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薇点头几下,陆婷最后提醒了一句:“若他们真有人那般大胆对你不尊重,你喊人便是,这楼里的老鸨认得你,会帮你的。”初薇点头:“谢谢管事。”
第16章
尽管初薇许多事都是头一回做,还有些生涩,但背靠大树好乘凉,知晓她东家是陆家,大伙儿对她态度差不到哪儿去,有些甚至还会谄媚讨好一番。初薇头一回感受到有人撑腰的感觉,也越发坚定自己要努力往上爬的想法。
忙碌的工作让她把悲伤抛之脑后,让她都忘了望春被提亲的日子。她是这般愿望的,可事实却不是,不论她如何忙碌,那个日子她牢牢记在心里,时不时跳出来提醒她,望春就要定亲了。
初薇没有回下叶,但她娘和小蝶有时会来镇上找她,毕竟她地里还需要帮忙打理,许多事都得问过她。小蝶提起过这个月十八是望春定亲的日子,大牛早早就挨家挨户打过招呼。村子里没有那么工整的三媒六聘,通常是提亲那日定个日子,大伙儿坐一块吃个饭就成了。可望春的爹毕竟是秀才,又是村长,这些也不好太糊弄了,大牛他们便打算将提亲那日当作定亲,村子里一块儿吃个饭,再定个日子成亲,再吃一顿,这已是村子里顶重视的了。
大牛这事定然不是他单独拿的主意,也是同村长一家商量过的。日子越来越近,祝福的声音越来越多,望春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她坐在樟树下,托着腮望着村口的方向,初薇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自打那日告诉她这个消息,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听小蝶说她很忙,时常都不在镇上,跟着陆家的管事去了几趟县里还有更远的地方。望春不怪她的不告而别,只担心她会偷偷躲起来一个人哭泣。从未听小蝶说起她的异样,可她避开自己又如此明显,这便是最大的异样。
望春担心了好几日,并不见她回来,偶尔听见小蝶带回的消息稍稍放心一些。她又陷入悲伤,为初薇,也是为自己。她坐在树下,吹了一天又一天的风,感觉初薇就像树上的鸟,飞走了兴许就不再回来。她明明该放心才对,她不是一直期盼着初薇能放下那些不该有的感情,只与她做对感情好的姐妹吗?
望春搞不清自己的想法,脑海里混乱一片,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她不想嫁给大牛。当初还颇有好感的人,明明也按照自己的约定同自己保持了距离,也主动提出想要成亲,望春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情愿。
或许,当初也谈不上情愿,只是一只鸟还没飞出过院子,便觉得挑个好点的笼子也不错。而此刻,有另一只鸟,带她飞出了院子,带她在林子周边飞了一圈,再让她留在笼子里,看着那只曾经一块儿飞翔过的鸟飞进了丛林,飞进了云朵,这叫她如何情愿?
明日,大牛就会来提亲了,而一切就将成为定局。
望春站起身来,往家里跑去,张娟才收拾完屋子,野深知正坐在灯下喝茶看书,野深知见她回来,本来张嘴说些什么,但想起她明日就要定亲,便又闭上了嘴。
望春去柴房里拿来细竹竿放在桌上,随后恭恭敬敬地跪在了野深知的面前。张娟瞧见就要去拉她,她并不肯起身,野深知也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又觉心头突突直跳,直觉将有坏事:“你又惹什么祸了?”
望春跪得笔直:“爹,娘,我不想嫁给大牛,我明天不会答应他们的提亲!”说完,她便闭上眼睛低下头去,意料之中的鞭打并没有落在她身上,野深知放下书:“看不上大牛很正常,他都不识字,我本来就不喜欢他。”
张娟暗松口气,连忙将望春拉起:“不想嫁就不嫁,你回屋去歇息,娘去跑一趟,把话说清楚,也省得明日闹得难堪。”
望春仍站在那儿,似是有些惊讶,她纠结这许久,害怕担心了这许久的事,竟这般轻巧?野深知见张娟要走,便道:“你去一趟快些回来,改明儿去别的村子瞧瞧那些读过书的,不说秀才,童生总要的。偏你先前说识字不识字不打紧,只要待望春好就成。你看罢,望春自己都瞧不上!”
望春松了口气,她其实有更大胆的想法,但心念着先将眼前的事解决便没有再提。张娟则打着灯笼出门去了。
一个寂静的夜,几个人都无法静下来。大牛听得消息,不敢置信,非要去找望春问个明白。大牛的爹娘是庄稼人,尽管感觉被戏耍,奈何人家是村长,自己也是敢怒不敢言,又劝大牛别冲动。
大牛跑到村长家,张娟跟在后头追着,生怕他一时冲动伤害了自己女儿,望春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大牛,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心里没你,嫁给你对你更是伤害。”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大牛质问着,野深知走出来挡在望春身前:“你不能读书识字,又不能让她富贵无华,你就单凭一腔热血便算好了?先前望春不嫌弃你是你运气好,如今她不愿意了还不准吗?你们还没成亲还没定亲呢!”
