也仅仅是和莫大成的爹勉强扯一声堂兄弟而已。他家当初就是以此为借口,硬是吃了一半好处走。
村长没有解释什么,捡漏没捡成的,自去后悔吧,现在说什么也无益了。
他把脸一板,手指指向莫非:“还有你干的好事!”
第83章
村长的话一出,大伙立时又振奋起来。
怎么!还有这小子的事?难道他也.......个个竖起耳朵,眼睛瞄瞄莫非,瞅瞅莫丰收家几个,又去瞥莫村长,忙得不行。
姚春梅嘴恨不得瓢上天,今日就让你们看清他的真面目,以后看哪个还说什么我姓姚的是造谣的。
莫丰收和戚染花也面面相觑,得意非常。
只是那些打量他们夫妻的眼神,着实让人恼火,有什么都是那个短命鬼干的,管我们什么事!
两人回瞪那些挤眉弄眼的,想讽几句莫非,又怕这时开口更惹人注意,要转身走掉,又怕错过当众揭开莫非脸皮的机会。夫妻俩心里拧麻花一般,又兴奋又恼怒。
唯有莫非波澜不惊,一本正经看着村长,等着听他说。
“是哪个教你在村里喊打喊杀的!也算是个大人了,还和小时一般,做什么都拼命么?别人耍赖你就耍横?你打小给牛叔送这送那,大家都看在眼里!晓得的,知道你不过是由己孤苦而怜他鳏独,不过是有那么几个歪嘴说你是看上......”
“村长!”莫非出声打断村长。
他把棍子递给冬冬,自己站直腰身,胸背挺括起来。
冬冬虽不明所以,但仍随他坚定站着,任由众人打量。
“失礼了,既然您提到了这事,莫非先说几句。”莫非拱手朝村长作了个揖,而后朗声说到:“我晓得村长讲‘有那么几个’只是为我面上好看,应该是好多人都这么认为吧。”
“我双亲俱死,家无房产,牛爷无亲无后,却有房有田,那我往他这儿跑,必定有所图谋。你们会这样想,很正常!我也晓得,有些人说这些闲话,其实并无坏心,只是茶余饭后凑个嘴儿,我是无所谓的。”
“只不过,剩下的几个人,自己偷鸡摸狗,就当别人也是贼!他们是烂了心肠地往我身上泼脏水!却是不能容忍的!”
“如今,当着大伙的面,我莫非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会搬到村子内居住,绝没有肖想瓦山村哪一家的房屋田产!”
“从前我就是这样想的,现在还是这样想,以后至死也只住在北山脚!如有撒谎,或是今后违背了以上哪条,叫我天打雷劈,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来生做个被人千刀万剐的畜生!”
“谁要是不信,或是觉得有我把柄,那就一样发个誓,也当着大伙的面来揭发我、辩驳我!你若有什么真凭实据,瓦山村每个人,现在就可以上来抽我耳刮子,吐我唾沫,我绝不还手!”说完,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就在姚春梅和戚染花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而在场的一干人等,都被莫非这番话给镇住了。
世人对鬼神之说那可是非常信服的,若不是问心无愧,谁敢发这样的誓?
莫非敢这么说,可见他真的从未肖想过牛爷或是“别人”的什么,大伙确实错看他了。
莫丰收夫妻怄得发抖,什么“烂了心肠”“偷鸡摸狗”,不就说他们么?还有那句“双亲俱死”......
还不如刚才就转身走了,好过受现在这份气!
最可恶的是,他们并不敢发这样毒誓去撕烂莫非的脸皮。
而姚春梅,她敢抓着别人的只言片语随意编造,怎么夸张怎么来,说得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样,实际自己心里却是有数的,怎敢对天发毒誓!
村长听完莫非的话,则是又茫然又无措。
原本他引出莫非,是打算把事情说开了,然后顺水推舟让莫非买下牛爷的房子。
这屋虽然老旧,但修葺一下,总好过山边的破草棚子吧?
自家再帮衬他,凑些钱买上一两亩田地,不就能在村里扎下根了么?难道真的窝在山脚当一辈子野人?
哪晓得莫非来这么一出,自己为他的打算又付之流水。
兰婶带着几个媳妇子,拖着地里的家伙什来得较晚,左右交头接耳几句,前因后果倒是一点没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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