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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
纪由心妥协, 一边接过药碗一边小声嘟囔：“现在你们一个个要来拿捏我了，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他一捏鼻子把药灌下去, 苦得脸皱成一团, 周捷往他嘴里塞了块糖, 然后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有一件事，你需要处理。”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来电显示都是喻少闲的未接电话, 足足有十几条，还有没有回复的微信消息。
这件事可比吃药难多了。
纪由心没有动作，别开眼, 有气无力道：“你来帮我回, 我现在……”
他胡乱揉了两下头发：“还不能面对他。”
旧伤未愈又添新病, 想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憔悴。
这么难看的样子，怎么能让那个人看到呢。
周捷看了他一眼, 拿起手机到客厅低声和喻少闲讲电话去了。
等到周捷回来，纪由心坐在床上, 侧影薄得好像一道剪影，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有一丝茫然，嗓音因为高烧太久而嘶哑：“周捷，那个时候，你说我的梦想里也包括着你的，是什么意思？”
周捷瞬间一怔，走过去坐在他床边，手放在他的腿上，低下头，许久方才开口：“其实我刚刚到京城的时候，也是想要做一名演员的。”
“我其实读过中专艺校，可惜和家里关系不好，父亲酗酒欠债不管家里生计，母亲去世之后，就没人肯供我继续读下去了。”
纪由心愣住在那里，却听周捷笑了一下：“我那时候也是一腔热血，觉得出去闯闯，有手有脚的一个人，怎么也不能把自己饿死。”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一个没有门路没有漂亮脸蛋的中专毕业生，在一群影院科班毕业的大帅哥大美女都排不上号的娱乐圈，能混出什么，每天当群演混碗盒饭，有时间还要去刷盘子发传单做兼职，混了三年多，欠了房东两个月的房租马上就要被赶出去流落街头了。”
“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你们公司给你招聘助理的消息，当时我看着自己的信用卡欠款，终于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了。”
“别的不说，夏姐开的工资是真高，所以哪怕圈里都把你传成混世小魔王了，说做过你助理的没一个不是哭着出来的，我还是去报名了，心里安慰自己，或者有一天，能混个温饱之后还能有机会追求梦想也说不定。”
“我之前当然就知道你，大明星嘛，圈子里谁没听说过。”
周捷抬起头来，神情似有怀想：“在见到你的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都做不成明星了。”
“因为那一瞬间我明白，只有你这样的人，才够资格在荧幕上闪闪发亮。”
那时纪由心十九岁，因为伤了腿刚刚从国外回来，长发染成金色，雪白一张脸漂亮得像个娃娃，他正因为不愿意去影院读书和公司高层闹别扭，双手抱胸一脸的不高兴，对着站成一排跟选秀似的等他挑选的助理，随手指了一下。
指到的正是周捷。
夏鸥挥挥手随便让另外一个助理带人下去填信息，立刻去哄纪由心了，可是对于周捷来说，那简直是梦幻般的一天。
“现在想想，你这个人真是……如传说中一样娇气，任性，难伺候，还特别爱哭……”
周捷按按额头，似乎又想起了纪由心让他头疼的一幕幕：“不过也傻得让人震惊。”
他看着眼前认真听他讲话的纪由心，无奈说：“到底是哪个明星会随随便便给助理过户房子和车，无论什么事都不避着我，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我要是真有心害你，你早就被退圈一百次了知不知道？”
想想又感慨：“至少捐款潜逃到国外度过余生是没问题的。”
纪由心原本都快哭了，听到这里噗嗤笑出声来，揉揉眼睛转开脸去：“那你还跟着我啊。”
“因为……”周捷看向他的眼神无比认真诚恳，“每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我的梦想。”
“我常常会觉得，只要能为你做一点事，哪怕是买一杯饮料，看到你站在灯光下，就像是我的一部分也站在那里一样。”
“每个人实现梦想的方式不一样，也许这就是我实现梦想的方式。”
他伸出手来替纪由心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就像这么多年的每一天做的一样：“虽然那个时候强迫你去道歉，但我还是喜欢那个说着我绝对不会道歉的纪由心。”
说我死都不会认输的纪由心。
纪由心心头狠狠一颤，闭上了眼睛。
