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仿佛都是胜利者————
命运就此高潮迭起。
好快乐,特别快乐,时敬之感受到了水渍,汗水,泪水,数不清的血液,还有其他的什么印记,他们怎么也洗不干净,于是他沉入水中,就这样被堆叠的巨大快感吞没。
好漫长,空气变成漫长的分秒,他仿佛抽离了,灵魂飘在半空。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
“我还要………”
闻命忽然挣扎着,可他毫无还手之力,时敬之仿佛完全被巨大的胜利吞没,他是个意气风发的上位者,他命令、要求、呵斥,他头顶圣洁的玛利亚和圣子们大张眼睛,俯视着这一切。
闻命突然掉下眼泪,他把脸埋在时敬之的后背上,“…求求你…求求你小敬………”
“求求你……求求你……”他把他抱的更紧。
可是他不说求什么。
“我……”他把所有的自尊碾碎,炼化成一个最不愿面对的“我”。
他虚弱而绝望地说:“我…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小敬…求求你停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
他好像在说现在,又好像再说一些让他内心分外恐惧,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讲不明白的恐惧感,才是让人更加恐惧的源头。
“不想要?刚才不是那么想要的吗?”时敬之奇怪极了,“你错哪了?你一点错也没有啊……”
“你说不要就不要?亲爱的,由不得你呢。”
伴随着男人绝情的低笑,他被抱的更紧,闻命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睛。
时敬之却不同意,他抚摸他的眼睛,要他睁开眼,然后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快乐地笑起来,他深情款款说,我爱你。
可他看得那样清楚,他看到自己一次次流着泪屈服,欲哭无泪地沉沦在某种绵长又诱人的陷阱里,苍蝇见血般贪得无厌,吃到脑满肠肥不可罢休。
他也看到闻命满脸笑意地进攻自己,蹂躏自己,最终臣服于欲望,沉醉在征服者的快意中。
这天晚上好失控,好放肆,他的笑声那么大,好像笑出来就可以把好多伤痕忘记。
只要有一个罪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那么,黑暗的罪行就可以掩盖掉同伙留下的证据。所以他主动化身娼妓勾引,再欲拒还迎地捍卫贞洁,他和绑匪同床,越粗野的暴力与诱惑越能证明他的纯洁性。
他曾经那样讨厌这种行为——
他曾经以为xx是上刑,是煎熬,是负罪引慝,是难言的漫长的痛楚,痛楚催生了幻觉,每一次失控都是饮鸩止渴的阵痛,让他暂时性沉沦不醒,乐以忘忧,慷慨赴死。
正统的德行、罪恶的欲望、光荣的声望和暴虐的恶意互相媾和,最终诞生了时敬之这个怪物。
时敬之完全没有成为理智冷静的道德圣人,他是骚浪耻辱的荡妇娼妓。他感觉人生又开始向下滑落,如果说只有经历最深重的罪恶才能到达道德顶峰,他现在心里竟然会生出某种自虐般的恶意和快意。
声望,众人所仰。
他没为光鲜亮丽的人类文明做什么贡献,却次次对着原始而丑恶的生殖器臣服。
禁欲与纵欲,臣服与沉沦,他曾经以为这是矛盾的两方,其实不是的,它们是时敬之的两面。
他想自己这么多年的压抑和煎熬似乎终于有了理由,他懂得了自己漫长痛楚的源头,他也知道了人生触底反弹的时刻近在眼前,他在等。
他在等闻命的出现,这是他人生的催化剂,停滞不前的时敬之终于要破茧成蝶,他的人生在滑落,滑进深渊,全身在茧中融化,骨头消融、关节扭曲、肉体痉挛,他慢慢被炼化成汤水,再在漫长的痛楚中重新长出血肉。
他最终向社会的标准、父母的期望与闻命的欲望屈服,先做杀人的恶行,再使徒般以苦行赎罪,模样并不光彩,他成了癞蛤蟆、刺猬和臭虫的同伙。
时敬之是放荡下贱的xx。
闻命是满身恶行的罪犯。
时敬之是罪犯的同谋,他有着极端的利己主义和强烈的破坏欲。
道貌岸然的、丑陋伪善的荡妇,吞咽着欲望成长,再裹上圣女贞洁的新装示人,他的脸长在面具上,血肉相连,相爱相生,欲望是他的养分,面具是他的保护壳。
你好下贱。
他对着自己说,你好下贱。
时敬之,你好下贱。
你好下贱。
他再次哭着迎接失控,隐藏被命运碾压的感觉,借以延长绵软的止痛。
兰先生不该说让他走出来的。他停滞不前的人生才是命悬一线的悬崖勒马,一旦开始前行,一旦开始前行——
“我们东方人不信神明。”
“就算你不相信神,但是地狱依然存在喔。”
