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琼瞳孔收缩:“祖父你的意思是,这些游猎队的人,是专门构造船阵,特地去河面上围妖。”
王清看了他一眼:“说是去斩妖更为合适。”
王琼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哭河里的河妖一事,按道理只有督守府、千钟粟和不羡仙的人知情,现在勉强加上了个半路突起的肖家公子。
每次河妖在萧关肆虐的时候,都有王韩两家进行严密的监管并处理,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就算是那肖家公子,这两日也被关在不羡仙,丝毫没有同外界百姓接触的机会,以他仙家的身份,怎么想组织起这声势浩大的民间游猎队。
也就是说,在萧关乱成一团的现在,有人不仅知道河妖的存在,还在暗中集结起如此庞大的队伍!
王清负手于身后,望着河面:“其实从一开始有人在督守府前闹事,我就深感怪异。那些被清除记忆的百姓们,是怎么一口咬定死者是被河妖害死的?思来想去良久,我也只能想出一条。”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有人窃去了萧关这个秘密,恐怕直逼督守府而来。”
“大火烧了河,恐怕河里的那些妖物也会涌动不安,那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亲眼看见河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更何况在那些百姓,更是暗中敌人的力量,这些人救不了,也决不能救。你明白其中的权衡吗,琼儿?”
王琼忙道:“可原本就是督守府向萧关隐瞒了河妖才会有那么多人死!错在王家,不在这些无辜的百姓身上啊!王家如此软弱,还配当——”
闻言,王清无情打断:“这世上的一切本就是勾连不清的,空谈对错,那是稚童才爱玩的把戏。我问你,如果事情败露,百姓反了,督守府的统治撼动,萧关要怎么办?你想看着萧关饿殍载道,乱成下一个云州吗?”
话音刚落——
“不看对错,看的是什么?王家是被萧关百姓一步一步抬上督守府位置的,那王家祠堂的上面,还供着为王家舍命的异姓先辈。错就是错,王家这次就是做错了,我们就该认下!”
王清:“舍小保大,弃卒保帅,自古就是天道。打什么仗没有人死?如今萧关好不容易才从得以残喘抬头,元京的眼还虎视眈眈盯着,这个时候萧关绝不能乱。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此时萧关绝不能乱,你明白吗,琼儿?你明白吗?”
王琼还想说什么,忽然。
王清本就岣嵝的身影猛然俯下,他颤颤巍巍地屈下膝盖。
王琼连忙两手搀扶,没让老人跪下。
“祖父!你这是做什么!”
王清两只枯木般的手掌紧抓着他的手臂,抬目恳切道:“琼儿,我以萧关前任督守、王家前任家主、你这不中用祖父的名义,恳求你,不要管这件事了,好吗?”
“祖父!!”
-
王琼的喊声隐隐从河岸旁传来。
韩珺怀抱着露草剑,回首向声音的来源望去,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韩林随手将一根草放在嘴里咀嚼,优哉游哉:“珺公子,你又是何必呢?王琼贵为督守府的嫡子,天塌了都压不到他的身上。倒是珺公子你,腰软易折。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韩珺:“火是你放的?”
韩林佯装没听清:“什么?”
韩珺收回目光,盯着他,没说话。
见状,韩林耸耸肩:“这倒不是。但这把火对王家,对韩家都好。”
韩珺冷声:“通知督守府哭河火情的是你,出主意把王清请来哭河的也是你。你已经坐上千钟粟显赫的位置了,你这样费心费力,还想要什么?”
韩林咬着草笑起来:“珺公子猜猜?”
韩珺转身要走,被韩林一把拉住了手臂。
韩珺用力甩开:“放肆!”
韩林举起双手,宽慰道:“好好好,是我失礼,珺公子勿要怪罪。”
韩珺皱眉盯了他片刻,而后转身离去。
韩林急忙大喊:“珺公子,你想要的无上权势,我都会悉数捧送于你!你再略微等等我,快了,一切都快了。”
韩珺头也没回。
韩林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眼底的阴郁又重新换上,随手挥剑指向身旁岗哨便的弟子:“听见什么了?”
弟子吓得双腿发抖:“不……不……林公子,我、我刚换上岗哨,便看见你一人站在此处……其他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韩林抬手扯起他的衣领,狞笑着:“是吗?”
弟子被他近在咫尺的脸吓得魂飞魄散:“我愿拿娘亲妻儿发毒誓,绝无半句虚言!”