周捷不想让他伤心，及时止住了话题，柔声说：“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累了，先好好休息，其他的病好了再说。”
他收拾好药碗冰袋起身出去，突然听到纪由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个时候说好的升职加薪，你还想不想做了？”
周捷回过头：“什么？”
纪由心脸上还带着病中的憔悴苍白，眼睛却很亮，如同天上的星辰一样：“执行经纪人啊，你还做不做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带着一如从前的慧黠皎洁:“想不想演一次逆风翻盘的剧本”
周捷鼻子一酸，觉得这次爱哭的可能是自己了。
……
纪由心回公司取东西，受到了全部门同事的含泪相送，水果零食纪念品塞满了他一整个后备箱，唐总监带着所有人站在门口挥着手帕：“小纪～欢迎随时回来～运营部永远都是你的家～”
纪由心手搭在座椅靠背上，看着一整个后备箱的毛绒玩具小礼物，无限感慨地对周捷说：“看到了么，什么是人格魅力，这就是人格魅力，小爷我不用S级信息素，也一样是万人迷～”
“是是是。”
周捷麻木点头：“你最好你最棒，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去！”
他突然刹车，纪由心在惯性之下一个趔趄，刚要问是怎么了，却见那个他入职当天一见到他就跑出去卫生间嚎了半个小时的前粉丝姑娘突然窜到车前，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见车子停了下来，她小跑着绕到侧边示意纪由心放下车窗。
一些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纪由心心道她不会是脱粉回踩不过瘾，现在还要来行刺朕吧？不至于的吧？
犹豫一下还是放下车窗，纪由心下意识后仰：“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却见那姑娘喘着气，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他怀里，镇定一下方才看着他说：“其实我没有脱粉。”
她并不出众的脸上满是真诚，还有些焦急：“不只是我，还有很多人，我们都相信你是一个很好的偶像，很好的演员。”
“我们都没有放弃你，一直在等你回来，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弃你自己。”
纪由心低下头，看到自己怀里的，是一个玻璃摆件，里面是一朵永生玫瑰花。
他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伸出手去：“谢谢，谢谢你们。”
姑娘迟疑一下，握住他的手，忽然笑了开来。
纪由心也笑了一下：“需要我签名吗？”
小姑娘眼睛忽然湿润，哽咽着点了点头。
……
“不是我说，这些剧组都眼瞎了吗？小爷我这么优秀，他们竟然敢不回我消息？”
公寓暂时充当工作室的书房里，纪由心叉腰，光着脚踩在沙发上，一脸不可置信。
前天回到家之后，周捷就带着纪由心开始了N年前他无比熟悉的功课：找组讯，发简历。
纪由心的履历在同龄人中可谓辉煌，正儿八经科班毕业，三四部男主高收视电视剧，两部十几亿票房电影，还有普通演员在这个年纪都不敢想的最具人气奖，如果不和喻少闲那种变态比，已经算是同代top了。
然而他退圈之前又是解约又是被爆潜规则，一身脏水没洗清，哪个剧组还敢用他，所有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还算好的，还有很多措辞难听的拒绝，气得纪由心次次当场暴起，又次次忍了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摸着胸口告诉自己，小爷我虎落平阳被犬欺，然而就算被犬欺，小爷也要有虎的风度，虎的信仰，绝对不能给自己的种族丢人！就当是猛虎下山历险记了！
此时他站在椅子上骂了一通不识货的导演和制片，突然电脑弹出一条消息，立刻就要蹦下去看，被周捷一声哀嚎当场制止在原地：“祖宗你站住！别跳！你的腿不要了！”
纪由心硬生生站在原地，周捷捧着电脑到他跟前，点开一看，上面竟然是冷冰冰一行字：对不起纪先生，我们认为您不适合这个角色，希望有合适的机会再合作。
这下纪由心是真想跳了。
想直接从十八楼跳。
如此反复被拒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第八天晚上，纪由心已经快要放弃了，百无聊赖瘫在沙发上看电影，怀里抱着抱枕嘴里叼着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喝着苏打水，宛然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突然周捷的尖叫声响起：“由心！由心！”
他捧着手机八百米冲刺地速度跑过来，急刹在纪由心跟前，纪由心懒懒地抬了了一下眼皮：“什么事啊？”
“有个剧组约你去试镜！”
？？？
