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时暗中思忖着,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忽然抬头问宋石:“小石头,你刚才说,当时和从、卫同时期的金麟台,有四大家族。除了从家、守家和卫家,还有哪个姓氏曾爬上过金麟台?是肖吗?”
宋石摇摇头:“不是。”
肖兰时忙问:“你还记得是那个家族姓氏吗?”
宋石低头想了一会,缓缓道:“我记得姓花。”
闻言,肖兰时眉头一紧,花?
别说在正史名册里,就算是他在乡野集市间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那些喜欢编曲说书人和歌女词里,也从来都没出现过这个姓氏。
花家。哪来的花家?
如今花家子孙在哪?
为何金麟台又要刻意在史书里剔触这个大姓?
正想着,天上忽然开始向下泼洒什么东西,轻轻落在肖兰时的肩头,扰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一看,天上飘的不是雪,而是和雪极为类似的一种红色绒花,小小的星星一点,正漫天飘舞。
肖兰时抬起手,几朵红色小绒花便落在了他的掌中。
他轻问宋石:“这是什么?”
宋石道:“前几年萧关日子过得实在苦,于是每当要过正元日,督守府都会提前两天在萧关泼洒,寓意红火吉祥,希望能振奋士气。这个叫彩华。”
说着,宋石从自己的肩头拢下几片,放在嘴前轻轻一吹。
红色的彩华随着他呼出的气流飘起来,紧接着,在空气中炸成一团团小小的光雾,不止有红色,各色的光都亮在里面,像是缩小了又缩小了的烟花。
肖兰时学着宋石的模样一吹,他手中的彩华也在他眼前炸开。
“有股奇怪的味。”他说。
宋石笑笑:“硝火的味道不好闻,习惯就好。”
彩华停留在空气中将散未散,肖兰时透过七彩的光雾望着宋石:“小石头啊,正元节人人做花灯都在里面写了祈盼,求个好运。你的花灯写了什么?”
宋石望过来,脸上的红眼圈还未完全褪去:“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说。”
肖兰时不屑地切了声。
宋石又问:“你的花灯里写的又是什么?”
肖兰时好笑:“怎么?你的花灯说出来了不准要紧,我的花灯——”
说到一半,肖兰时忽然转头向净堂正屋的房檐上望去。
漆黑的房檐上覆压着一层薄雪,房檐后有一枝探出来的冬青树影,正在雪光的映照下,随着风轻轻轻轻摇曳。
宋石顺着肖兰时的目光望过去:“怎么了?”
肖兰时转过头:“没什么。总感觉有人刚才在那里盯着我们。那里没有什么气息,错觉吧。”
宋石追问:“那你的花灯写了什么?”
“我的花灯?”肖兰时嗤笑一声,“我许的愿从来都没实现过,我不信那个。”
宋石仰起脸:“公子替你做了一个,他没给你吗?”
“哈?”
“就是挂在小厨房门口的横梁上,七彩颜色的那个。哦,对,好像上面还有枚金太阳的剪纸。”
闻言,肖兰时眼底蓦得一动。
随后,他嗤笑一声:“那种丑东西,谁稀罕要啊?”
“肖肖。”宋石忽然叫他。
肖兰时下意识以为他又要开始小嘴叭叭叭个不停护着卫玄序的犊子,没想到一抬头,对上他恳切的目光。
“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见过嘴最坏,性情最蛮横不讲理,坏习惯臭毛病最多的人。”
肖兰时咂舌一声:“你这小孩是不是还记着刚才的仇呢?”
正当他抬手佯装要打——
“但却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会给公子带来好运的人。”
忽然肖兰时的手顿在空中。
宋石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由两块不规则的形状的黑曜石拼成的。
之前肖兰时只见过其中一半,他知道现在才是完整的一块。
“我有个爹爹,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但公子跟我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委托公子留给我了这两块石头,它们拼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庇佑人不生病,还可以让人的内丹更加稳固,还可以让人的剑法身段更近一层,还有还有……”
小石头仰着脑袋说了很多很多:“总而言之,这块石头就是旷世珍宝!好处多多!”
说着,他将吊坠放在肖兰时的手心里。
而后恳切的握着他的手指:“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请你能不能……救救我家公子?”
肖兰时望着躺在手心的黑曜石。
他当然知道那些话都是小石头瞎编的,这不过只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他害怕他不答应。
肖兰时随手抛回去:“既然是旷世珍宝你就好好收着。”
宋石看他走了,急得大喊:“你去哪?”
