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金雀毫不犹豫断了他的话:“行了,肖月。”说着,他锋锐的目光直逼上肖兰时的眼睛。金雀左手执掌军大旗,右手抗举七叶莲的命门,浴血冲杀在最前线,敌人数不清的鲜血就那么挂在他得衣衫、脸上。
那一瞬间,金雀直勾勾地、像是狼王一样盯着肖兰时的时候。
肖兰时几乎快不认识这张熟悉的脸了。
“多谢你费心。但也就像你说的,摩罗,我才是主人。”金雀冷声打断。
而后,默了两息,他用重新挥动了手里的旗帜,按照刚才的模样,攀上了脚下最高的墙,以一个旧族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角度,在烈烈的阳光下,高声喊着:“放行——!接我们的亲人回家——!”
旧族底下先是猝不及防地顿了下。而后。
“是——!”
一阵热闹、喧腾、像是煮沸了的开水一般的轰鸣亮起来,排山倒海般在天空底下那象征着荣耀和胜利的七叶莲符文下呐喊。
肖兰时站在底下,费力仰起头才能勉强看得到金雀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
那身影高大、伟岸、熠熠生辉,又鲜活得非常。
而在那身影的脚下,在那些不远处的烟尘里,满是烧焦的尸体、腐烂的碎肉,还有不知道是人是畜的、已经完全被七叶莲轰碎成渣滓的骨头。口干舌燥。
肖兰时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
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经满身的孩子气、娇蛮又任性但骨子里还算良善的小家雀,正在一下下地沿着金家祖先的路,脚踩着鲜血和尸骨,步步高升。
天上巨大的七叶莲的光打在他的身上,就仿佛予他加冕的冠袍。那个在对面敌人眼里看来如同鬼魅一般的颜色,倒影在金雀的眼睛里,却是那么的胜券在握,以及荣耀。
紧接着,当对岸的几十个男女老少沿着旧族的让开的空地,渐渐走上来的时候。
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痛哭流涕的感动。砰——!
战鼓猛得被一下敲开。
“晏安公子是摩罗的神祗——!!”
“晏安公子!”“晏安公子!!”“晏安公子——!!”
先是有一个人在喊,而后就像是一场瘟疫一般,接连不断的呼喊声就齐齐迸发出来,毫无征兆地。
等到这几十个囚犯完全走入旧族的布置中,肖兰时转身要往南行。
忽然,他被身后的一只手立刻拉住。
肖兰时转头一看,金雀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问:“去哪儿?”
肖兰时耸耸肩,露出虎牙笑着:“不是你在战前安排的吗,晏安公子?说了让我去南线强攻,小的收拾收拾这就去啊。”
话音刚落,金雀:“不必了。”
肖兰时抬眼看向他。
金雀继而;“你去西面清扫剩余的战场,南面交给我来。”
闻声,肖兰时先是一顿,而后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这什么意思?
在战前,不管是前后左右,地形最复杂的、对面火力最锋锐的地方,全都一股脑儿交给有作战经验的肖兰时他来。从一开始,肖兰时费心费力地替他在督守府撕开了条口子,然后金雀的队伍在紧跟其后上。
一路都很顺利,结果到了临了最后胜利的时候,金雀突然又要一脚踢开他。
肖兰时脸上意味不明地笑着:“小家雀,我还能这么叫你么?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小家雀么?”
四目相对,满脸是血的金雀直白地望着他:“抱歉,肖月。最后摩罗人看见的,能带领他们站上督守府高台的,必须是我。”
“嗤。”肖兰时顿了下,“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上次在云起荒地上,金康和他手底下那些将领们,其实不是非死不可吧?是你金晏安不愿意救吧?要是他们还活着,那在旧族的旗帜下头,声望比你大得多了,只有他们一死,旧族这些人里头再也没有你的威胁,你才能顺理成章地统一了这些人,晏安公子,我说得对不对?”
“对。”
“知道了。”说着,肖兰时提起惊蛰便要西行。
“肖月。”金雀忽然又叫住他。
肖兰时转过身来,问:“怎么?还有什么吩咐?”
金雀嘴唇动了动,最终:“抱歉,让你自始至终地卷进来。”
肖兰时摆摆手:“得了。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不过咱俩正巧是这个时候相交了。没什么好抱歉的。”
“这一战之后咱们还能再做朋友么?”
