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岚同样认真地看着他,大声地重复一遍:“我不想和你成亲了!”
“好好好。”顾燕庭咬了咬后槽牙,“你别后悔。”
他攥着袖中拳头,连连后退。
“乌岚毕竟是在我房门口摔的,虽然与我无关,但这些礼物,就当是给乌岚的赔罪礼物。乌岚收了礼物,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不用了。”乌寨主朗声道,“这些东西,我们寨子里还不缺,请顾大人带回去罢!”
“好,好得很,有劳乌寨主派人送到我房中。今日我特来求亲,不想此事不成,也请乌岚与寨主信守诺言,别再来打搅我。”
顾燕庭说完这话,便一甩衣袖,扭头离开。
他走得脚步不稳,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生怕再留下来,真的会丢了面子。
乌寨主冷哼一声,刚准备喊人过来,把这些礼物给抬走,乌岚躲在屏风后面的朋友们,便忙不迭上了前。
“寨主,我来抬!”
“我们来抬!”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总是欺负阿岚,还瞧不起我们。这种好事,让我们来。”
乌寨主摆摆手:“好好好,你们给他送回去。”
“好嘞!”
朋友们扛起箱子,直接走出房门,追了出去。
“诶!顾大人!等等我们!”
顾燕庭站在石阶上,刚回过头,就被乌岚的朋友们冲上来撞倒了。
顾燕庭没站稳,直接摔下山坡,摔了个狗吃屎。
“你们……”
少年们又跑远了:“对不住,我们先走了,您慢慢爬起来!”
乌岚坐在堂中,看着顾燕庭手脚并用地从山坡下爬上来,没忍住笑出声。
活该!
乌寨主转过头,看向他,问:“阿岚,你跟阿爹说一句实话,你是真的不喜欢他了,还是只想和他赌气?”
乌岚抿了抿唇角,按照祝青臣教他的方法,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心口,认真感受。
“阿爹,我还是喜欢他,但我不相信他说的他喜欢我,我更不想和他成亲了。我的喜欢会慢慢变少的,直到消失。”
“真的吗?”乌寨主皱眉,“你之前可……”
他之前,整日整日地追着顾燕庭跑。
顾燕庭对他摆脸色,对他恶语相向,他睡一觉起来,就跟失忆了一样,继续追着顾燕庭跑。
乌寨主见得多了,实在是不太放心。
于是他又道:“你也不用担心,要是真喜欢他,也不是不能成亲,有阿爹在,阿爹帮你压着他,他不敢欺负你。”
乌岚摇摇头:“我是真的不想和他成亲了。”
“真的不想了?”
“真的不想。”
祝青臣也道:“就算寨主坐镇苗疆一方,又怎么好插手夫夫之间的事情?寨主总不能日日夜夜都盯着他们罢?”
“说一句难听的,若是日后寨主先行离开,又有谁能管得住顾燕庭呢?”
“这个不难。”乌寨主一摆手,“我那罐子里还特意养了一只情蛊蛊虫,我死之前,就给顾燕庭下个蛊,保管他对我儿服服帖帖的,不敢造次……”
“等一下!等一下!”祝青臣不敢相信地睁圆了眼睛,“您说什么?情……情情情蛊?你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乌寨主连忙掩住了嘴,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祝大人,你误会了。自从你带着大夫和医术来了苗疆之后,我们就很少用蛊了,我把我的蛊虫都销毁了,那个……只留了一只,是特意给我儿留的。”
顾燕庭自命不凡,却因为皇帝调令,不得不离开京城繁华地,来到苗疆,心里有怨气,平日里也只是给寨子里的人上上课,别的什么也不干。
祝青臣和其他大人负责一些,刚来的时候,见苗疆中人喜欢下蛊,甚至用蛊虫符咒治病,于是请来了大夫,又带来了医术,勒令他们不许再下蛊,更不许把蛊虫埋在自己身上。
现在好了,乌寨主作为寨主,竟然知法犯法!
见祝青臣一脸不信,乌寨主赶忙举起右手发誓:“我发誓啊,祝大人来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给别人下过蛊了!”
乌岚也连忙举手:“我也可以作证!”
乌寨主冷哼一声:“要是我来下蛊,顾燕庭刚来第一天,就得在我儿脚边跪下,给他洗脚,还轮得到他在这里耍威风。”
他还挺自豪!
再次对上祝青臣的目光,乌寨主又收敛了神色。
父子二人双手放在腿上,腰板挺直,乖巧坐好。
他们真的没给别人下蛊!
祝青臣这才放过他们。
祝青臣道:“顾燕庭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他不明不白地死了,朝廷一定会派人过来收尸,到时仵作验出来,那就不好了。”
“是,祝大人说得对。”乌寨主道,“只是……我们与他,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再留他下来,只怕也……”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上疏给朝廷,请朝廷将他调离乌寨。苗疆广阔,不会再有事了。”
“那就有劳祝大人了。”乌寨主起身,向祝青臣行了一个揖礼。
他越发弯下腰,诚挚道:“祝大人这几日,可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若非祝大人及时赶到,只怕我这儿子还要流半缸血,还要一头扎在顾燕庭身上。”
“多谢祝大人,祝大人在苗疆,有任何所需,一定开口,我乌寨上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祝青臣连忙把他扶起来:“寨主言重了,我与阿岚也算有缘,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乌寨主直起身来,招手喊了乌岚上前:“阿岚,快来,多谢祝大人出手相助。”
乌岚也向祝青臣行了个大礼:“谢谢祝大人。”
“正好,朝廷过几日就把顾燕庭给调走了。既然如此,不如请祝大人留在我们寨子里,做阿岚的老师……”
乌寨主话还没说完,忽然,旁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李钺披着山寨大王的兽皮衣裳,拢着手,端坐在座椅上。
他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咳——咳咳咳咳——”
我还在这儿呢!
