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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死对头奉旨成婚后[重生]——若兰之华

时间:2024-07-27 07:25:48  作者:若兰之华
  一盏茶喝完,北里也到了。
  夜间是北里狂欢时刻,街上行人比肩接踵,两侧酒馆、茶楼、各种吃食店目不暇拾,各处宴饮之声喧呼不绝。
  魏惊春让仆从将马车停在巷口,三人下了车,一起步行进去。孟尧说的那家酱肘子馆就在街边,可惜人已经坐满了,全是着各色衣衫的食客,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族人,三人只能打包了一份,坐进了旁边一家小酒馆里。
  酒馆虽小,但贵在雅静,上下两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厢。即便是大堂,每张酒案亦用屏风隔开,保证客人有足够的隐私空间。
  三人只是随便吃点,直接在大堂坐了,要了些家常酒食。
  “卫公子能饮酒么?”
  知道卫瑾瑜身体似乎不是很好,魏惊春问。
  卫瑾瑜点头:“少吃一些无妨。”
  他们毕竟都是学生,不敢要太烈的酒,只是点了一壶酒劲较小的春蓼酒,否则酩酊大醉一夜,明日误了上课时辰要挨罚的。堂倌还殷勤地搬来红泥小炉,将酒烫热,再奉给客人。
  正是用饭时间,酒馆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食客。
  虽有屏风隔着,亦能清晰听到邻座推杯换盏声,等酒食上齐全了,堂倌低声问:“贵人可需陪酒的?我们这儿不仅有娘子清倌,还有北地来的胡姬呢。”
  “不用。”
  魏惊春仿佛听到什么脏耳目的话一般,皱眉摆手,让堂倌退下。
  堂倌倒是纳罕,看三人装束打扮,分明就是读书人,读书人到北里来,竟还有不玩儿妓的,倒是稀罕。
  孟尧端着酒盏,隔窗往外看去,忽见道边一个蓬头垢面、一身破烂衣裳的老叟正跪在道边,举着一个破碗磕头乞讨。
  而大堂里,泠泠曲调忽然响起,原来是为了给食客们助兴,老板让擅长奏乐的胡姬坐到了珠帘后,拨弄琵琶。食客们拍掌叫好,大把的铜钱雪片似的往珠帘里撒,哄喧着让胡姬舞上一曲。
  窗外,老叟已经磕得额头一片淤青,碗里半个铜板没讨到,反而被一名衣着锦绣的男子一脚踹开,后面仆从跟着围上去,对老叟拳打脚踢,一通殴打。老叟抱着脑袋在地上无助痛苦翻滚。
  孟尧看得难受,忽然放下酒盏起身,说了句“我去去就回”,便大步出了酒馆。
  打人的恶仆已经扬长而去,老叟正抱着碗艰难地爬起来,面上全是青肿,孟尧跑过去,把人扶起,道:“老人家,您家里人呢,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
  “哪还有什么家里人呢,年年闹饥荒,差不多全死光了。”
  老叟以平静语调道。
  孟尧一愣:“老人家是从外地逃荒来的?”
  老叟摇头:“不是外地,京郊,延庆府。”
  “延庆府?”
  孟尧越发不解:“天子脚下,怎会闹饥荒?”
  老叟突然大笑:“年轻人,天子脚下,怎么就不能闹饥荒了。天子管的是天下大事,不是百姓事。”
  孟尧听得一头雾水,转念一想,上京城这么大,哪能人人温饱,总有一些过得苦的百姓。老叟已经站了起来,道:“谢谢你,小伙子,老朽已经没事了,这便回去了,家中还有小孙女,等着老朽呢。”
  魏惊春和卫瑾瑜已经随后跟了出来。魏惊春见状,怜悯心起,从怀中掏出一定银子,想交给老者,卫瑾瑜忽伸手握住他臂,看了眼四周,道:“银子不安全,不如买些现成的吃食给老人家,让他带回去吧。”
  魏惊春很快明白过来,这老人家孤身一人,衣着褴褛,身上若真带了大笔现银,很可能会惹祸上身,便点头,迅速去买了一些热乎的酒食,用油纸包好,让老者装到麻袋里,又给了老者一张纸条,道:“老人家若还有困难,可循上面的地址来找我。”
  老叟朝三人磕了个头,便一步一拐地走了。
  回到酒馆,魏惊春见孟尧仍兴致寥寥,神色沉郁,不禁问:“你还在为那个老人家担心?”
