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序没理他的狡辩,手下进攻的速度快了又快。
肖兰时在一道道剑尘里面左躲右闪,晃得他脑仁几乎都要摇成糊,他咬牙一想,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于是干脆不和他纠缠下去,索性站在了树上的最高点,发动了几乎全身上下的真气,目的只有一个,去摇晃祈愿树。
一瞬间,祈愿树的树干开始剧烈晃动,上面的叶子大片大片地折断下来,树干上的红陵宛若游蛇一般抖动,抖着抖着,便和树上数不清的红色祈愿牌一道,悉悉地落了一地,树底下的百姓一瞧,立刻慌了神,连忙去地上捡拾自己的祈愿牌和红陵。
一抬头,看见卫玄序高高盘踞在树上,于是地上一片求饶声和呼喊声便响起来。
“卫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卫公子,今年萧关的收成实在不好,切莫再得罪神灵了啊……”
“卫公子!你若是再伤了这祈愿树,恐怕督守和萧关百姓那边,都不好交代啊!还是下来吧卫公子,凡事有商量,我们好好说。”
听着底下的一片议论声,肖兰时对着卫玄序胜券在握地挑了挑眉:“怎么?卫公子听不见底下人的声音吗?”
卫玄序双脚立在枝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微怒的目光。
肖兰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要不然还是先听听大家的话吧。”
卫玄序眼底的不高兴更浓。
然后肖兰时一个拍巴掌:“这样,我的确是仙不是妖没错,我无法实现你那荒谬的祈愿是因为我的修为不够,但你若是许下一个稍微简单那么点儿的愿望,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满足你了——”
话音未落,祈愿树上立刻从下往上飘起来几朵绯红色的、闪着雷电的云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包裹住了肖兰时全身。
“不是——怎么——”
紧接着,空气里响起宋石严肃的警告声。
[不许耍阴谋诡计。][不许威逼利诱。][不许使用不正当手段。]肖兰时连忙求饶,可是已经晚了。
在卫玄序略微惊诧的目光下,几朵绯红的云朵迅速将肖兰时包裹起来,而后像是投掷沙袋般,裹挟着他整个人在祈愿树上盘旋,不久,他的惊呼声就如同疾风一般在空中腾飞起来。
良久,宋石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是略施小戒,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伴随着宋石的尾音,绯红的云朵团便消失不见,肖兰时啪嗒一下从空中落下来,正巧落在卫玄序头顶上的一根粗壮树枝上,四肢耷拉着,有气无力地垂落着脑袋。
卫玄序缓缓走上去,抬头看他。
肖兰时咬着牙抬头,下一刻:“呕——”卫玄序:。……这妖好脏。
直到肖兰时感觉自己几乎已经把上辈子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之后,他勉强从树干上滑下来,面如菜色地扶着树干,刚想开口讨个心疼。
结果卫玄序先一步冷冰冰地张口:“你们妖怪如今也习得苦肉计了?”
肖兰时:“……”
本来向开口骂,一抬头,发现卫玄序手里的伏霜剑又立起来了。
然后肖兰时的脸上马上就浮现出讨好的笑容:“卫公子,要不然咱俩商量个事儿呢?”
卫玄序静听他说。
“这样,既然你现在不相信我,但同样也奈何不了我。不如给个机会?”
“你想如何?”
肖兰时想了一会儿,问:“如今是萧关历的哪一年?”
卫玄序接着他的话说了个日子。
肖兰时继而:“喔。你找丢失的粮草呢是吗?别往别的地方打听了,直接带人去后林围剿。”
闻声,卫玄序眉头紧皱。
肖兰时也不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着,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久后。
卫玄序大破卢申匪!
卫玄序持续追击后林其余帮派!
卫玄序替萧关肃清了几十年的后林匪患,还顺手把他们改造成了萧关护卫队!
当他再次来到祈愿树下,肖兰时正优哉游哉地躺在树的枝干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突然听见树下有脚步声,立刻吊儿郎当地支撑起一条胳膊,笑嘻嘻地看着树底下的卫玄序。
“来啦?”
卫玄序抬头,望见一席绯红袍的肖兰时倚靠在树上,树叶间的彩绳和红绸从他的身边垂过,他的眼底微不可察地一动。
继而以极尽克制的声调,问:“你是如何得知后林匪患的?”