闻声,韩林松开弟子,从鼻腔里哼着一声笑。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细细替他整理着发皱的衣领。
“你我都是一家人,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兄长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海涵。”
“这、这是自然……”
韩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道:“去吧。”
弟子答应着,连忙跑开了。
忽然,哭河防线的东面猛然炸开一声爆响。
韩林连忙望去,只见天边亮起了银色的剑影,紧接着,一簇簇银色细火像雨点一般细密地落下,韩林连忙抬手遮挡。
银火苗落在他的衣袖,在湛蓝色族袍上烧出了小小一块黑色焦洞。
尘雾飞扬中,几个衣衫褴褛的韩家弟子溃逃般驶来,大喝:“东边!东边的防线被人轰碎了!”
韩林提剑:“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东边的天又猛然炸起来一声,惊得韩林下意识地抬袖遮挡。
溅起的碎石和细沙漫卷当空,只听银火中亮起一个极其嚣张的音调:
“放火烧船这种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第54章 萧关多才俊
碎石纷扬中,韩林抬头望着逐渐逼来的两道剑尘,低骂道:“妈的。怎么把这祖宗惹来了。”
随后立刻转头,吩咐道:“东边被破开的口子马上补上,队伍排雁阵!谁要是放进来一个百姓,今天别想活!”
“是!”
闻令,岗哨的弟子忙列队去了。
刚跑到一半,天上突然又开始飘起细针般的银火,一片焦糊味和哀叫声中,那一队弟子立刻溃不成军地又跑回来。
见状,韩珺大怒,辟出一剑:“我让你们去!!”
轰——!
剑尘没落在韩家一众弟子身上,直撞在天上,把漫天的银色小火焰碰撞成银色的碎粒,零零落落地向下飘。
弟子们胆寒,马上又勾胳膊搭腿地往前跑。
紧接着,肖兰时一蹦一跳地从银雨中显出来:“王琼?韩珺?你俩人呢?有这样好玩的事儿怎么不叫上我?不知道论放火我元京肖家是第一吗?”
韩林一咬牙,把嘴角瞬间咧到耳根,弯腰作揖迎上前:“肖公子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他看见卫玄序也跟在肖兰时后面,面上的笑容僵了又僵。
一下还来了两个祖宗。
肖兰时看向他:“我不能来?”
韩林弯腰:“肖公子是金麟台的贵人,自然应当。”顿了顿,旋即又说,“只是萧关这次突发火情,形势危急,恐怕稍有不慎伤了贵人,我等向金麟台也实在不好交差。还是请肖公子移驾千钟粟歇息片刻,等这哭河火事稍歇,便向公子详述禀情。公子意下如何?”
肖兰时没客气:“我找韩珺,你叫韩珺?”
尴尬,但韩林笑容不减:“在下韩林。”
忽然,肖兰时瞧见岗哨旁立着的巨大铜锣:“诶?这什么?”
韩林忙喊:“肖公子且慢!”
可是已经晚了。
肖兰时眼疾手快,拿起鼓锤重重就是一敲,铜锣“铛”一声响彻云霄。
眨眼间的工夫,只见原本驻守在防线上的韩家弟子接二连三地跑回来,中间还夹杂这几个不明白情况但也跟着随大流跑回来的王家弟子。
见状,韩林两袖猛挥:“无事发生!回去!都回去!”
众位韩家弟子一愣,转身刚抬脚没两步,只听——
铛——!
一个个蓝色的小脑袋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红色的小脑袋们才刚开始起步,又连忙跟着他们往回跑。
韩林高举长剑:“我说回去!回去没听见吗?!”
话音刚落,蓝色的小脑袋个个疑惑不解地又跑回去。
红色的小脑袋都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再疑惑不解地跑回去。
当肖兰时抬手还要敲下警钟的时候,只听身旁的卫玄序淡淡张口:“别敲了。”
闻言,韩林感激涕零地望向卫玄序,眼神里的道谢简直要吼出来,双手捧着拳头摆了一下又一下,就差跪下了。
以他的身份,对韩家王家人还能勉强吆喝两句,可对着肖兰时,人家是元京肖家的,说不能说,打不能打,他非要玩锣鼓,他不凑上去拍手恭贺两句敲得好都算不恭敬,更别说一脚把这祖宗踢走了。
韩林满脸激动:“多谢卫——”
话音未落,卫玄序接着从背后递出来一根木棍。
那好像在说:来,拿这个敲。这个更响。
韩林惊忙上前:“祖宗!我求求你了祖宗!”
