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江有信,已经惊讶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一个劲地拍着卫玄序的肩膀:“卫玄,辛苦了啊,辛苦了。”
卫玄序淡淡:“习惯了。”
江有信:“卫玄你还需要别的大棍子吗?我云州高大柏树极多,哪天我给你运一车去萧关。”
卫玄序郑重点点头:“多——”
一听什么大棍子,肖兰时立刻凑上来:“哎哎哎,你们两个怎么还恩将仇报呢?你们要去祭台上面,我那不是给你们想办法吗?”
江有信抿起嘴,一时不知道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肖兰时没好气:“他说了,用牌子进祭台,咱们拿个牌子应该就能进去了。”
“牌子哪里拿?”
肖兰时:“有信哥你笨!他们不是说要去挂牌吗?跟着去捡就行了。”
江有信:“嘶——”刚想反驳两句,肖兰时已经拽着卫玄序走了,“诶!你们等等我!”-
直到走上了祭台,肖兰时才发现眼前的那茧球到底有多大。
远处看,只是圆圆的一捧,仿佛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走近了,才发现人连他底下的黄铜柱高都比不了。
四根几人合抱粗的黄铜柱高耸如天,承载着茧球,上面有些地方已经沾染上了黑色锈迹,可上面的浮雕却依旧清晰可辨,四根巨柱上依次对应着四大神兽,如同阵法般各执一角,极具有压迫感。
肖兰时正看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催促:“你要采你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他转过身来,望见许多和他穿着同样衣服的劳工,正匆匆排着队伍站在那根白虎铜柱前。两息后,铜柱底下竟然开出了一道小门,一行人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向里钻。
肖兰时连忙答应了,和卫江也跟了上去。-
他没想到,铜柱里面竟然是空心的,石梯环绕了一圈又一圈,一眼望不到头。
四周的墙上每隔一段路,都挂着几盏昏黄的煤油灯,借助灯光,他好奇地伸手敲了敲墙壁,随即立刻回荡起来一阵低沉的铜音。
上面立刻有人骂:“哪个孙子敲的?走了这么多趟了还不知道规矩?”
江有信立刻把肖兰时拉回来:“别手贱了你。”
肖兰时:“我好奇。”
江有信嗤了声:“这有什么好奇的,仙台不是哪里都有?”说着,他想起萧关,忽然声音低了。
肖兰时惊奇:“哪里都有?我还以为只有元京有。”
江有信摇头:“除了萧关,仙台在天下各城都修建了,只是数目不一样。云州有一尊,元京也只有一尊,但有的城镇有两尊,多的有三尊。”
“怎么?为什么数目不一样?”
江有信苦笑:“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云州是因为穷。”
肖兰时来了兴趣:“穷?和仙台搭建有什么关系?”
江有信继续:“你以为仙台是谁想搭建就能搭建得了得吗?那是各城得向金麟台提交请示,由金麟台封白灵鞘,每搭建一尊仙台,光是初期修建就是一大笔费用,跟别说后期还要每年向金麟台缴纳供粮供钱了。”
肖兰时静静听着,原来仙台顶上那个白色茧球,叫做白灵鞘。
于是他又问:“那各城为什么要花费巨额资产供养仙台?”
“无利不起早,那肯定是入大于出。一路上那些灵器铺子的特殊材料,都需要承仙台才能养成,这天下只有仙台能在死物上附灵,换句话说,也就是只有仙台能庇佑众生。”
肖兰时细细梳理着,渐渐地,关于仙台的信息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条连续的线。
也就是说,全天下抵御妖鬼的灵器,都必须要经过仙台的淬炼,才能附有抵抗妖鬼的力量。
渐渐地,肖兰时也就懂了为什么金麟台实际上是天下的共主。
六城都需要仙台,而仙台却只能由金麟台才能搭建。
各城为了搭建仙台,必须要以极不平等的条件与金麟台签订契约,并同时每年还要向金麟台缴纳一笔极高的花费。
那么换而言之,金麟台完全可以通过以仙台作为威胁,向其他各城大量收取数额,把各城控制在手中,而各城镇又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在与金麟台的博弈中,自然而然就沦为了菜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想着,忽然又有两个问题从肖兰时的脑海中冒出来。
一个是,为什么只有金麟台能修建白灵鞘?
另外一个是,仙台又如何淬炼灵器?
