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顾燕庭彻底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沈随最后道:“搅弄是非,罪大恶极,我已特意命人为你打造了一副枷锁,押送你进京,等候发落。”
“你就戴着枷锁,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苗疆,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样粗鄙不堪。”
“拖下去!”
顾燕庭自知难逃一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当士兵推开门,在他看见乌岚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亮了一下。
他叫喊着,试图扑上前:“阿岚!阿岚!”
“阿岚,我是喜欢你的!我一开始是喜欢你的!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帮帮我,我和你成亲,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
他努力做出温和的神色:“真的,阿岚,我是喜欢你的,我只是一时糊涂,我错了,我已经知错了,我们重新开始!”
乌岚皱着脸,往后退了退。
他站在门外,主要是为了看看顾燕庭的下场,而不是同情他。
他怎么可能……
顾燕庭奋力挣脱押送自己的士兵,朝乌岚跑去。
可他忘了,自己的脚上还挂着镣铐。
所以……
“哐当”一声巨响,顾燕庭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殷红的鲜血淌出。
士兵们把他架起来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磕出了一个好大的窟窿。
顾燕庭似乎被什么东西围绕着,他狠狠地甩了甩脑袋,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乌岚。
乌岚分明没有开口,可他却听见了乌岚的声音。
他听见乌岚说——
“好恶心啊。”
这是乌岚的心声!
乌岚竟然说他好恶心!
顾燕庭不能接受,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他像一条死狗,被人拖了下去。
乌岚皱着眉头,绕过地上一滩血迹,跑到祝青臣面前。
他喊了一声:“祝老师。”
祝青臣笑着问:“你躲在外面偷看?”
“嗯,我想看看顾燕庭的下场。”乌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而且他们都没拦我啊。”
“这次要多谢沈大人。”
“是。”乌岚乖乖行礼,“谢谢沈大人。”
沈随也朝他笑了笑,最后拍了一下惊堂木:“结案。”
*
苗疆百姓热情待客,更别提沈随等人此来,是来帮他们洗清冤屈的。
乌寨主特意留他们在寨子里住下,日日宴席,日日打猎。
这天又是个好天气。
祝青臣按着李钺,往他的脑袋上戴花。
祝青臣捧住他的脸:“别乱动,这可是‘永结同心花’。”
李钺委屈巴巴:“没乱动,我好像又听见蜜蜂的声音了。”
祝青臣环顾四周:“没有蜜蜂,你听错了。”
两个系统幽幽飘过:“这位臣臣,你误会了,他巴不得蜜蜂再来叮他一口呢。”
乌岚坐在火堆边,正往半熟的兔子上撒调料。
忽然,沈随走到他身边。
乌岚抬起头,看见是他,于是往边上挪了挪。
沈随在他身边坐下,喊了一声:“阿岚。”
乌岚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沈随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衣摆,又用手心在衣摆上搓了搓。
他低声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先前我是商人的时候,你和你的朋友待我十分热情,会向我介绍乌寨,还带我到处闲逛,为何最近如此冷淡?”
乌岚抬起头,一本正经:“因为你还没跟我们道歉呢!”
“道歉?”沈随不解。
“你假扮商人,骗了我,还骗了乌寨的所有人!你还没跟我们道歉!”
“原来如此。”
沈随恍然大悟,连忙站起身来,向他做了个深揖,又向旁边暗中观察的少年们行了个礼。
“是我一时疏忽,忘了给你们道歉。抱歉,不该骗你们的。”
这还差不多。
乌岚和朋友们这才满意,走了出来,重新和他坐在一块儿。
“下回可不许骗我们了,就因为你从我们这里套话,害得我们被寨子里的人教训了半天。”
“别提了。”乌岚瘪了瘪嘴,“我还被我爹骂了半天呢,他说我跟牛一样,在外面什么事情都跟别人说,半点心眼都不长,气死我了!”