“我……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就是,那时魔鬼引诱我,后来又告诉我,说我没有权利走那条路,因为我不过是个虱子,和所有其余的人一样。”
多好,曾经那么多人想要把他塑造成英雄。
最终他成为了一个骗子,空有一个脆弱虚假的空壳。
他如同触目惊心的蜥蜴蜘蛛什么的在这些人的人生里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再顾影自怜般一分一秒挣扎着死去。
他一次又一次满眼恨意地模拟,冷笑着在心里把这些人杀死。
然后他体会到了难言的快感。
他笑嘻嘻地冲泪流满面的男人告白:“我爱你呀。”
他的目光摇晃起来,如同摇晃一个谎言。
然后他看到了对方痛苦的表情。
这是一种属于时敬之的、自虐自戕式的隐忍和报复,他终于懂得,他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毁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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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反转了。
第69章 Chapter 59·镜像
“嘭——!”
“你要干什么?小敬?你到底想干什么?”闻命怒吼道:“你别逼我…你别逼我!我就应该把你锁起来,关起来,直到你哭,你求饶——”
“我准备做你的同伙,你不高兴吗?”时敬之轻笑着表示虚伪的赞赏:“听说你是造炸药的高手?”
“我才是那个第一名。”
半天前的清晨,教堂门前,时敬之这样对神父说。
如果说时敬之和神父每天为了“幸福到底是什么”“你幸福吗?”这种问题不停谈下去还能让闻命忍受,那接下来他背着闻命接管研制炸药的工作深深伤害了闻命。
时敬之知道这很残忍,所以他并没有告诉闻命。
相反,他让闻命去很遥远的岛边寻找一种刺水母,时敬之说,那叫“果冻般的鱼”,很漂亮,他很想看。这理由“无理取闹”到不像时敬之会提出来的,而闻名只是垂眼看着他,一言不发,不久之后开门而去。
闻名有些焦躁不安,他沉着脸,因为时敬之的顺从和温柔,他感觉哪哪都不对。如果说他曾经也是一位学生,那时敬之是他的人生中最春风化雨的老师。他坚韧、果决,还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孤高感,闻命愿意称之为leadership的个人魅力。
时敬之在闻命走的三分钟后来到教堂。弗洛伦在门口站岗,他冷哼一声,可是时敬之出来地很快,对方出了教堂的大门,径直向着悬崖边的炸弹试验场走去。
“喂——”弗洛伦只出了一声,对方很快就停住了,然后转过来,他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隐隐的兴奋感,可能是来源于对方敏捷的反应代表着某种重视,又或者是旁观一些扭曲的关系让他快乐,剩下的还有心猿意马的“小白脸真的挺好看”……
“你说syren如果知道你做了这些,他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呢?”
对方脚步猛然一顿。
时敬之看向他,依然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又厌倦的神情,“这重要吗?”他反问。
“有谁不会分开?”时敬之忽然说:“听过沉船问题吗?”
“什……什么?”
”沉船问题啊。“时敬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解释说:”如果一艘船上,有你,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现在这艘船进了水,要沉了,你只有逐渐舍弃船上的人,才可能保证船慢慢划向对岸……你怎么排列这些人的顺序?”
这什么劳什子问题?
弗洛伦下意识想:“就不能游泳?”
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蠢:“我是说……周围没有鲨鱼的话。为什么不把洞堵上?”
在他浅薄的概念里,那艘船是那种独木舟式的渔船。时敬之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没再解释,而是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说:“……亲人,朋友,合作伙伴……或者具体一点,家人,奥黛丽,神父,syren……”
弗洛伦的神色变得古怪,他嗫嚅几番,愤愤不平:“他们不是!”