肖兰时又笑起来,看向他:“那就得看我会不会碍着你的路了。”
说完,肖兰时提起满是血的惊蛰,头也不回地向西行,原本金雀分配给他支配的队伍,此时也全被金雀召集回了主力军,金雀所在的那边。
偶有零零星星两三个人凑上来,也全是些瘸腿伤病,嘟嘟囔囔地在肖兰时耳边唠叨着,问什么时候他们的后援才能到。
一片絮絮叨叨之中,肖兰时听见背后,南边的方向,七叶莲的爆鸣又开始轰炸起来,这边头顶的天似乎都为之一黯。
他知道,这是金雀在做最后的冲锋了。
“兰时公子,那些人,为什么不走啊?”身后的一个小伤兵突然说道。
肖兰时没在意,随口答:“你不是腿上疼么?还有心思在意别的呢?”
小伤兵继而:“不是啊……是那些人,真的太奇怪了。”
闻声,肖兰时忽然心中一顿,立刻停下了脚步。
小伤兵立刻巴巴的凑上来,指着旧族背后站在一排排蓄上七叶莲的弓弩旁,的那些旧族亲眷,此时都好像被人夺去了魂儿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金雀一行队伍冲锋的背影。
肖兰时心中立刻升起不安,皱眉问:“你们晏安公子是怎么安排那些人的?就让他们呆在那儿?”
小伤兵立刻也露出纳罕的表情,挠着脑袋:“哎,不对啊,我刚才听着传令的号子说,要把他们领到梅家别苑里先安放着啊,怎么、怎么他们还不愿意走了?是不是有亲人在晏安公子的队伍里?”
“不对。”肖兰时在眼前这些人身上来回打量,立刻眉头紧拧。
“哪不对?”小伤兵问。
肖兰时立刻:“刚才主动走来的旧族囚犯,是多少人?”
“约摸着……有八九十。”小伤兵答。
继而,他转过脑袋一看,立刻举起手怪声尖叫道:“这、这眼前的怎么突然就少了一半!人呢?!刚才那些人呢?!”下一刻,砰!
先是一个平民倒下,继而,身边的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如同人偶一般,直直地倒在地上,一个个仿佛都已经完全失去生命的木头,瞪圆了双眼,死死地望着天。
眨眼间的工夫,原本他们完好的皮肤上,此刻突然出现大片大片的尸斑,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鼻。
肖兰时肃声道:“那些人早就死了。”
小伤兵听得脸色刷一下煞白,紧接着,他又指向那些死人身旁的弩弓,叫到:“兰时、兰时公子你看!那些弓只剩下了空架子!上头的七……七叶莲都不见了!!”应声。轰——!!
两朵七彩的莲花烟雾,突如其来地在天空中交相辉映地炸响。
一朵响在后援的梅家。
一朵响在冲锋的队尾。
小伤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尘雾弥漫,结结巴巴地说着:“有、有人偷袭……把晏安公子的路全、全断了!!”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
◇ 第218章 滋滋滋滋滋
“遥远的……温暖的……太阳……永不熄灭……”
小百合披散着头发,歪斜着脑袋,眼神呆滞地紧盯着不远处旧族聚集的方向,缓缓抬起了她的手臂,一根细长的、由灵力组成的线,透过她的手掌,直直的牵引到另一端的女孩脊背上,望上去,就像是牵引着一个提线木偶般。
她动了动手指,由红线牵引的女孩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往旧族队伍中挤过去,一面跑,一面嘴里叽里呱啦地怪叫着。
等到那女孩终于精疲力竭地,追上了旧族人的脚步。
突然,一朵七彩的莲花直直地从她的胸口处长出来,上面锋利又尖锐的莲花花瓣生生刺穿了她的皮肤,血和碎肉挂在上面,闪烁着一种诡异的暗红。
如果有人定睛去看,会发现,那是一朵七叶莲。
一朵根茎和女孩的五脏六腑完全融合在一起的七叶莲。
下一刻,小百合的掌心对着女孩,用一只眼睛瞄准她,偏了偏头,而后轻声说了一声:“砰。”下一刻。轰——!
女孩胸口上的七叶莲轰然炸开,在金红色的巨大火焰中,她纤细弱小的四肢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巨大的力道轰碎。
在一片火海的包裹下,旧族弟子们凄惨的嚎叫声响起来。
“啊——!!”
“晏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救我——!!救我——!!”