这个问题有点难。
肖兰时想了一会儿,笑意盈盈:“因为我是神仙呀。”
“神仙。”卫玄序嗤笑着在嘴里咀嚼这两个字。
在他的笑容里,肖兰时望见他毫不遮掩地讽笑和高傲,但是尽管如此,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介怀。
因为卫玄序笑得实在好看。
卫玄序:“那为何萧关百姓求你于千千万万次,你却不应?”
那一瞬间,肖兰时脱口而出:“因为我只是你一个人的神仙。”
闻声,卫玄序的眼底略微动容。
他望着眼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理智告诉他,应该把这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妖怪立刻拉下来,然后用伏霜剑狠狠砍掉!
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有另外一股力量。
像小蛇一样缠绕上他。
于是卫玄序抬起头,收起伏霜:“你下来。”
肖兰时感到莫名其妙,直起身子:“干嘛?”
紧接着,卫玄序从怀里掏出来了两本书卷,放在手里摇了摇:“趁着你这妖怪现在还没作恶,我教你读些诗。”
◇ 第230章 我服了你了
尽管肖兰时百般抗拒,最后还是硬不过卫玄序,在肖兰时叫苦连天的声音里,卫玄序踏上了祈愿树,盘腿坐在一根粗壮的巨大树枝上,开始一页页翻读起了书本。
肖兰时被他强迫着坐在对岸,歪七扭八地倚靠成了个仙人卧的姿势。下一刻。啪!
卫玄序手里教训的鞭子就抽下来了。
肖兰时疼得一下坐直了身子,仰头喊着:“你干嘛?”
“坐无坐相,站无站相,成何体统。”
肖兰时一边嘴上骂骂咧咧,一边还是十分诚恳了坐了起来:“你凶什么凶!我又不是你不羡仙的弟子,你姓卫的还管不着我!”
紧接着,卫玄序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你如何知道不羡仙?”
闻声,肖兰时吧唧了两下嘴,糊弄过去,拿起倒扣在树干上的书本:“快念你的经吧。”
卫玄序看了他两眼,转而继续翻开书本,开始一页一页,一句一句地细细跟肖兰时讲述。肖兰时就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听,但内容几乎没有一句落在他耳朵里,他的目光全集中在卫玄序的脸上。
“不得不说,姓卫的你十八岁的时候脸真嫩啊。”啪!
“哎呦!”
“走神,还当罚你。”
“……”-
卫玄序:“春江花月夜——”
话音未落,肖兰时立刻:“江春月花夜?”
卫玄序纠正:“春江花月夜。”
肖兰时:“春江什么月夜?”
卫玄序:“春江花月夜。”
肖兰时:“什么花月夜?”
卫玄序:“……春江花月夜。”
“春什么花月夜?”还没说完——砰!
卫玄序随手放在身边的小竹竿啪嗒一下就打在他的脑袋上,痛得肖兰时双手抱头,龇牙咧嘴。
与此同时,卫玄序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春江花月夜。”肖兰时:呜。-
肖兰时:“姓卫的,这句‘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是个什么意思?”
卫玄序:“……”
“诶诶诶!你干嘛翻过去了!”
“我们不学这个。”
“不学?为什么不学?前面一句句你都恨不得指着鼻子让我认,怎么突然说到这一句你说不学了?不是说学诗吗?你——哎呦!”
然后卫玄序丝毫不理会肖兰时的哭哭脸和他头上好大的一个包包,面无表情地翻到了下一页。
肖兰时:呜呜。-
肖兰时对于这些书本上的字符,一向是没有什么好感。
在卫玄序逼迫下,看了两页就开始头晕。
“卫公子,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卫玄序默默又举起了手边的小皮鞭。
肖兰时立刻:“哎!不是!我们得循序渐进、循序渐进你懂不懂!你自己学这些东西花了多少时辰?”
“一刻钟。”肖兰时:?
“再给你一刻钟。若是再认不全这些词的意思——”
——我就要打断你的腿。
肖兰时:呜呜呜。-
最后卫玄序但给他讲了诗还不够,还要硬塞,肖兰时一看那可不得了,立刻摇着脑袋:“不学了!不学了!我是神仙,神仙你懂不懂?神仙怎么需要学你们这些东西?”
闻声,卫玄序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尽管这动作简单,但是其中已经把“我已经给你教成这样了,你这妖怪怎么还是执迷不悟?”的痛心意思一览无余地表露殆尽。
看着他下一步似乎还要有什么行动,肖兰时立刻先一步开口:“你要教我识字,到底是要做什么?”
