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玩来了是吧?
“行知哥哥给。”
“华哥哥给。”
走到肖兰时身边,金雀啪嗒一下把糕点盒子合上:“好了,分完了。”
只有肖兰时没有,桌子上一片空荡荡的尴尬,但他向来脸皮厚,压根不把他这点小心思放在心上,悠哉地看着雨。
从华把他的那只盒子往肖兰时方向推了推。
肖兰时:“不用。”话音刚落。
“我记得你爱吃甜的。”
这话没头没尾地搁在这里好奇怪,肖兰时转头又看向从华:“从华公子可怜我?”
从华抿着笑意:“萧关冷,糕粉都冻着,没有元京的酥软,肖公子尝尝。”
忽然,肖兰时嘴角扯开了一个肆意的笑容。
指头一伸,把糕点盒子原封不动地推回去。
“我喜欢嚼硬的。”-
没过多久,天上的雨也渐渐小了,从华拿出十几只巴掌大的透明罐子,搁置在桌子上。
肖兰时拿起一个:“这什么?”
从华看着众人,慢慢解释:“金麟台特制的灵器,烦请诸位把鬼封在着罐子里,戌时前在这里把罐子交给我。”
俞稚昭问:“一罐一鬼?”
从华应声:“一罐一鬼,数目诸位自取。”
话音刚落,金雀兴冲冲扑上去,拿了七八个,让身后侍从拿着,耀武扬威地看着肖兰时,眼神里满是挑衅。
随后,俞稚昭和施行知各自拿了两只。
见状,肖兰时犹豫了一下,就跟着拿了一罐。
耳边金雀笑得好大声:“有人怕了,就干脆不要来元京。免得丢人现眼。”
肖兰时没好气:“你没完了是吧?”
金雀哼了一声,看过去:“我说你了,这么着急?”
肖兰时五官拧成一团,痛苦:“我天。你小屁孩快闭上你的小嘴吧。”
说完,他就在金雀的怒火目送中踏进了雨里。-
百花疫一发,路上本就人少,如今天上又飘着雨,街道上人影绰绰,路上的青石板滑面光影倒影着两旁空荡荡的店铺。
肖兰时只头上戴了顶雨帽,雨滴零零星星地落下来,在他银色的锦袍上湿了好几块雨斑。
他手提着罐子,喃喃低语:“金雀说得还真是没错,大雨天的还要去捉鬼,这不是苦力这是什么。”
他四目环绕着街道,上哪找鬼去?
于是他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晃悠悠,清冷的路上几乎只有他一个人影,走了好久,有几声吵嚷引去了他的目光。
一片鳞次栉比的铺子中,夹杂着个被残门,店铺的门窗几乎破得都不成样子,门槛上还有许多干了的血痕,望上去是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械斗。
几个强壮的男人进进出出,没一会儿,为首的那个望里面喊:“还有东西吗?”
里面应:“干净了。”
男人指着牌匾:“先把牌子摘了。”
说着,残门里又溜出来几个男人,轰隆一下卸了顶上那个落字“从”的牌匾,换上了一块崭新的写着银字“肖”的。
忽然,男人注意到了肖兰时,望过来:“哪位?”
肖兰时迎着走上去,一笑:“奉命捉鬼。”
一听,男人的眼里立刻带了三分尊敬,施礼:“原来是仙家。”
肖兰时还礼,问:“敢问兄长,近日这街道可听闻有什么妖鬼?”
男人一听,转头问店铺里的其他人:“喂,仙家问,有谁听说附近有什么妖怪了?”
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从木板后探出头来:“哦,倒是有。”
肖兰时望过去。
他指着东面:“前面那条街上,前几天刚死了个年轻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得面目全非的,发现的时候,脑花还不住地往外淌,都说是招了鬼了,可吓人了。”
闻言,肖兰时失望道:“兄长有所不知,妖鬼害人只会吸人精元,断然不会破坏人的肉身。恐怕那个年轻人是遇到豺狼了。”
“喔喔,这样。”
又寒暄了两句,肖兰时拜别后又上了路。
才一会儿,天上的云似乎压得更重了,肖兰时抬头瞥了眼,不知为何突然那云朵阴森森的,让人难受。
又走了好久,肖兰时的灵识一直在探,可结果却是一片寂静,别说厉鬼了,甚至连半点鬼气都没碰到。太奇怪了。
肖兰时眉间生起虑色,鬼气是死人的执念所化,但凡有鬼的地方,只要是有鬼经过,必然会在空中留下哪怕算是稀薄的黑气。
可这片街道上,干干净净,哪有半点鬼呆过的痕迹?
会不会是从华领着他们来错了?
