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钱邵哲百思不得其解,他攥住手机的手汗涔涔的,温暖凉快的四月天,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心惴如鼓,头脑发蒙。
他的儿子身败名裂一身伤,连带着他也身处绝境,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飞来横祸,却叫天天不灵。
绝望中掺杂着无尽的怒意,那是对那只猫、对岁岁,乃至对霍予安的怨怼,钱邵哲瞋目痛恨地想弄死那只猫,和让他们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同归于尽。
毁天灭地的冲动最终只能化于摔砸物品,首先受害的就是此时被攥在手里的手机。
钱邵哲高举起手就要狠狠扔下。
手机响了。
钱邵哲一顿,中断的怒意并没有泄气消散,而是直接迁怒于来电之人。他连号码也没看就直接接通,恶声恶气地问对方是谁。
“我是实验中学严校长,你是钱邵哲先生吗?”
钱邵哲怔了怔,没料到校长竟然会找他,他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我是。”
“钱先生,网上那些消息我都已经看到了。是这样的,我们手头有关于事发地的监控录像,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看?”
“……”
钱邵哲已经彻底愣住了,双目呆滞地注视着前方,张着嘴,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直到严校长喊了他几声,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对啊!监控!!还有监控!!!
他竟然急到忘记了监控这种至关重要的证据!
天不亡我!
劫后余生的喜悦差点让钱邵哲尖叫出声,他飞快转头看一眼身后还合着眼的儿子,手往后撑了两次地,才撑着瘫软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怕影响到邵超耀休息,跑到外面的楼梯间里接电话。
“歪?钱先生?听得到声音吗?”
“校长,我还在。”
“嗷,是这样的钱先生,你需要监控吗?如果需要的话,我马上和监控室打一声招呼,把那段时间的监控画面拷出来给你。”
“不用拷出来。”
校长:“?”不用拷?那怎么看?
“等到我去了监控室,让保安直接把监控调出来,我要在监控室里直播早上发生的画面,还原事情的真相,还给我儿子一个清白!”
钱邵哲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坚信这根救命稻草能够让他绝处逢生,让他的儿子洗清冤屈,让他们的死敌向他们低头认错。
邵超耀是他的儿子,从小到大一直品行纯良,敦厚懂事,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沦落至此,一定是受人诬陷,被人迫害!
这一次,钱邵哲这个当爸的就要用最激烈的方式来反抗仇敌的陷害,彻底地翻身,也趁机撕碎霍予安和岁岁伪善的面目,露出他们丑恶嘴脸!
“这……”严校长差点被口水呛到。
他想说你确定吗?真就连看都不预先看一眼,直接在全国观众面前开盲盒吗?
但是见钱邵哲如此笃定的模样,他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好,我把调监控的文件签了,和保安打个招呼,你回学校之后直接去监控室调录像。”
钱邵哲感激地说:“麻烦校长了。”
-
邵超耀躺在病床上,双目无神,似死鱼眼一般灰败地望着天花板,周身一片死寂,但他耳边回荡着方才邵姌进门时给父亲下达的死令通牒,如同魔音绕耳,令人心神不宁。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心烦意乱地想要翻个身,可一动弹就浑身都疼。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打开。
邵超耀以为是他打着电话离去的父亲回来了,张开干燥的嘴唇:“我想喝水。”
无人回应,有的只是快速落地且轻盈的脚步声,极快地朝邵超耀靠近。
医院的高级病房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套间,大门与病床之间隔着一个客厅,但那道脚步声两秒不到就到了床尾。
邵超耀察觉到异样,乍然撑起上半身,但眼睛毫无防备地对上了另外一张与他同样被包成了木乃伊,只露出双目的脸。
他跃到了床上,在邵超耀反应过来之前,双腿分开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
紧接着,这人像一条已经发病的狂犬症控制了身体的疯狗,露出尖利的獠牙一口咬上了邵超耀咽喉。
邵超耀被他恶狠狠地用力掐着脖子,无法呼吸,双目几欲瞪出眼眶,绷带下的脸霎时就憋红了,张大的嘴巴里发出“赫赫”的抽气声。
这人恨不能当场把他掐死在病床上,那双本应少不经事、懵懂天真的眼睛里布满了猩红暴怒的血丝,扣紧在邵超耀颈间的双手用力到爆出了青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之间的力度还在不断地收紧。
他朝邵超耀咆哮:“那只猫明明是你摔死的,凭什么要连累到我?”
“你去和大家说这件事和我无关,全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你快去啊!快说啊!”