肖兰时吊儿郎当地挥挥手:“去小厨房拿花灯。卫玄序的命不值钱,一个丑东西就足够抵了。”
第58章 七彩琉璃剑
肖兰时一夜难眠。
天还没亮,肖兰时早早地就上了清堂的屋檐守着。
回想起前两次他早上进清堂找卫玄序,基本他都是在寅时醒的。卫玄序的嘴硬,连亲近的宋石都没能撬开,要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肖兰时思来想去也只有一条路能走。
蹲他。
悄无声息地蹲他!
想着,肖兰时熟练地掀开清堂屋檐上的那块瓦,趁着风还没来得及从缝子里吹进去,他指尖立刻游荡出一丝灵识钻了进去。
哗啦一声,瓦片又被重新盖起。
-
肖兰时将元神附着在这缕灵识上面,化作一团白色云雾,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屋子里很黑,门窗紧闭,外面的雪光也透不进来,看什么东西都是黑团团的一片。
肖兰时抖了抖短小的尾巴,云朵般的身体上的光稍微亮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飘啊飘,忽然——
扑扑两声闷响。
脑袋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正当他甩甩小尾巴要走的时候,突然,刚才他撞到的东西猛地向下掀去。
肖兰时:!
电光火石之间,他连忙用云朵身体接在了下面。
扑一声。
那东西沉甸甸的落在他身上,仿佛一座山。
因为他现在不过只是一枚小小云朵,力气完全不能和正常形态相比,肖兰时咬牙向上一掀一掀地飘。
良久,终于将那东西恢复了原位。
肖兰时长长舒了口气,一回身,发现那是枚编得歪歪斜斜的同心结。
就是小石头嘴里“我家公子常看常擦”的那枚。
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就讨厌它,现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它还火上浇油地添乱!
肖兰时猛地一头撞上去,结果像上次一样,他瞬间散作丝丝缕缕的细烟,而挂在书柜上的同心结毫发无损。
那穗子还恰逢其时地摇了摇。看想去像是在炫耀。
肖兰时闷闷地又骂了声,转而又集成一团云朵走了:这丑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扔了它!
会发光的小云朵努力抖动身后蝌蚪般的小尾巴,在空中飘啊飘。
肖兰时悬浮在空中,往下看,是卫玄序的睡颜。
借着自身圆滚滚肚皮发出来的微光,肖兰时垂目细细打量着他。
哪怕是在睡梦中,卫玄序的衣衫还是那么整整齐齐地贴在颈上,他十指交叠,而后以一个十分规整的姿势放在胸前。往下看,两腿在绒被里抻得笔直,甚至比他醒的时候姿势还要标准些。
啧。
小云朵肖兰时暗地咂舌一声。
本来以为能看见他晚上流着口水阿巴阿巴的模样,再不济踢着被子抱着枕头头脑颠倒的模样也行。
但卫玄序无趣得从一而终。
小云朵又望向他的脸,卫玄序眉头轻蹙着,眼皮下不时滚动两下。
显然是睡得不太安稳。
忽然,他灵机一动:既然卫玄序不肯说,那探入他的梦境自己康康,说不定就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对了呢?
想着,肖兰时短小的尾巴激动地猛摇起来。
小云朵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张邪恶的脸,紧接着,这张邪恶的脸刷一下就往卫玄序头上撞去。
呼——
云朵被撞得支离破碎,每一缕划开的厌恶上都倒影出肖兰时痛心疾首的表情。
呜!
早知道当时先生教入梦术的时候就好好听课了!
片刻后,小云朵又重新聚起,他不甘心地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卫玄序。后者对此毫无知觉,仿佛陷入了梦境里。
他正要飘走,卫玄序的唇忽然微微翕动。
肖兰时愣了一下,几息后抖着尾巴又飘走了。
因为卫玄序无声地念着两个字。
肖月。
-
肖兰时几乎把清堂所有的犄角旮旯都逛遍了,除了把自己蹭得脏扑扑的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获。
发乌的黑团团飘在清堂后门,现在只有最后一个他还没蹭过的地方。
抬头望着顶上两个写得不算清楚的大字,肖兰时心中莫名生起了丝丝缕缕的焦灼。
空气中,他轻叹一声,便从禁池大门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
禁池里的水还是热着的,蒸腾起的水雾缭绕在空中,像是要把小云朵融化。
他左飘右飘,一丝不苟地蹭着禁池里的每一个物件,尽管原本轻盈的身体在水雾的蒸腾下吸了水变得沉重不堪,小云朵也咬牙尽职尽责的检查着。
忽然,一块折射着七彩光晕的石头引去了他的目光。
他飘过去,一块碎琉璃平静地躺在地上。
琉璃?