大牛挫败地低下头,又抬头看向望春,见望春站在野深知的身后,看着他的眼里只有歉疚,并没有不舍与心疼,他哪儿有什么不明白的,望春并没有骗他,哪怕他愿意娶心里没有他的望春,愿意对她好一辈子,但望春也不愿意了。
尽管没有人去散布这个消息,但夜里的风不曾停下,大伙儿见村长一家如往常一般,大牛一家也没有登门的意思,不需问便也明白了。那些原本羡慕大牛好福气的人,又暗暗动起心思来,在背后说道:“我就说望春怎么会看上大牛那小子,我家儿子不比大牛好多了!”
“还望春呢!你眼皮子太浅了,听说没有,那个疯丫头在镇上买院子啦!听说她在制香坊都当上管事了,月钱可不少呢!要我说,还不如娶小草那个疯丫头,要不是我儿子已经成亲了,我怎么都要去提亲试试。”那些妇人七嘴八舌地盘算着,还真有人蠢蠢欲动的。
“会挣钱怎么了?一般男人管得住那婆娘?还是望春好,长得多正呐,以后生个儿子多漂亮呐!她还读过书,以后没准儿教出个秀才!”妇人们将望春与初薇两人放在一块儿比较,各说各的,好似那两人站在她们跟前任她们挑选似的,她们说定了,这亲事便能成了。
而她们嘴里的初薇,此刻才从县里回到镇上,陆婷对她还算满意,嘱咐王掌柜好好带她,顺利送走了上头来的管事,大伙儿十分高兴,拉着初薇一块儿去酒馆里吃酒。初薇原本不想去,本就奔波了几日累得不行,可立马想到今日是望春和大牛定亲的日子,便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了酒馆。
这些日子,就属初薇同陆婷呆在一块儿的时日长,就连王掌柜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去热闹热闹,顺便问问上头有何打算。初薇知晓的并不多,只将自己近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遍,几人七嘴八舌一合计,扬香阁合作了几个商队,又在县里新开了一家铺子,恐怕接下来制香坊有的忙了。
王掌柜同他们吃喝了一会儿便走了,初薇又留下来喝了一会儿酒,尽管时不时有人向自己道贺,祝自己平步青云,可她心里总想着望春定亲的事,心中压了多日的愁绪非但没有消逝,反愈演愈烈,初薇连饮几杯也压不住。初薇站起身来要走,她怕再待下去便要被人察觉。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个酒瓶,她提着酒瓶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往小院去的,是自己醉了才走得太慢,她走一会儿饮一口酒,走一会儿饮一口酒,等她步伐跌跌撞撞,抬起头观望四周时才发觉自己竟走在回村的路上。
她的脚无力,她的脑子更是迷糊,直到跌跌撞撞坐在樟树下,才有片刻意识自己在哪儿。
突地,她揉揉自己的眼睛,笑了起来,她真的太醉了,竟然看见望春了。
天已经黑透了,大伙儿都已睡下了。望春睡不着,原本取消了亲事她该是能轻松一些的,可不知为何,她十分想念初薇,翻过几个身,她最终起身穿好衣裳,准备来樟树下吹吹风,不料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初薇,正抱着酒瓶靠在树上。
望春走过去,还未开口,初薇用醉醺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成亲了吗?你成亲去罢!我很快就会忘了你的!”
望春蹲下身子,去拿她怀里的酒瓶:“你回来啦。”初薇将酒瓶抱紧,并不肯:“我告诉你,我如今是管事了,我很快就会当上掌柜的!到时候,我有很多很多很多钱,我可以买很多很多很多美人,都比你好!”
初薇虽然已经醉了,但讲起话来却很顺溜,盯着望春的模样十分认真。望春虽知她是醉话,却也听得难过:“你不喜欢我了吗?”
“我才不喜欢你!我不要喜欢你!我可以喜欢别人,我可以喜欢很多很多人!我很快就可以忘记你了,很快!”初薇一面说话,一面摆着手,望春便从她怀里取走了酒瓶,初薇挣扎着要抢酒瓶,扑进了望春的怀里,又立马将望春紧紧抱住,大哭起来:“我为什么忘不掉你?你怎么还不从我心里出去?”
第17章
“你快走!等你走了,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要买好多美人,伺候我喝酒,跳舞给我看,都比你好!”初薇嘴上喊着让望春走,手上却将她越抱越紧。
望春没有推开她,抱住了她,闻到她身上一股酒气:“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不喝你的喜酒,我自己买酒,我有钱!你别嫁给大牛好不好,我把钱都给你,我为什么忘不掉你?我怎么能一直为你哭呢?我不想哭——”初薇一面哭着,一面絮絮叨。望春本被她的话刺得心痛,后又心疼她那悲伤难过的模样,现今又被她这模样惹得想笑。
“你是不想喝我的喜酒才跑出去的吗?”望春一面轻轻抚着她的背,一面问道。
初薇点点头:“我会哭的,我喝哭了别人要笑我!”