“好的吧。”时敬之竟然飞快妥协了,他轻轻叹息一声。
弗洛伦感觉有什么不太对,有个念头飞速在脑海中飞过去了。
“这不重要。”时敬之却继续开口:“先后顺序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没有谁可以陪伴谁到永永远远,更重要的是,这道题只是在告诉每个人一个从出生到时候就该明白的道理——”
“保全自己。”
然后他轻轻笑起来:“你可能真的不太明白,虽然我们自诩人类是社群动物,但是自出生那一刻便要接受自己需要在险恶的丛林中单打独斗的命运,越是金字塔顶端,越是如此,而在我们的处世法则中,生来就一定要做那个最好的那一个。“
·
悬崖下传来轰鸣巨响,泥浆纷飞,时敬之远远望着雪白浪花,因为太瘦整张脸陷在衣服里,完全让人看不清表情:“废物。”
“我讨厌你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闻命完全僵住,时敬之却冲他笑着说:“热反应那套早就不搞了,不过四尺玉很漂亮,谢谢。”
闻命一愣,又是遍体生寒。而接下来的话让闻命感到匪夷所思:“我可以帮你们。”
“你说什么?!”
“不是要在葬礼上引燃四尺玉吗?”
“你怪我。”闻命后退一步,忍不住说。
“我怎么会怪你呢?亲爱的。”
“别叫我亲爱的!”
“那叫什么?syren?”时敬之又陷入沉静的状态,他望着山崖下的滚滚波涛,状似无奈地叹息着:“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跟你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不指望你,我指望谁呢?”
闻命沉声道:“你干了什么?你要帮岛上的人?”
“莫名其妙。我帮他们做什么,我帮你啊。”
“你要做什么,我也不拦你……“时敬之轻声说,又觉得闻命的反应甚是奇怪。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闻命吼道:“你的良心呢?你竟然……”
“喂?!”时敬之感觉好笑极了,他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你怎么这么自相矛盾。我还有回头路可以选了吗?我的兄弟因为我的过失而惨死,我父亲和我断绝关系,我自己一身是病,说是众叛亲离也不为过。我现在能依靠的还有谁?你是恶棍,那我和恶棍同谋,还想要良心吗?你不觉得可笑吗?”
“不要开玩笑!你为什么可以轻易接受这些?!时敬之!”
“可是从你把我带来的第一天开始,哦不,是我遇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的命运注定如此了啊。”
闻命彻底呆住。他好像被某个字眼触动了,眼神闪烁,但是一直不说话。
“不高兴吗?”时敬之伸手,摸了摸闻命的下巴,在最靠近喉结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牙印。时敬之向摸某种野兽般掏了掏他的脖子,轻声说:“是不是在想,这个人如果真的喜欢你,怎么会这样对你呢?”
闻命眼神微动,声音都变了:“小敬…?!”
他很恐慌,他下意识想到自己对时敬之做过的一切蠢事,下意识发誓说:“我再也不那样了!我真的!你说我学不会尊重我会改的!我会努力改的!”
“不…”时敬之却很平静,他似乎对这个局面感到哭笑不得,又很是无奈:“不……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时候他的表情像是面对着急躁不安的学生,而他需要安抚对方。
“我以前也会有这种想法,甚至感到一种难言的苦恼和痛苦。我用了很长时间去分辨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爱,还是只有暴力和强迫。人总是会在嘴里说着爱,却加诸伤害、掠夺、蹂躏,那一刻不过是为了满足内心的主宰欲望。我父亲…我父亲当年,袭击了我的母亲,过后他和我发誓,他再也不会动手,可是后来……不过,你是真的喜欢我,对吗?”他望过来,笑盈盈道。他没有说出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闻命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闻命挪不动步子,也说不出话,他突然畏惧说出“我喜欢你”,就像信徒对着上帝祈愿,却又畏惧讲出愿望。
“你……你父亲后来做了什么?”闻命问。
“我不想说。”时敬之却这样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的。”
他好久没用这种语气说话了,闻命又一愣,眼里暗淡无光,现在的他,脸上总带点伤心的表情。
“把头抬起来,闻命。”时敬之的笑容一滞,许是发现了自己为对方带来了压力,于是他好心转过头,望着遥远的大海说:“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要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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