第111章
胸腔里的氧气逐渐稀薄,两只眼睛不断向上翻着白眼,双腿徒劳地蹬踹。
就在差点窒息休克的前一秒,邵超耀积攒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用力一推,终于将像一个秤砣一样压在他身上的人掀翻。
他一边用力咳嗽着,差点要把身上的刚缝好的伤口崩开了,一边连忙下了床,免得再次被贾骁捷袭击彻底掐死在床上。
从自己的病房里跑出来,跳到邵超耀的病床上掐他,被彻底掀翻,这一系列动作过于激烈,爆发的怒意和肾上腺素耗尽后,只剩下磨人的疼痛和疲惫。
贾骁捷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身上很痛,头也很痛,但他的心最痛。
他的父亲让他滚出家门,当没有生过他。
他的母亲让他为公司着想,从来没有在乎过他。
就连他最信任的二哥,也要他从此消失,说他应该活得像老鼠像臭虫。
他孤立无援,众叛亲离。
邵超耀的喉管火辣辣地疼,他喘着气缓解肺部的灼烧感,还要分神提防着贾骁捷的暴起。
然而只见床上平日里乖戾嚣张的伙伴兀自流泪,泪水沾湿了眼周的绷带,洇出水痕的深色,邵超耀一时间呆愣住了。
贾骁捷从病床上下来,他流着眼泪,但还是一只攻击性极强的豺狼崽子,目光凶恶到像是面对着苦大仇深的仇人——事实上拖他下水的邵超耀确实担得上“仇人”这一词。
“是你杀了猫,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连带着我也要被骂?邵超耀,你要是不和那些人解释清楚,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邵超耀反驳:“虽然是我动的手,但你有觉得那件事是错误的吗?你没有!你确实在我身边看着,但你也只是看着,你对那只猫无动于衷,你也认为它的命无所谓!你也冷漠自私!你当时不拦着我,现在又找我伸冤做什么?”
“他们骂的只是杀死猫的人,我连猫的一根毛都没碰到过,你凭什么要把猫的死也往我头上赖一份?而且连带着我也被猫挠的全身都是伤,明明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去不去和那些人把真相说清楚?”
“不可能!”邵超耀大声拒绝。他都要被邵姌赶出家门了,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那我先把你打死!那些人不是说我杀生吗?白白被冤枉多亏,我把你打死了,他们再骂我,我就不冤枉了。”
说着话,贾骁捷再次激动起来,他左顾右盼没有发现趁手的武器,直接赤手空拳地就往邵超耀身上扑,把邵超耀逼到了病房的死角,逃无可逃。
“骁捷……骁捷……你冷静一点……”
墙壁冰冷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服和绷带传递而来,邵超耀感到了后怕,颤颤巍巍地试图让被他激怒的伙伴恢复理智。
“你去和那些人把事情说明白,说我是无辜的!”
这已经成为了贾骁捷的执念,逼他入魔。
他是生来就在罗马的天之骄子,从小锦衣玉食,香车宝马,无数仆佣贴身伺候,全身都是华贵的名牌。他受人仰望,人人艳羡。
所以他坚决不能失去这些,绝对不能离开江丰,更不能失去他的父母。
他太清楚了,没有这些,他将会一夜之间从应有尽有变成一无所有,只能和学校里那些穷人家的小孩一样,吃的是最便宜的食物,住的是最破旧的小房子,从小为柴米油盐发愁。
贾骁捷简直无法想象那究竟是如何痛苦的生活。
眼前的同龄小孩尽管被纱布层层包裹,但仍然无法完全遮掩面上的癫狂,他已经疯了!
邵超耀虽然身材比他肥胖比他高大,但他知道贾骁捷从小惹是生非,甚至幼儿园时把另一个富商家小孩的大腿硬生生打骨折。这个人又疯又狠,真要纠缠撕打起来,邵超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邵超耀怕了,在贾骁捷一拳落到他脸上之前,他哀嚎一声沿着墙壁滑落蹲下,连声求饶。
“我错了,骁捷对不起我错了,我可以去直播间里和观众说清楚,你别打我!”