肖兰时手拿大小两个鼓锤,不满:“你叫声音辣么大干嘛?”
韩林后退一步:“我、我可从未敢……”
肖兰时拿鼓锤一指:“你想干什么?我回到元京分分钟让你们韩家的供粮多交一倍。”
韩林抖了抖:“不、不、不,我可从未……”
另一只鼓锤也指着他:“两倍。”
话音刚落。
噗通一声。
“我错了!”
韩林双膝一软,又怨又惊又敢怒不敢言地跪在地上。
嘶。
肖兰时暗暗吸了口气,看着地上的韩林:我天,原来这招这么好使!早知道我逃亡的时候就多劫几个世家子了!
紧接着,他头一昂,鼻孔一竖,摆出一副“爷就是权贵”的姿态。
问:“韩珺呢?”
“肖公子找我?”
不远处,一个清亮的声音应声传来。
肖兰时转头望去,只见韩珺的王琼一前一后提剑走来,前面的韩珺衣领松松垮垮的半敞半露着,后面跟着的王琼一脸黑,像是犯了错被狠狠骂上三天三夜的小媳妇。
肖兰时指着韩珺衣领:“你让狗咬了吗?”
韩珺轻声:“差不多吧。”
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韩林四处打量着,哪里都寻不到王清的身影。
心里冷笑一声:这老头,一见卫家的来了跑得比谁都还快,把自己拎的清清楚楚的。王家人都一个德行。
正想着,韩珺忽然:“肖公子为何让他跪着?是犯了什么错不着了公子的意?”
还未等肖兰时开口,他身后站的卫玄序忽然动了。
他一把提起韩林的后领,手法娴熟地拎起,沉声道:“方才说得好好的,这位韩林公子突然脚下一软。近日多闻韩家操忙,莫不是这位韩林公子格外操劳的缘故?”
说着,把满脸震惊的韩林往前一递。
那动作无异于:你看看你们韩家把崽累成什么样了?幸亏有我们在吧?
韩珺冷笑一声:“卫公子善辩。”
一抬目,卫玄序的脸让他心中惊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看见一向穿戴整齐的卫玄序头上,正戴着个五颜六色的七彩抹额,上面先是镶金后又挂钻,底下还有银丝的流苏带子垂下来,长度正好落在卫玄序的眼睛上方。
好一个花枝招展。
这是在干什么??
肖兰时似乎读懂了韩珺的目光,轻咳两声:“这个……刚才在路上卫公子不小心跌了一跤,摔破了脑袋,我扯来一块布,随手一包,你见谅。”
韩珺半信半疑。
他前几日听闻眼线回报,卫玄序在不羡仙破了戒,撒泼打滚还耍上酒疯,本来是不怎么信的,此时看着本尊在,心里不自觉又觉得眼线说的有道理。
韩林双脚啪嗒一落地,连忙凑到韩珺跟前。
他面色凝重,指了指太阳穴:他们的这里好像——
随后皱着眉头摇摇头:有点毛病。
最后用一个坚定恳切的眼神凝望:珺公子你要小心!
韩珺满脸不解:“你说你头怎么了?”
韩林:。
这人间好冰冷。
望着韩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句话,韩珺索性把他撂到一边,走上前,与肖兰时对立:“哭河这场灾恐怕韩林已然跟公子交代清除了,火情尚不明朗,原因正待查确。若无其他的事,能否请肖公子先前往千钟粟或督守府稍歇片刻?”
肖兰时一皱眉:不说人话是你们韩家人必修是吧?
旋即嘿嘿一笑:“啊?原来是着火了,我们刚才在外围看着这么热闹,还以为是有什么表演呢。”
韩珺一凝:“肖公子说笑了。”顿了顿,又问,“萧关元京素来交好,恐怕也不想因此生了别的争端,我刚才所说的话,肖公子意下如何?”
肖兰时答得毫不犹豫:“好啊。”
韩珺倒是一愣。
这、这就答应了?
转而和韩林对视一眼,韩林:好、好像确实是答应了。
“来人,送肖公子去往不羡仙,”韩珺笑起来,转头叫了两名弟子,“肖公子是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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