你当着我的面,想把我的祝卿卿挖走!
“差点给忘了。”乌寨主一拍脑袋,“祝大人是虎寨的压寨夫人,忘了忘了,寨主别介意啊,成亲贺礼,我们乌寨一定送得多多的!”
这还差不多。
祝青臣走上前,拉着李钺的手,把他从位置上拉了起来。
祝青臣故意拍拍他的背:“走吧,回去熬止咳的草药,给你喝点。”
李钺很是配合,虚弱地搂着祝青臣的腰:“咳咳……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咳……”
两个人先走了。
大堂里,乌寨主又问:“儿啊,你真不喜欢顾燕庭了?你是怎么想通的啊?”
乌岚远远地看着,身强体壮的虎寨大王,他分明比祝大人还高一个头,结果就跟牛皮糖一样,牢牢地黏在祝大人身上,甩都甩不脱。
祝大人也没想着甩脱他,两个人就黏黏糊糊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乌岚收回目光,正色道:“阿爹,我先前不明白,我以为顾燕庭只是太含蓄、太拧巴,所以才对我时好时坏的,只要我坚持喜欢他,他就会改变的。”
“可是现在……我想通了,顾燕庭是不会改变的,就算我满头是血地躺在他面前,他都不会伸出手拉我一把。我现在……不想改变他了。”
*
被乌岚和乌寨主拒绝之后,顾燕庭气急败坏,一连几日都没再开课。
他都已经纡尊降贵,承认他喜欢乌岚,也向乌岚求亲了。
乌岚还想怎么样?
气得摔了两个砚台,顾燕庭才冷静下来。
乌岚这么喜欢他,肯定只是一时赌气而已。
要不了几日,他又会重新追上来。
到那时候,乌岚再想讨好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顾燕庭这样想着,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乌岚还是没来找他。
不仅乌岚没来找他,寨子里原先上他课的那些少年,也都没来找他。
他们不仅没来,还结伴出去打猎了!
顾燕庭气得又摔了东西。
*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是苗疆百来个寨子相聚的好节日!
乌岚额头上的伤好些了,但还是缠着细布。
他骑在自己的小马驹上,穿着窄袖骑装,戴着保护伤口的帽子,背着弓箭,和朋友们一起,和其他寨子的同龄人一起,前往山林狩猎!
马匹踏过山林,扬起落叶与尘土。
呼啦啦的,一群人跟风似的,刮过林子。
“祝大人,我们给你打野猪和野兔回来!”
“这边!这边有动静!”
“小声点!惊到猎物了!”
“你说话比谁都大声!”
李钺和祝青臣当然也去了。
打猎是小辈们的事情,他们两个就骑着马,在林子里随便逛逛。
苗疆多山,山路崎岖,两个人同乘一骑,走走停停。
李钺双手拽着缰绳,怀里抱着祝青臣,祝青臣怀里抱着刚摘的野花。
祝青臣编了个小花环,又握着李钺的手,给他戴上。
李钺低下头,皱起眉头:“祝卿卿,你觉得我戴这个好看吗?”
“好看!”祝青臣拿起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环,也给自己戴上,展示给李钺看。
他正色道:“这是我跟苗疆其他人学的,他们说了,这叫‘永结同心花环’,夫夫戴上这个,就能永结同心,而且不能弄掉,否则很不吉利的。”
祝青臣明显是在胡说八道,但李钺很配合。
“是吗?”李钺摸摸祝青臣的花环,再摸摸自己的,“祝卿卿,我感觉我的要掉了,收紧一点,别弄丢了。”
“嗯。”祝青臣点点头,看见前面的山坡上开满了野花,抬手一指,“走,我再给你做两个。”
李钺轻轻抽动缰绳:“祝卿卿,多做几个,做三十个,我每个月换着戴。”
祝青臣震惊:“三十个?!”
“那做十五个好了。”
“十五个?!”
十五个也很多!
祝青臣试图解释:“李钺,其实那个永结同心是我胡说的……”
李钺一本正经:“祝卿卿,我也知道苗疆有这个说法,你说的是真的。”
祝青臣问:“你确定?”
李钺颔首:“确定。”
“那我给你做一堆花环,你必须每个都戴。”
“一定。”
“好。”
在李钺的监督下,祝青臣摘了满满一怀野花,回到营地。
清晨跑去打猎的少年们,已经把猎物带回来了。
营地里点起篝火,少年们熟练地处理猎物,用树枝把猎物串好,架在火堆上,慢慢地烤着。
他们风风火火地忙碌着,而营地的一角——
虎寨大王乖乖靠在树干上,一脸生无可恋。
中原来的祝大人,正往他的头上身上戴花。
虎寨大王几乎要被花海淹没——
猛虎戴花。
“李钺,为了我们的永结同心,你要多戴点。”
“戴,随便戴,把我埋了都行。”
李钺点头,祝青臣连忙捧住他的脸:“别乱动,都快被你晃掉了。”
“噢。”李钺应了一声,乖乖坐好。
下一刻,“嗡嗡嗡”的声音传来。
“嗷!蜜蜂!”
祝青臣拉着李钺就跑,野花散落满天。
*
日头渐渐起来了。
祝青臣和李钺坐在树荫里。
李钺伸出自己的手,祝青臣抱着一罐药膏,抹在他肿起来的手背上。
打了一上午的猎,没有人受伤,除了李钺。
“谁让你非要去抢那个花环,现在好了,被蜜蜂叮了吧?”
“那不是普通的花环,是永结同心花环。”
李钺委屈巴巴。
祝青臣瘪了瘪嘴,只能给他多抹点药膏。
李钺又道:“祝卿卿,我现在用不了右手了,吃饭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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