  孟尧摇头。
  “那老人家尚能得咱们相助,已是幸运,可又有多少如那老人家一般的百姓,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受苦受难,食不饱腹,受人欺压。”
  “而且,看着这繁华喧闹的上京,恐怕也很难有人想起,西京十三城,尚在敌虏之手,十三城的百姓,尚在敌虏铁蹄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山河犹破,那些百姓,又有何人管呢。”
  青州紧邻西京,孟尧对战争和民生疾苦的感悟,要比其他人更深刻。
  魏惊春劝慰道:“你我读书,不就是为了为江山为黎庶尽一份绵薄之力么。”
  孟尧苦笑:“话是这么说,可就算考中了进士,当上了官,这朝中,又哪里有你我这样的寒门子弟说话之地。京中这些世家大族,个个只耽于享乐,谁会管百姓死活——”
  说完,孟尧忽意识到卫瑾瑜还坐在对面,忙收了嘴,道:“卫公子,你别介意,我也只是一时感慨。”
  他有些后悔太冲动直言。
  就听卫瑾瑜道:“无妨,这些话,没什么不能说的,世家为天下大害,大渊痈疽毒瘤,天下皆知。”
  孟尧与魏惊春都已经诧异眼神望着这位卫氏嫡孙。
  孟尧更是惊讶地嘴都合拢不上。
  卫瑾瑜端起酒盏,道:“我相信,你们读书,就算一时郁郁不得志,也终会有用武之地,我也相信,西京十三城,终有收复之日,十三城百姓,终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语罢,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自十年前出了那桩轰动天下的叛国重案后,“西京”二字,和那位引颈就戮身败名裂的寒门宰相陆允安一般,几乎已经成了大渊朝禁忌。
  便是他们寒门学子私下里聚会,也只敢隐晦地就此事发表一点议论看法,大多也是点到为止,免得惹祸上身。
  谁都知道,如今国库空虚,一个北梁,已经是大渊心腹大患,几乎耗尽了所有兵力财力物力,朝廷根本无暇管西京那个烂摊子。
  五年前难得国库充盈,北郡战事稍歇,督查院联合十三科道官员,力谏皇帝趁着朝廷兵多粮广,收复西京,然而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南北双方秘密合议的行军路线惨遭泄露,谢家大公子谢瑛猝不及防折翼西京,十几万大军无功而返,平白消耗了许多粮草。国库银子流水似的拨出去,连个响声也没捞到,北梁人又趁着北境军精锐南下,突袭北郡,大渊北境防线亦遭重创,自此,再也无人敢提收复西京的事。
  这是第一次,孟尧与魏惊春听到有人敢堂而皇之、毫不畏避地说西京一定会收复。
  还是出自一个柔弱的卫氏嫡孙之口。
  在这北里小小酒馆里,二人罕见地热血涌动,生出一股澎湃之意。孟尧与魏惊春亦端起酒盏,孟尧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定也要去青州,去前线,当个马前卒也是愿意的!”
  这时,忽有马蹄声在酒馆外面停下,应是又有新的食客到了。
  酒馆老板亲自引着堂倌迎到门口,恭敬道:“包厢已经备好,贵人请随小人上楼吧。”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挑着帘子进来了,大约因为气势太盛,大堂里瞬间静了静,好奇地偷偷探头一望,见对方身穿精致考究的玄色蟒服,袖口、领口都有金线绣的暗纹,腰间别着鞭子,玉带上挂着鱼袋玉佩,便知是位高权重的武官,忙都吓得低下头。连珠帘内的胡姬都停止了弹奏。
  虽说北里随便掉块石头,都可能砸着一个二品大员。
  可武人凶煞,尤其是位高权重的武将,多半出自京营、锦衣卫或殿前司,哪个都不是好得罪的,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招惹。
  “行了,说个位置,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不必跟着。”
  另一道声音响起,大约是随从侍卫之类。
  老板战战兢兢应是,说了包厢具体位置。
  众食客只觉一道寒风刮了过去,那主仆二人已经自行往楼上行去,老板站在原地,看着为首之人惊人的身量,悄悄抹一把汗,又嘱咐堂倌一定要小心伺候。
  卫瑾瑜三人坐的靠里,并未注意到门口的情况。
  卫瑾瑜只是觉得,方才说话人的声音,隐隐有些耳熟,正认真喝着手里的酒,坐在对面的孟尧忽“咦”了一声。
  “那不是谢指挥么?”