卫玄序一向不喜欢这些花花哨哨的装饰,这哪来的琉璃?
正想着。
啪嗒一声。
又有一块更小的琉璃从天而降,在地上滚落两下而后靠在了一起。
肖兰时狐疑抬头看向屋顶,只见空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出现了一条漆黑的裂缝,那条裂缝凭空飘在空中,像是生生长出的一道疤。
肖兰时心底惊呼一声:这禁池的空间也是被割裂的!
啪嗒。
缝隙里又落下来块琉璃,而后黑色边逐渐暗淡下来。
肖兰时浑身亮起银光,赶在那缝隙消失之前,便离弦的箭一般跻身钻了进去!
那条黑色的缝隙抖动两下,又重新变成黑色,继续在空中啪嗒啪嗒落着碎琉璃石头。
-
这条缝子里的景象和肖兰时完全设想的一样。
一座和现实空间里完全一样的池子出现在肖兰时的眼前。
只不过这里没有蒸腾的水汽,周围一切的布设都清晰可辨。
禁池墙壁上的原来不是装饰的花纹,而是用金边勾勒出的一道又一道咒文,自墙角密密麻麻地向上延伸至屋顶,仿佛形成了一张包罗万象的巨网。
禁池中间的圆形水池中没有水,可上面的空气却形成一股又一股热浪,只冲着肖兰时扑来。
他静静飘过去向下望。
一道金灿灿的六芒星阵烙印在水池的池底,无数金色微粒正从星阵中缓缓向上飘出,而后集结在水池正中央的一尊琉璃棺上。
一把晶莹的长剑飘浮在棺中,随着周围金光点点的聚集而抖动着。每当它抖动一下,封印住他的琉璃棺便破损一分。
“刚才从缝子里落下地琉璃,应该就是从这琉璃棺上掉下的。”肖兰时暗暗地想。
他凑上前来,细细打量着棺中的长剑。
长剑通身是用琉璃雕琢而成的,和外面包裹着它的透明琉璃不同,里面的长剑似乎颜色更浓重些。它没有向石棺那么绚烂的颜色,他的剑身大部分都被红色所占据。乍一看望上去,仿佛那就是一团血雾。
肖兰时正想着如何打开琉璃棺,却发现这棺浑然一体,根本没有开合的缝隙。
琉璃棺和里面的长剑,仿佛就像是一只将要破蝶的蛹。
有两个细长的铭文雕刻在棺顶上。
伏诛。
肖兰时想那应该是里面长剑的名字。
忽然,宋石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回荡起来。
“公子!公子!快醒醒!”
-
闻声,灵识立刻毫不犹豫地蹿回房顶,几乎用逃的。
肖兰时趴在房顶上,透过瓦片的窟窿往里头探。宋石在清堂里点起了盏灯,神色慌张地一跌一撞。
卫玄序坐在床沿,单手揉着额角,看上去是刚被他的声音吵醒。
他喉咙喑哑,问:“发生什么了?”
宋石凑上去:“听守在城区的人来报,昨日韩家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当仙台祭品的人,昨夜亥时行了大祭,可、可没想到,仙台吃了祭之后还坍着不应,韩家的人慌了神,立刻宣称要继续去寻人喂仙台。可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死里逃生的游猎队头目立刻站出来反对,两队人马僵持不下,现在已经到了械斗的场面了。”
卫玄序一面听着,一面已经披上的衣衫,待石头吐完最后一个字,他扯平袖口最后一处褶皱,扔下简短一个字:“走。”
闻言,肖兰时连忙沿着房瓦滑下来。
卫玄序一踏出清堂,正好撞见满嘴呵欠的肖兰时:“卫兄,我饿了。你快去叫小石头给我做点吃的,他只听你的,我使唤不动。”
卫玄序瞥向他:“小厨房里还有些点心,你先垫着点。石头跟我出一趟门。”
肖兰时佯装吃惊:“出门?现在才寅时,你们出什么门?”
身后的宋石着急地探出头:“寅时?你睡得发昏了吧!现在辰时都已经过了一半了!”
肖兰时一愣,转身看向清堂院中的日晷,针影笔笔直直地竖在晷面上,压在上面的图案,赫然是一条石刻的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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