听见这些人的哭喊声,小百合先是一愣。
默了两息后,她无神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极其厌恶的目光,五官拧巴巴地紧皱成一团,低声喝道:“怪物入侵——清除——!”下一刻。
她的身影动了。
如同一只暴风雨中的飞燕,她灵活又迅速地绕过一面面残破的高墙,毫不费力又十分精确地收割了一排又一排的人头,喷涌而出的血花在她的身边炸裂,但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甚至没有一丝血污脏了她的白衣裳。
紧接着,小百合翩然落地,如同一只优雅立在花蕊上的蝴蝶。
她手腕一翻,红线轻盈地在她手掌间缠绕。
“怪物——入侵——清除——”轰——!!
在不远处的高空上,刚才那朵还没有完全消散的七叶莲云团上,又生生叠上了一层,像是水中的涟漪。
“那……那是七叶莲!!是我们的七叶莲!!”
“督守府怎么有人会操纵七叶莲?!”
“晏安公子!不是说七叶莲是晏安公子独自钻研出来的吗?!”混乱。
人声的混乱交杂成一片。
金雀站在高墙上回首看,他的目光毫不费力地落在了小百合的身上。
残破的旌旗和烟尘飘扬间,两人四目相望。
不同于小百合脸上的迷惘,金雀的脸上,尽然是一片胜券在握的平静。
底下有几个惊慌的旧族弟子翻滚着爬到金雀的脚下,大喊道:“晏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孩——”
金雀低头瞥了他一眼,不急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问那女孩吗?”
弟子瞪着大眼睛,欲言又止:“是、是……”
紧接着,笑容第一次出现在金雀的脸上。
他望着小百合一眼,转而又将目光流转到督守府最高的塔楼上,上面,督守府金家的被烟火烧了半面的旗帜正在烽火中高扬。
“那是督守府最后的底牌了。”-轰轰轰轰轰!
一朵又一朵的七叶莲轰鸣中,小百合独身立于一片七彩的火海之中,她身上的白裙子依旧洁白如新,没有一丝一毫沾染上脏污。
二十几条红丝线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像是密密麻麻的藤蔓,把她纤弱细小的手臂完全裹住,像是蒙了层布。
十几个已然断裂的红绳头落在地上,绳子那头已然是烧焦的一团漆黑,还在地上不住地扭动着,像是灰黑色的蚯蚓,十分令人作呕。
每一个已经断开的绳子,就代表着一朵炸开的七叶莲。
她一步步地向前,没走一步,手上的红绳就转动一下,剩下的十几个女孩,在红绳的牵动下,迅速移动着自己的步伐,东南西北中,眨眼间,她们如鬼魅般的身影便立刻占据了整个地形所有有利的位置。叮——一声脆响,红绳上的光芒不断向外扩散,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一只红色的罩子,将所有的人都笼罩在里面。天是红色的。
“结界!这是什么结界?”有人大喊。
“晏安公子!我们快速冲上去,速战速决,事不宜迟!”
有人高扬着刀剑。
突然,一个声音指着高高的天穹,惊恐地喃喃自语:“不……这不是结界!这恐怕是……她们要自爆的阵法!!她们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什么?!”
天空的十二个角落上,就飞扬着十二个女孩,她们每个人的胸口处都长出一朵混着血的七叶莲,眼神空洞,牙齿锋利地笑着,发出诡异的“咯咯”声。此刻。
所有人俯身趴在督守府的残垣断壁上哭喊、呼救,督守府的人怕她,旧族的人恨她,大家都在血腥沫子里撕心裂肺地指着小百合,质问那是个什么怪物,打磨刀剑,一个个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小百合对此仿佛一无所知。
整个世界都对她静默了声音。-滋——滋滋——滋滋滋——小百合仍然记得那一天。
她开始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东西的那一天。
小百合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是哪一天。只记得,当她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每一次呼吸,都会给她的身体带来巨大的痛楚,仿佛千万只蚂蚁正在她的体内撕咬。
她先是看见了一张十分模糊的脸,小百合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萧逸。
然后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拼了命地用手捶打着他,骂他,踢他,唾弃他,说他是个混蛋,质问他到底对她做什么了?为什么要把她抓到这里来。滋——但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萧逸笑着将她一脚踢开,她的脊椎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小百合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把质地很硬的梨花玄铁木椅,撞得她整个人似乎都要四分五裂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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