  上京城里,能称谢指挥的目下只有一个。
  卫瑾瑜手指顿了顿,转头望去,隔着屏风边缘,只隐约看到一角玄袍,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但后面跟着的护卫,卫瑾瑜看清了,是雍临。
  孟尧对谢琅的印象,还停留在上回讯问,对方公报私仇,将卫瑾瑜打伤的事上,他为人豪阔,心思却细腻,想,对方脾气如此不好,若瞧见卫瑾瑜与他们一道出来吃饭,未必会高兴,今日这顿饭本就是一时兴起,若是给卫瑾瑜带来其他麻烦就不好了,便试探问:“卫公子,我吃得差不多了,你若也吃饱了,咱们可提前回去。”
  因为老翁的事,一桌酒食,其实才用了不到一小半。
  卫瑾瑜若无其事收回视线,一笑,淡淡道:“无妨,我们再吃一会儿。”
  孟尧其实根本没吃饱,听卫瑾瑜这般说,便也放下心,掰了块酱肘子,就着胡饼吃了。
  “哎呦,公子恕罪,都是奴手笨。”
  快要吃完时,在一边奉酒的堂倌一个不稳,不慎将酒液扫到了卫瑾瑜衣袍上。春蓼酒酒液与绿蚁酒相似,带着一点浅绿颜色,对方衣袍又是素白,若不慎染了色,是要毁了一件袍子的,到时老板定要让他赔偿。堂倌连连告罪,惶恐至极,卫瑾瑜说无妨,问有没有净手之处。
  “有,就在二楼,奴带公子过去。”
  堂倌引着卫瑾瑜到了二楼净室门口,卫瑾瑜自行进去,用锦帕沾了清水,擦拭袍子,虽未彻底擦去颜色,但好歹浅淡了许多。
  出了净室门,依旧由堂倌引着下楼。
  快走到楼梯口时,却猝不及防与一个人撞上。
  对方身量极高,阴影沉沉笼下,通道狭窄,卫瑾瑜便让到一侧,等对方先过去,谁料前面人却久久不动。
  卫瑾瑜奇怪,抬头,便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对面谢琅也愣了下。
  显然没料到,两人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遇见。
  两人已经大半个月没见面,也没说过话,卫瑾瑜静静打量这个人片刻,敷衍点了下头,算是见了礼,就准备走开。
  “站住。”
  谢琅忽开了口,再度挡住去路。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卫瑾瑜,忽然眼睛一眯:“你同人喝酒了?”
  卫瑾瑜扬眸看他。
  两人在昏暗的空间里无声对峙着。
  一旁堂倌见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已经吓傻了眼。
  他自然认出谢琅,就是刚刚被老板亲自接进来的那名位高权重看着十分难相与的武官,至于这位脾气好长相又好的小郎君,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对方,竟被对方盯上。
  这时,雍临从包厢里出来,道:“世子爷,二爷和文卿公子还在等着您呢,您怎么出个恭这般久……”
  说着,雍临猝不及防瞧见被谢琅挡了大半的少年郎,犹如被人卡住脖子般,睁大眼睛,住了嘴。
  卫瑾瑜其实也差不多猜到谢琅会出现在此地的因由了。
  闻言,那双漂亮的乌眸水光潋滟,直直望着眼前人,嘴角轻轻一弯:“随便吃了一点而已,比不上世子,阔绰有钱,有包厢可坐。”
 
 
第036章 青云路(十一)
  谢琅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讽刺之意。
  笑道:“是我二叔在里面设宴我只是来作陪的。”
  卫瑾瑜等了片刻,见他只提崔灏,对另一位主角苏文卿只字不提便知他并不想外人尤其是他这个卫氏人知道苏文卿与谢氏的关系,只凭雍临一个“文卿公子”的称呼,寻常人也不会把人和苏文卿联系起来。
  便也从善如流点头:“挺好的北里夜间风光好亲朋好友多聚一聚互相说说贴心话,一日的疲劳也可尽消了。世子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真要走了?”
  “我又不似世子,有这般疼爱自己的二叔在身边,不走作甚。”
  谢琅却没动。
  卫瑾瑜不由再度抬眸看他。
  谢琅目光沉沉地落下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昏暗光线下散发着重重幽光仿佛要把人吞进腹中似的,半晌他嘴角忽一挑道:“真是奇怪,你又不在乎这些何必每回说话都给人一种吃味的错觉。”
  卫瑾瑜轻怔了下。
  片刻也扬起嘴角道:“世子没听过一个典故么同样参禅悟道有人见山,有人见水还有人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误把水当山,错把山当水。世子觉得我在吃味,并非我吃味,而是世子个人错觉而已。”
  谢琅忍不住叹气。
  “典故我是没听过,但我瞧出来了,有些人啊,肉没长多少,牙尖嘴利,倒是比以前更厉害了。”
  卫瑾瑜亦没理会他的奚落,伸手,轻轻把人推开,道:“同窗还在等我,告辞了。”
  说完,自转身而去。
  谢琅就那么立在原地,一直盯着那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彻底瞧不见了,仍没有挪动分毫。
  “世子爷,咱们……进去么?”
  雍临小心翼翼询问。
  他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方才不该那般大呼小叫的,可错已铸成,再后悔也没用了。下次再说话做事,须得先探查好情况,三思而后行才是,雍临在心里告诫自己。同时忍不住想,他家世子爷怎么这般倒霉,上回与三公子吃个饭能与二爷撞上,这回与二爷吃个饭偏又被那三公子撞上。
  “进去吧。”
  半晌,谢琅慢慢收回视线,道了句。
  吃完酒食,卫瑾瑜三人仍乘坐魏府的马车回去。
  孟尧现下寄居在魏府,自然和魏惊春顺路,他问卫瑾瑜:“卫公子直接回谢府么?”
  谢府和魏府并不在一个坊市内,如果卫瑾瑜要回谢府,他们可以先绕到去谢府,再回魏府。
  卫瑾瑜道:“能否劳烦你们送我回学监里?”
  另外两人都有些惊诧。
  孟尧下意识看了眼天色,没忍住问:“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回学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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