正想着,哗啦一声。
顶端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细雨裹挟着光亮一瞬间刺进幽暗狭窄的梯道里。
“快点!后面的动作都快点!”前面领头的人催促。
周围人都在向前奔涌,肖兰时也随着人流三步作两步钻出了梯道。-
一抬眼,入目的尽是一片灰白。
四根黄铜柱在顶端连接成了一方平台,硕大的白灵鞘就被卡在平台的正中央,头顶有一道紫气做遮蔽,四周架设起无数梯子,像密密麻麻的网一样笼在灵鞘上。
随行的劳工争先恐后地爬上梯子,用一把特制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在灵鞘上刮动。眨眼间的功夫,整个平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摩擦声。
走近了,肖兰时才发现原来灵鞘它一点不像蚕蛹,他的表面尽是一种极为坚硬的厚壳,有点像椰壳,但比其要硬得多。
卫玄序递来一把刀:“拿着。”
肖兰时接过,而后像模像样也开始刮,学着其他人把从灵鞘上刮下来的细粉,收入腰间的木匣子中。
他瞥了一眼卫玄序,卫玄序蹭蹭蹭已经爬上了好高的梯子,手里没在刮灵鞘,好像是在取百花疫的验方。
正愣着,江有信忽然:“傻什么呢?”
肖兰时回过神来,拿手心里的一捧细白粉给他看:“就这个?淬炼灵器?”
江有信笑起来:“一开始我也不信,直到我亲眼看见一块普普通通的钢铁变成仙剑。那时候我就信了。”
肖兰时顿了顿,随后把手贴在白灵鞘上,像玉石一样的触感贴上来。
“这个东西我见过。”
江有信一愣,旋即:“嗯,我知道。五年前,萧关被毁了的那个是吧?”
肖兰时点点头,那只好大的恶灵也是从这躯壳里突然出现,毫无防备地就开始屠杀,底下的人除了祈祷,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有信哥,你见过灵鞘里面的东西吗?”他忽然问。
江有信拿刀柄敲了敲:“这里面?这里面能有什么东西?”
语罢,肖兰时默不作声。
自从五年前出了那件事后,萧关包括督守府、不羡仙在内,所有人对那只怪物、那次屠杀闭口不言,肖兰时一直感到极其诧异,本来已经渐渐淡忘了,但他来到元京,忽然所有人又说仙台是救世的珍宝。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
忽然,江有信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般:“喔,你要是问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以前翻过一本闲书,上面说现在各城的仙台都已经死了。”
肖兰时:“死了?那它什么时候活着过?”
江有信笑着说:“我随口一说,你真信了,不知道谁编的故事呢。再说了,现在用灵鞘粉制剑、炼药等等功效都那么大了,谁知道这东西活过来是福还是灾。”
过了良久,卫玄序的身影从梯子上一跃而下。
肖兰时立刻看过去:“怎么样?”
卫玄序摇摇头:“没发现任何关于百花疫的异样。”
语罢,江有信也应声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粉:“没有正好。要是百花疫和仙台扯上关系就麻烦了。要是金麟台那些老头问你,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闻言,肖兰时立刻看过去:“金麟台?金麟台问他干什么?”
江有信微微一惊,看向卫玄序:“你没跟肖月说吗?”
肖兰时眉头紧皱:“什么?”
“明天。金麟台要叫卫玄序亲自去问话。”
◇ 第82章 高阁摄心魄
巳时,卫玄序在房间里收拾从萧关带来的东西,把关于百花疫的东西特地挑出来,另外放置在一个小木匣里。
门没关紧,开着一条缝子。
吱呦一声,外面雨水打屋檐的声音顷刻间变大。
卫玄序一抬头,肖兰时身上只穿了件薄衫:“你衣服呢?”
肖兰时笑盈盈地扯了扯身上的:“你眼睛呢?”
话音刚落,卫玄序随手扯起旁边衣架上的外罩,二话不说就丢在肖兰时脸上:“雨期湿寒,你要是病了没人照顾你。”
衣服上的木香瞬间扑鼻,很好闻。
肖兰时抖了抖,流畅地披在身上:“没人照顾?这话不对吧。从家的金玉枝还在我屋里摆着,肖家的八宝玄英石我也好好放着,估计现在都巴不得我病了好来卖人情。”
卫玄序又低头收拾:“那你现在就敲人家门去吧。”
肖兰时蹲下身,贱兮兮地往卫玄序身边靠:“这不是因为师父你美色把我勾住了,勾死在这里了,我舍不得。”
话音刚落,小木匣啪嗒一声被扣上,卫玄序提着站起身来。
肖兰时抬头问:“去哪?”