“你现在不也在哭吗?”望春顺着她的背,好在她虽然醉着却没有像那些醉鬼一般四处呕吐。初薇抽噎着:“现在又没人看见。”
初薇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去的情绪,离开望春怀抱时,瞧见望春又大哭起来,怪自己忘不了她,做什么都要想到她。望春哭笑不得地哄着,等她平复一些扶她起来,走了几步,初薇渐渐消停下去,只乖乖靠在望春身上任她摆布。
初薇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床上了,下叶的这张床她都许久不曾睡过,坐起身子看见另一张床上空空的,小蝶不在。初薇坐在那儿恍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昨晚她喝醉了,一路走回的村子,似乎还看见了望春。
初薇觉得可笑,望春昨天定亲忙得很,又那般晚了,自己怎会看见呢?突然,门打开了,小蝶看见她醒了,十分兴奋:“姐!你醒啦!快起来吃面,娘今日煮了面,你怎么昨日要回来也不说一声,还喝得那么醉,要不是望春姐,你得在门外过夜了。”
初薇竟觉得头有些痛:“望春送我回来的?”
“对呀,你喝醉以后可沉了,望春姐真厉害,不知是从哪里将你弄回来的。”昨夜小蝶从望春手上接过姐姐,扶着她回屋可费了老大的劲儿。
初薇起来,吃了面便跑回镇上去了,她今日可没休沐,出门前,初薇嘱咐小蝶:“今晚留个门,我还回来的。”
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初薇骑着她的小毛驴,瞧见望春提着篮子走在路边,连忙将小毛驴叫停,拉着毛驴跑了过去:“望春,望春!”望春听见她的声音,回过身停下来等她:“你别急,小心被驴踢了。”
初薇走到望春边上,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去的?”望春看她一副求证的模样,兴许是将昨夜喝醉以后的事都忘了,想起她昨夜里又哭又闹的模样,笑道:“没办法,你抱着我不肯放,只能将你送回去了。”
初薇隐约是记得一点,听望春这般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兴许是把你当成我娘了。”望春故意逗她:“是吗?可我听你叫我名字了。”初薇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开了话头:“这阵子我太忙了,你昨日定亲我没赶上。”
望春摊开掌心放在她的面前,初薇一脸疑惑:“什么?”“我的贺礼呢?”望春无情地拆穿了初薇的心思,明明就是一点也不想来,就连贺礼也从未准备过。初薇摸了摸身上:“太忙了,忘了准备了。”也不说改日补上。
望春将手放下背在身后:“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定亲。”
初薇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你说什么?”
望春又逗她:“我说没关系。”初薇摇摇头:“你没定亲?”望春点点头:“对啊,昨天你抱着我哭着求我不要嫁给大牛,你都那样求我了,我当然答应你啦。”
初薇不相信她是这个理由,但也明白她不会随口乱说自己还没定亲的事,心里欢喜地冒着泡泡,那泡泡咕噜咕噜涌上来,要从她的嘴里跳出来,她努力抿着嘴,却没有压住嘴角上扬的弧线。望春侧着脸看她:“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怎么会呢?你没定成亲,我也很难过的。不过大牛那人我一开始就说不好,没定成是好事。”初薇语无伦次的,又想掩藏一下自己的欢欣,又想让望春坚定自己的选择。
望春没有再往下说定亲的事:“你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原本还想着去找你呢。”初薇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哦,管事回去了,没那么忙了就回来瞧瞧,不知地里的树和草怎么样了。你遇上什么事了?”
“我想跟着你去镇上寻份工做,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我爹娘,不知他们肯不肯。”望春原想着这几日先同爹娘说一说此事,再去寻初薇,既然初薇就在跟前,不如先说了。初薇立马便明白过来她为何不肯定亲,若是定了亲,家里的活那么多,哪儿能让她到外头去,尤其是她这般漂亮的,有些男人娶回家去生怕她走得远了。
“我去说,他们定然会放心的。”初薇信誓旦旦,望春想起她昨夜那脆弱模样与此刻大为不同,故作苦恼道:“若是他们不同意怎么办?”初薇见她微微鼓起的脸颊,一时想不出来:“若是他们不同意……”
“你带我私奔罢!”望春的话紧跟上去,初薇吃惊地看着她,看到她满面笑意,便知她在逗自己玩,脸颊气鼓鼓的,望春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去,没遮掩住的笑声传到后头,初薇的心随着笑声又扑通扑通鲜活起来。
野深知如望春所料,并没有那么容易说服。如今村子里挨家挨户都种上了猫爪草和艾草,还有一些种上了桂花和辛夷花,这些来年都要靠初薇才能挣上钱,野深知待她态度尚算和气:“她这个年纪还是老实呆在家找婆家比较好,你有你的过法,她有她的过法。我也不在乎那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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