贾骁捷收回拳头,愤恨地踹了他一脚,邵超耀躲无可躲,腿侧的伤口被他踢到,引发剧痛。
痛到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沾湿了额前的绷带。
邵超耀咬着牙忍过这阵疼痛,强撑着说:“但按照现在的情况,哪怕我说你无辜,观众也不一定会信。”
贾骁捷刚看到了隐约渺茫的希望又被立刻掐灭,他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因为说你杀了猫的人不是我,如果是我出面替你说话,只会让人认为是我们互相包庇,到时候可能后果会更难看。”
邵超耀长在政客之家,耳濡目染,很多问题他能看得比同龄的小孩更全面更深刻一些。
他并没有诓骗贾骁捷,他猜想贾骁捷反应如此激烈,想必遇到的困境与他差不多,他想与贾骁捷一同脱身。
邵超耀的话语在贾骁捷为数不多的理智之中过了一圈,发觉确实说得有道理。
再次陷入死胡同的绝望让他心情灰败,他拎着邵超耀的衣领,不知道小身板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把体型比他宽两圈的小胖子从地上提起来。
“那我还是先把你打死吧。”
他语气中是平静的癫狂,让邵超耀后背一凉,手软脚软,他毫不怀疑贾骁捷会说到做到。
求生欲让邵超耀在转念间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知道了!是简宁岁撞见了我们摔猫——”在贾骁捷的瞪视之中,邵超耀严谨地改口,“撞见我摔猫。”
见贾骁捷的戾气稍退,邵超耀接着说:“我检查过的,那边教学楼后面没有监控,那么简宁岁就是唯一的见证者,如果简宁岁改口,说猫是自己从楼上摔下来,和我们无关,我们也只是路过,那么我们的嫌疑不就洗清了吗?”
“……”贾骁捷冰冷的视线与邵超耀闪烁出极度诚挚的目光对视良久,他才缓慢地松开手,邵超耀踮起的脚终于重新踏上了实地,危机暂时解除,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贾骁捷又想一个问题:“我们怎么让简宁岁改口?”
邵超耀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们出了事,姜叔叔裴阿姨他们肯定会来看望我们,简宁岁到时候一定也在,我们单独和他聊聊。”
-
实验中学。
印有节目组logo的商务车还在减速还没来得及停稳,后车门就已经被推开,钱邵哲急匆匆地从车内钻出。
等到车子刹车停下,摄影师和跟拍导演也立即下车,小跑地跟上已经疾步走到十米外的钱邵哲。
看得出儿子出了大事,钱邵哲确实快要急疯了,没走多远他就用上了跑的,力求能够尽快利用这一段监控实拍,让自己和儿子漂亮地翻身,免得妻子和岳父彻底对他们失望,剥夺他们处心积虑得来的一切。
半路上被派来引路的老师遇见了他们,也不得不小跑地在前面带路。
监控室中,保安队长正在调取今天上午事发时间的监控录像。由于不清楚具体是在哪间教室外发生的事情,所以只能把五间教室的监控全部找出来,让钱邵哲亲自逐一排查。
守在门外,钱邵哲微微喘着气,还算得上帅气的脸上满是胸有成竹的坚定和被构陷的愤懑。
他不偏不倚地直勾勾注视摄像头,不卑不亢、义愤填膺地说:“你们说我儿子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竟然狠得下心对一只一个月大的小猫动手、剥夺它的性命,长大以后肯定会危害社会,说什么‘现在敢杀猫,长大就敢杀人’。”
“但是我养大的儿子,我了解他,他从小心地善良,曾经把路边一只被车撞伤的小狗带回家,央求他妈妈救救小狗。我的小耀性格纯良,心肠柔软,他不是你们口诛笔伐的那种人。”
“事发地点有监控,现在我就站在学校监控室门口,一会儿完整的事发经过就会直播给大家一同见证。监控视频铁证如山,希望大家在看完之后,能给小耀好好道个歉。小耀被猫抓伤,又遭受网暴,这对孩子来说是飞来横祸,我这个父亲看在眼里,实在是太心疼了。”
保安队长打开监控室的门,钱邵哲抬腿就要进去,身后跟着摄影师。
几人被保安队长拦了一下。
面相和善的保安队长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扫了一眼钱邵哲身后的摄像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向钱邵哲提议。
“其实我们还是比较建议你先单独看一看,再决定要不要公布录像。”
“……”
对上了保安队长暗藏了一些什么的视线,钱邵哲的心莫名沉了沉,他迟疑了一秒,但终究他还是信赖自己的儿子,他相信自己的教育不会出现差错,信任儿子根正苗红。
而且他刚才瞄了一眼,此时直播间里有六百多万人看着,他已经夸下了直播的海口,要狠狠地打烂那些网暴者的脸,要是临时反悔,这不是把他自己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吗?
他拒绝了保安队长的好意,与保安队长擦身而过,和摄影团队一起进了监控室。
保安队长望着远处的天,无奈地长叹一声。
只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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