忽然,雨中一个没有伞遮蔽的小男孩快速奔来。
肖兰时正思索,一时失了神,一转身,猛地和那小男孩撞在一起。
他吃痛地揉弄着肩膀,向后退了两步倒是稳住了身形。
可那小男孩却砰一下跌在水里。
肖兰时对他伸出手,想扶:“对不住啊。没事吧?”
可突然,男孩拼了命地向后缩,睁大的瞳孔里极度惊恐。
“鬼……鬼……你不要过来……!”
◇ 第91章 你不知死活
顿时,肖兰时冷汗出了满身。
“快跑。”他说。
话音刚落,小男孩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连布鞋都丢下一只。
紧接着,肖兰时掌间亮起一道真气,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后背砸去。
一声怪叫的啼鸣应声响起,肖兰时立刻转身又是一击,一团漆黑的鬼雾立刻化作了一只狰狞的人脸,狼狈地向东面逃窜。
他立刻飞身追去,细雨中一人一鬼两道身影飞奔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忽然,肖兰时停下了脚步。
那鬼突然不见了。
他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四周尽是一幢幢黄泥垒成的屋宇,顶上还是用茅草做的屋顶,破破烂烂地一幢勾连着一幢,和元京的繁华格格不入。
肖兰时小心翼翼地踏在雨水中,心里莫名蒙上了层冷意。
怪不得怎么探都寻找不到半分鬼气。
原来是那鬼早就主动找上肖兰时,利用自己的鬼气,和肖兰时的真气混迹在一起,灵识探灵真就是以修士自身为中心的,如此一来便成了恶鬼完美的藏匿之地。
这鬼有人的意识。
这处村落在灰蒙蒙的雨里寂静地立着,静悄悄地一片,丝毫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忽然。
一阵如野兽喉咙发出的沉闷低吼飘起来,在雨中格外醒目。
肖兰时谨慎地逼近声源,在一处残破地黄泥墙后,一缕血迹沿着墙角流出来,紧接着汇入水坑里绽出一朵鲜红色的花朵。
舔舐和咀嚼的声音越来越大。
肖兰时拼命运转内丹,手中一朵银色的火苗也熊熊燃烧。忽然——砰!
正当墙后那身影要直立起来的时候,肖兰时眼疾手快地飞身而跃,银火猛然灼烧成烈焰,而后重重轰击在上面。
一只还没完全化形的小鬼出现在肖兰时的眼前,它硬生生被银火斩去了一半。
一道道尖锐的怪叫声响彻云霄。
肖兰时向它的身下望去,那是一滩已经被它啃咬得面目全非的烂肉,血肉模糊之间生长了许多毛茸茸的菌斑,肚子里的五脏六腑也被拖拽在外面,胸膛的骨头被毫不留情地咬断,只能从烂肉底下的衣裳勉强辨认出那是个人。
下一刻,肖兰时手中又团出一道银火,奋力向那道鬼影轰去。突然。
一道漆黑的毒箭从阴暗处向他射来,肖兰时心中暗叫不好,连忙飞身闪过。叮。
毒箭猛地刺在破墙上,周身泛着漆黑的光。
肖兰时应声落地,一转头,在银火中挣扎的那只小鬼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一团焦黑的痕迹在雨中落寞。
肖兰时咬牙向飞来毒箭的暗处刺去,真气一挥,一堆残破的碎木头齐齐飞上高空,碎渣木屑顷刻间落了肖兰时满身。
而那暗处什么都没有。
雨帽刚才在躲闪中跌落,雨水就顺着肖兰时的眉骨滑落下来。
他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皮靴在地上轻轻踏水。
短短不到一炷香,竟然接连遇到三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一件——刚才那跟在他后背的恶鬼明显有人的意识,甚至能够进行思考。
第二件——无论大鬼还是小鬼,都只会吸收人的精气,以供自己存活下去。而刚才那鬼竟然如同豺狼一样的扑食,简直前所未闻。第三件——他低眉顶着脚下一片碎木的狼藉,刚才若不是从这里突然冒出来一直毒箭,他的银火必然将那小鬼轰得苟延残喘。
——到底是谁,要去救那只小鬼?
想着,雨水的冷意逐渐透过皮肤渗入肖兰时心头。
他又转身想去勘查那只毒箭。
一抬头,那只毒箭竟然不翼而飞!