沈随再次道歉:“对不住,是我不好。”
乌岚磨了磨后槽牙,低声道:“中原人全都阴险狡诈、善于伪装,没一个好东西。”
朋友们连忙碰碰他,提醒他不要说错了话。
乌岚又补充道:“除了祝老师,祝老师是好人。”
“除了刘大人和张大人,他们也是好人。”
“还要除了……”
他们排除了一堆人,最后只剩下顾燕庭。
沈随撑着头,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们。
苗疆人到底哪里粗鄙了?分明很有意思。
*
在乌寨待了一个多月,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冬了。
沈随一行人不能再耽搁了,再三谢过乌寨主的款待与挽留,便准备启程回京。
这天清晨,晴空万里。
一行人牵着马匹,站在山路上。
顾燕庭戴着枷锁与镣铐,蓬头垢面地站在队伍里,由两个士兵看管着。
沈随站在队伍前面,与寨中众人道别。
“多谢乌寨主款待,多谢诸位同僚,多谢……”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乌岚身上,轻声道,“多谢乌岚小公子招待。”
乌岚摆摆手:“不用客气,都是应该做的。还有,那个——”
乌岚道:“顾燕庭走了,我们寨子里就没有中原官员了。沈大人,你回去的时候,记得跟皇帝说一声,请他再派一个教书的过来。”
乌寨主赶忙阻止他:“阿岚,不许无礼。”
沈随笑了笑,应道:“不要紧,乌岚说的在理,我会回去向陛下禀报的。新的驻守官员,明年开春应该就会到的。”
“那就好。”
苗寨众人将他们送到山下,还想再送,被沈随婉拒了。
“就送到这里吧。”沈随抱拳行礼,“有劳诸位相送,后会有期。”
乌岚站在父亲身后,向他挥了挥手:“后会有期。”
顾燕庭被士兵押送着,经过乌岚身边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乌岚一眼。
他再次听见乌岚的心声——
“沈大人也是个好人。”
顾燕庭看着乌岚,忽然红了眼眶,甚至落下泪来。
临死之前,他终于开始后悔。
*
就这样,顾燕庭被押送到京城。
皇帝震怒,亲自问罪。
最后顾燕庭被判斩立决。
据说当时——
顾燕庭站在金龙殿上,怒骂皇帝识人不清,竟然将他这种国之栋梁,派到鸟不拉屎的苗疆去,他是天降文曲星,他怀才不遇,心中愤懑。
反正就是怪天怪地,怪苗疆怪皇帝,把能怪的东西都怪了一遍。
或许他想效仿那些死谏的文臣,但如果他没有一边发抖,一边怒骂的话,应该会更像一些。
结果,被皇帝下令拖下去的时候,顾燕庭的裤子湿了。
滴滴答答,在水磨石的地上留下一片水渍。
他大哭着,挣脱侍卫束缚,爬进殿中求饶,却无济于事。
他最在乎的面子,在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彻底消散。
——篝火边,乌岚跟朋友们描述这个场景。
“咦——”朋友们捏住鼻子,“听起来臭烘烘的。”
“别说了,怪恶心的,我还没吃饭呢。”
“阿岚,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啊?”乌岚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我……”
“对啊。”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京城这么远,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还知道的这么清楚?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怎么可能?”乌岚理直气壮,“是沈大人写信告诉我的。”
“沈大人为什么写信告诉你?他为什么不写信给我们?”
“嗯……可能是因为我识字比较多吧,他给你们写信,你们也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
“胡说,我们的水平明明都差不多好不好?”
“对了,沈大人有没有说,我们寨子的老师什么时候来啊?”
乌岚“哧溜”一下,扭头跑掉:“祝老师,我们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乌寨主拦住他:“你这死孩子,催催催,不许催!祝老师成亲你也催吃饭,饿死鬼投胎,走,过去看大王接亲,不许嗷嗷喊。”
“噢。”
没错,他们现在在虎寨——李钺的寨子里。
距离顾燕庭被带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
此时正是初春,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祝青臣和李钺准备在寨子里成个亲。
祝青臣穿着苗疆新郎的喜服,戴着重重的银饰,趴在高楼窗台边,等李钺来接他。
蓝色的小光球挂在他头顶,变幻着七彩的光芒。
“臣臣,你是一个犯了重婚罪的小坏蛋,我要把你抓起来——”
祝青臣抬起手,把系统抓下来:“度假世界就是让我和李钺结婚的,我这是在弥补你找错甜文世界的过失。”
“是吗?”
“当然了,度假世界的任务就是结婚,我和李钺不完成任务的话,就没办法换下一个世界了。”
“有道理。”系统用自己的数据库计算了一会儿,“但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了?这很正常啊。”
正说着话,同样穿着喜服的李钺,带着他的弟兄们到了。
“祝大人快开门!我们英明神武的大王来了!”
祝青臣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朝李钺挥挥手:“我在这里。”
李钺大步上前,一个人在窗里,一个人在窗外。
“祝卿卿,按照苗疆的规矩,我要连唱山歌,直到把门唱开……”
祝青臣一听他又要唱歌,连忙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照着他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不用唱了,走吧,我直接跟你走!”
“不行,该唱还得……”
“走!”
祝青臣提着衣摆,自己从窗户里爬出来,李钺只能抱住他。
祝青臣一只手攀住李钺的脖子,另一只手高高举起:“走!出发!”
李钺没唱到歌,有点不高兴,但是祝卿卿在怀里,那么点儿不高兴,很快就被冲淡了。
众人欢呼着,抛洒出五彩的花瓣,簇拥着他们,走下木楼。
熊熊篝火边,山歌嘹亮,苗疆人用桃花和柳枝、燕子和喜鹊,与新婚的小夫夫作比。
祝青臣和李钺被戴上真正的永结同心花环,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在一片歌声中,相熟的朋友们,为新婚夫夫,送上贺礼。
虎寨中人看着礼单唱和——
“乌寨寨主乌达,为大王和祝大人送来瓷瓶两对、锦缎百匹、白银千两,贺大王与祝大人新婚之喜!”
“乌寨小公子乌岚,为大王与祝大人送来亲手制作玉冠两对,祝大王与祝大人百年好合。”
“……”
到了最后一个,却是这样的——
“乌寨驻守官员,沈随,赠万佛寺同心结两枚,愿虎寨大王与祝大人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等一下!
乌寨、驻守官员、沈随?
众人环顾四周,这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沈随悄悄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见自己被发现了,沈随才笑着走上前:“祝大人、大王,我来迟了,先去了一趟乌寨,没想到寨子里没人,才知道本月你们成亲,特意过来道贺。”
祝青臣道:“那时乌岚让大人求陛下再派官员过来,大人可没说,是自己要过来啊?”
“顾燕庭临死前说,不论换做是谁,在苗寨里待上几年,都会变得和他一样,我心中疑惑,便想着过来看看。苗疆民风淳朴,是他心志不坚,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沈随住了口:“大好的日子,不说他了。”
他俯身行礼:“祝大人与大王百年好合!这两枚同心结是我回京城的时候,路过万佛寺,特意求的,无比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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