“那你留在这,我去敲人家的门吧。”
闻声,肖兰时噗嗤一下笑出来,他站起身来,在铜镜里望着卫玄序,一身整齐的白金色锦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身段格外挺拔。
忽然,肖兰时开口:“你要去金麟台,怎么不跟我说?”
卫玄序脸上一顿,旋即:“最后你也知道了。”
肖兰时:“那能一样吗,啊?咱们是从萧关一辆马车上来的,我还是听人家跟我说,我才知道!你跟我说又怎么了,我还能不讲理吗?”
卫玄序淡淡瞥了一眼肖兰时,回想起昨天肖月知道了那消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要跟着他一起去的劲儿,确实和“讲理”两个字不怎么沾边。
五年前金麟台联合李家,擅自在萧关修建仙台,而后又被他毁于一旦,本以为金麟台多少会怪罪些,可出乎他所料,无论是守家还是从家,整整五年对那件事闭口不言,卫玄序心里觉得奇怪,就好像一块石头一直压着。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肖兰时问得毫不讲理。
看着眼前小弟子眉头拧得发皱,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突然划过好多话。
现在百花疫未定、金麟台情形未知、从肖两家时局尚不明朗……元京的复杂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暂时不想让肖月卷进去。
但是话涌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斥责:“今早为什么不吃饭?”
肖兰时摸了摸鼻尖:“没胃口。”
“没胃口就能不吃了?”说着,他把木函放在一旁,转身掀起桌上的粥罐就盛了一碗,“喝了。”
看着卫玄序那不吃就要吃了他的眼神,肖兰时硬着头皮端起碗,咕咚咕咚两下一碗白粥全进了肚。
刚放下碗,卫玄序已经要走出门了。
“诶诶!卫玄序你等我一下!”
说着,肖兰时立刻开始在卫玄序的书桌上翻找,捏起细毛笔蘸了红墨汁就跑过来。
卫玄序立在门前,奇怪地看着他:“什么?”
肖兰时捏着笔:“把手给我。”
卫玄序满头雾水地抬起右手。
却啪一声被肖兰时打掉了:“左男右女。伸左手。”
“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听,肖兰时不耐烦地直接上手,三还两应抓住了他的左手:“别动。”
卫玄序皱眉低眼,看着他用红细笔在自己的掌心,先是仔仔细细地勾写了一个“平”,又接着在下面写了一个“安”,两个字因为一开始距离没算好,一大一小的格外明显。
肖兰时心满意足地抬起笔:“好了,你走吧。”
卫玄序低头看着掌心,“平安”两个字在他的方向看是倒着的:“你在我手上乱涂乱画的什么?”
肖兰时自然道:“平安符啊。”
忽然,卫玄序眼底一顿,他有一瞬间的错觉,眼前的肖月明明什么都不懂,但却什么都知道。
肖兰时抿起唇,眉眼挂着笑,湿冷的风吹得他眼角有些泛红:“早点回来。”
卫玄序抬手将肖兰时肩上披挂的衣服拉紧,那件外袍很大很厚,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他轻轻答应:“知道了。”-
卫玄序走出满庭芳乘了马车,走了没一会儿,车轮就停下了。
车夫在外面说了一声:“卫公子,到了。”
闻言,卫玄序掀开车帘,车夫立刻递上来一把竹伞。
雨珠就如同豆粒一样啪嗒啪嗒在伞面上敲出声响。
待他下了车,车夫又重重挥出一鞭,几息后金麟台的高殿前就只剩下卫玄序一个人在雨中站立。
金碧恢弘的建筑群如山峦般屹立,方圆百丈的宽阔丹墀上拱起一座高殿,殿下玉阶上四只祥瑞巨兽汉白玉浮雕流光翩跹,一股浩瀚、威严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金麟台前严禁用法,卫玄序擎伞一阶一阶踏上高阁,良久,“金麟台”三个大字才出现在他的视线。
立刻有侍从跟上来:“卫公子,例行检查,望您见谅。”
卫玄序应了,绛紫色的光芒瞬间将他笼罩。
两息后,侍从恭敬道:“卫公子,请随我来。”
一入殿,满堂的金玉目不暇接,连承重的柱子上都用足金雕刻着精细的浮纹。殿堂里比从外面看还有宽广得多,走了好久,四张金石融成的高座巍然而立。
侍从行礼:“家主,卫公子到了。”
卫玄序向前方望去,四张座椅上只落了一人。
一个身着绛紫色族袍的老人正襟而坐,慈眉善目,任谁看上去他都想是个和蔼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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