肖兰时眉头紧皱,他明明记得刚才飞箭就刺入了黄泥墙的这个位置,绝对不会出错。
他抬手用指头摩挲着粗糙的墙体,墙面上毫发无损,甚至连坑洞都没有留下。
“妈的。”
肖兰时低骂一声。
刚才那是幻术。
一低头,肖兰时正对上死尸睁得浑圆的眼睛。
尸体的面部的肉软,已经被那只小鬼啃得面目全非,血淋淋的眼眶里,左边那只眼睛已经被撕咬碎了,只剩下了右边那只眼球,极其怪异地向外凸起,从中尤可见他当时是怎样的挣扎和惊慌。
雨滴噼啪噼啪落在他身上,渗进去,血就似乎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下淌出来。
肖兰时端详着尸体,忽然,脑海中一幕回忆猛然闪现在他眼前。
前不久在萧关的雪山上,卫玄序带他去雪山上捉鬼,当时他们也是遇到了一具死相极其凄惨的尸体,那是得了百花疫后被妻子抛弃的中年男人。
不知为何,肖兰时总觉得这两句尸体有些相似。
于是用一根树枝一挑。
但却并未在他身上发现任何百花疫的痕迹。
又想了很久,肖兰时还是没理出来什么头绪,想着这尸体上报给金麟台的人来处理,一转身,便沿着小道走进了村子。
天上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不经意之间形成一真富有节奏的鼓点。
他走了很久,而四周一片祥和,寂静得有些可怕。
一幢幢破旧的房屋无言地在雨中屹立着,一点儿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肖兰时冷眼打量着,都说元京的地价寸土寸金,为什么这处荒村却竟能安然无恙地立在这里?
房屋的屋顶在灰蒙蒙的雨中显现出一种低沉的棕色,不难看出这些屋子已经有了不少年头。上百丈的破屋如同一块巨大的狗皮膏药,极其怪异、牢固地粘在繁华元京的一角。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祈祷般的低吟传到肖兰时耳边。
他沿着声音悄悄摸过去,来到一座破旧的房屋。
还没落脚,突然。砰——!
一个黑色的身影直直向他身上飞扑而来,肖兰时心中猛然一惊,下意识向后退却了数步。
一抬头,对上了蹲坐在屋檐上黑猫的碧色瞳孔。
黑猫眼里竖起警惕目光,凶狠地盯着肖兰时哈气。大雨落在它的脊背上,打湿了它的毛发,但它却显得丝毫不介意。
还未等肖兰时反应过来,一阵冷风吹过。
随着一声沉闷的“吱呦”,眼前那扇半关着的门悄然推开。
一条极其狭窄的长廊出现在肖兰时面前,而后越来越大。
这间屋子没有影壁,长廊的尽头直通着一件堂屋,那间屋子的门也是开合着的,被暴风雨吹得呼啦作响。
一个静穆的背影跪在正堂的门前,一动不动。
不知是死是活。
“打扰。金麟台奉命捉鬼。”
肖兰时正要迈步上前,忽然,无数小小的身影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狂吠着、嘶吼着,硬生生把他逼出了门槛。
原本空荡荡的长廊一瞬间就立满了猫狗,他们大小毛色不一,但都对肖兰时呲起愤怒的犬牙,如同一排排士卒守护着它们身后的殿堂。
“贸然叨扰,得罪了。我奉金麟台之命,前来捉鬼问妖,四下无人,特此来询问一二。”肖兰时喊。
但尽头那个身影依旧纹丝不动。
肖兰时一向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但这座满是猫狗的屋子实在太过蹊跷。
想着,掌中一道银色的火苗悄然亮起。
“打扰了。”
当肖兰时皮靴迈进门槛的一瞬间,银火骤然在他掌中灼烧成一团烈焰。
火光将他的侧脸晕染成冷峻的银白色。
猫狗见了火,身子本能地向后退去,脸上的凶狠不减。
肖兰时小心翼翼的上前,望着它们那一双双怪异的眼睛,总有一种它们随时要扑上来的胆战心惊。
狗来护院也就算了。那些猫呢?
他走在猫狗中间,发现其中有许多的身体是残缺的,甚至说,绝大部分的猫狗身上都带了残疾。有的是残了只眼睛,有的是只剩下三条腿……放眼望去,它们都像是经历过一场又一场厮杀,从战场上苟活下来的兵卒。很奇怪。
他渐渐逼近跪坐在正堂里的背影,才忽然发现那是一位老妇人。
她衣着破烂,满头的银霜,怀里似乎抱着一个巨大的物件,只不过她背对着肖兰时,肖兰时只能从她肩膀处露出的一角打量着,像是什么木牌。
“老人家?”肖兰时试探问。
可是她依旧没有说话。
再走得近了,底下的猫狗吠叫声越发激烈,如同一只只毫无节奏敲响的皮鼓,铺天盖地向他耳边卷来。
如波涛般的嘈杂声里,肖兰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小得多、但格外特别的声响。
他站在老妇人的身后,手里火焰的影子在她后背上一跳一跳。
一开始他听到的声音不是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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