纪由心垂死病中惊坐起，立刻抽过手机，竟然真的是一个试镜邀约，一个网剧剧组邀请他三天后去试镜男主角色。
“还是男主！”
周捷一脸兴奋：“我们终于有试镜了！”
“Yes！”
纪由心高呼一声把手机抛回给周捷：“小爷要去试镜啦！”
网剧是现代玄幻题材，一个天赋异禀有异能的男主过关打怪的故事，投资不大，和他以前一水S＋的项目差远了，但好歹是久违的第一个试镜，纪由心还是很兴奋的，他早就做好了从底层做起的准备，也不计较这些，剩下三天按照发来的试镜文本废寝忘食的准备，每天早起就是对着镜子连表情，做梦都在背台词，如此一直到了三天后。
纪由心站在镜子前，少见地穿了白衬衫和西裤，正式得仿佛真是大学生去面试，向周捷抬了抬下巴：“怎么样？”
他头发没有剪，在后面束成一个半丸子头，除了乌黑的发色，就像是周捷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但又非常不一样，五年前的纪由心像是橱窗里昂贵的娃娃，如今他的眉眼更加舒展，线条更加利落，依然漂亮却带着几分锋利。
周捷不知为何觉得难过，点了点头：“好看。”
纪由心满意地勾了下唇角：“确实好看。”
试镜场地在主创工作室，进去之前，周捷握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由心，等会儿一定要忍住，你现在在娱乐圈这群人眼里或许不比从前，可能对你的态度不会像以前那么好，你一定要忍住，不管怎样，抓住这次机会好吗？”
“你放心吧。”
纪由心一挑眉：“我就当是演戏了，不会发脾气的，毕竟这是我唯一的试镜。”
周捷点了点头，道：“加油！”
试镜场地是专门留出来的空荡房间，外面简陋的座椅上坐着几个演员，一看到纪由心都窃窃私语起来，不用听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纪由心本着不想惹是生非的原则，就当做没听见，他也不坐，就靠在墙上，默背台词，然而别人讨论的声音实在太大，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他这话一出，走廊里立刻安静下来，只要不瞎，没有人能否认，不要说在这个走廊所有人演员里，就算扔进如今的娱乐圈，纪由心的美貌依然是断档级别，没人会在他面前自取其辱。
这时有人叫他去试镜，纪由心一甩头发，走了进去。
里面机器开着，一排长桌后坐着导演副导演和制片人，一个女性omega，两位男性alpha，见他进来互相对视一下，不只是不是幻听，纪由心仿佛听到有人说：“还真来了啊……”
纪由心清咳一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我可以开始了吗？”
Alpha副导演一抬手：“随便。”
有人要给他打板，却被阻止：“行了不用，就这么来吧。”
“你试一下男主出场的那场戏。”
纪由心一愣，这和给他发的文本中并不是一场戏，不过幸好这部网剧是小说改编，他有熟悉整体文本，因此很快便冷静下来。
男主出场是一场帮助乡亲打抱不平赶走山匪的戏，难度并不高，以他的演技足以演出花来，纪由心演完之后站在那里，有些忐忑地等待着评价。
却听女导演看着他笑出声来：“这就是你的表演”
纪由心原本满是期待的心突然像是被扯了一下，不自觉挺直脊背：“是。”
女导演手支着下巴：“你觉得你演得怎么样？”
纪由心抿了一下嘴唇：“我认为我的表演符合我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如果导演觉得不合适，我还可以换一种演法。”
事实上他的确很适合这个男主，一身飒爽利落的少年气，带着初出茅庐的锋芒。
然而两位导演却相视一笑：“抱歉，我们觉得你刚才的表演不符合我们的要求，我们要的男主是正气凛然的，你不觉得你的长相过于阴柔的吗？”
纪由心双手握紧，反复叮嘱自己不可以再出差错，哪怕试镜不成也不可以再给人留下话柄，硬生生咬牙忍了下来。
却听副导演开口：“是啊，我们要的是男主伸张正义，而你之前传出伤害同事的负面新闻，你觉得如果我们选择你，会不会让观众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就你还想来做我们的男主，你觉得自己凭什么？”
纪由心面色瞬间苍白，继续忍下去还是扭头走人的想法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他刚要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解释，突然间门被推开，一个高大逆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俊美的眉眼带着怒意：“就凭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人。”
喻少闲环视一周，神态睥睨，在所有人愣怔的神色中一字一顿冷声说：“你们没有资格评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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