卫玄序直白:“我暂时不会对你赶尽杀绝,愿你早日修得人性,不要为害四方,否则尽管有百姓求情,我还是要斩你。”
肖兰时咂咂嘴,无语:“得。你脑子有病我早该知道。”
转而又问:“为什么你就不信我是神呢?”
卫玄序回答得斩钉截铁:“这世上不存在神仙。”
肖兰时立刻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是什么?”
“你是妖怪。”
“……”该死的。
肖兰时又问:“你为什么觉得这世上不能有神仙呢?”
卫玄序眼底略思忖片刻,最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又为何觉得这世上有神仙?”
闻声,肖兰时脸上释然一笑,理所当然地往后一趟:“这还不简单?就像底下那些求而不得的百姓,我却能实现他们的愿望。神仙,神仙,不在‘仙’,而在‘神’。有人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能说你不能说的话,想你不能想之事,那他就是神仙。”
忽然,卫玄序莞尔一笑:“你倒是谬论。”
“正得不能再正的正论好不好!”
两人正说着,祈愿树底下断断续续飘起来一阵哭声,起初,两人还没注意,可随着那哭声越来越大,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底下投去目光。
只见纷纷扰扰的祈愿牌和红绸底下,一个面如菜色的精瘦男人,刚刚把十几个祈愿牌挂在不同的地方,一边哭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继续把怀里的祈愿牌向树上挂。
眼泪不断从他眼眶里叠出来了,于是他就不得不总是抽出一条胳膊来拭泪,动作一抬,本就不结实的怀里那些祈愿牌,一瞬间便噼噼啦啦地从他怀里倾泻了出来,散落成红彤彤的一地。
起初两人听不清那男人在说什么,直到男人扑通一下跪倒在祈愿树下,在一堆写着墨字的红牌中磕头拜谢,两人才知道他求的是肖兰时。
见状,卫玄序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肖兰时的身上。
肖兰时一脸无辜:“你看我做什么?这又不是我的问题。”
卫玄序眉头微皱:“你不是说你是庇佑这一方土地的神仙么?”
听着,肖兰时极其为难地挠了挠脑袋。
按照刚才宋石的说法,他现在虽然是个考核实习期的神仙,但好像身上并没有太大的力量,不能满足所有人的祈灵,只能接收由仙宫随机下派给他的任务。
而这次的任务,是卫玄序,不是他。
肖兰时愁眉苦脸。
难就难在这事儿没法给卫玄序解释。
于是就开口敷衍:“他哭,他跪,他求,和我有什么关系?”
卫玄序没说话,但是望向肖兰时的目光里忽然一暗。
肖兰时没看见他的眼神,以一个极其睥睨的姿势,望着底下几乎快要绝望的乞求者。来祈愿树下乞求的男人,一下一下地俯身又直立而起,他粗糙的手掌间满是泥巴,额头正中间有一块差不多两只巴掌大小的黑印,又像是伤疤,看上去,更像是长时间的磕拜而留下的抹不掉的痕迹。
他说他从云州一路拜到萧关来,跪过云州的池罗神,也求过临扬的玉女池,甚至他也只身挺过了广饶的死人谷,一路跋涉,一路艰辛,什么灵验的神仙通罗他都已经拜过了,为什么他儿子身上的病还不好?
他说他什么都不求,只求神仙大人在上,能保佑他儿子至少吃上一口饭,他说他愿意用全部的身家哪怕是他这条性命,只要能换得他儿子的命。声声泣血。
良久,卫玄序又瞥了肖兰时一眼。
肖兰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淡然地说着:“我说了。他的死活,或者他儿子的死活,都和我没有关系。”
忽然,卫玄序眼底寄存在肖兰时身上最后一点光芒也没有了。
正当他要跃下祈愿树上的时候,肖兰时忽然开口止住了他:“哎哎哎,你要干嘛去?你没听他说吗?他几乎都转遍了天下六城,你想想他得求尽了天下多少的医术,都没能把他儿子的病治好。你一个修炼的修士,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起死回生,去管人家可能成千上万人都做不到的事儿?”
话音刚落,卫玄序的声音立刻:“他不是还活着?”
肖兰时一愣,直直地看向他。
“他儿子还活着,为什么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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