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谁要和他当一家人！
作者：疯中凌乱
文案：
乔一成被四美老师叫家长，出校门时撞见‘抓老师’给小文补课的莫三鼻，自此乔一成多了个可以依靠的人，在乔祖望逃家期间莫三鼻荣升大嫂
第1章
乔一成接到四美班主任打到宿舍楼的电话时，正拿着碗筷准备去食堂打饭。路过宿管楼大门时，他们楼那个阿姨中气十足地喊了句“中文系的乔一成，有你的电话！”。当时，乔一成脚步就一个踉跄，一手捏着险些掉地上的筷子，一边走过去接电话，同时还不忘对着阿姨笑笑以示感谢。从他的位置走到电话机旁拢共才五步路，但在这短短的几个迈步中，乔一成已经有了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他拿起电话刚喂了一下，那头就传来了劈头盖脸的批评，话里话外一个中心思想：你们家到底有没有人管乔四美，家长下午必须来一趟学校。乔一成一叠声地跟老师道着歉，挂上电话时，他又听到了自己头上白发滋滋往外冒的声音了。
幸好今天下午没课，乔一成也没心思吃饭了，三步一跨跑上楼，放好碗筷，背上自己的布包就匆匆跑了出去。这个乔四美，就没有让他省心的时候！这会儿正是大中午，路上人来人往，乔一成心里装着事儿，走得又急，一不小心就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他本来低着头赶路，也没仔细看，只觉得对面那人身板硬邦邦的，力气又大，这一撞对方站得稳如泰山，他倒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学校外的道路两旁，早上是各路商贩摆摊的地儿，他摔倒的这块区域也不知道刚才是卖什么的，又湿又滑，还沾了他一手的泥。身上那条裤子还是前几天刚洗的，这下也弄脏了。乔一成原本心里就不太爽利了，这一下更是两肺升起一股邪火。他抬起气红了的双眼，恶狠狠地瞪向来人，可下一秒就愣住了。
站在他对面的人头发短得几乎贴着头皮，穿着一件敞开的花衬衫，里头那件灰色的背心下能看出鼓鼓的肌肉，两条同样壮实的手臂上还有着青青红红的纹身。在乔一成瞪过去的同时，那人也叼着根烟，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知道这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乔一成立刻收起目光，忍着疼站起身，从包里取出一张废报纸擦干净手，就想低头从边上过去。谁知在经过那人身侧时，被他拦了下来。
以为那人要揍自己，乔一成绷紧了身体，摆出一个防备的姿势抬起了头。谁知对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接着冲校门口的那块牌匾努了努嘴，开口道：“你是这学校的学生？”见乔一成低头不答，那人又加大了一些音量，“问你话呢，你是不是里面的学生？”语气里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乔一成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居然就开口怼了回去。
“哟呵！”寸头哥呸一声把已经快烧到头的烟屁股往地上一吐，一只手牢牢钳住乔一成的左手腕，皮笑肉不笑地说：“大男人磨磨唧唧的，一点儿不敞亮。”语毕也不待他同意，直接用空着的那只手打开他的布包，翻出一本课本，“《现代汉语通论》，中文系一年级，乔一成。怎么，你的名字见不得人？”
在这之前，乔一成这小半辈子遇到过的最大的无赖，就是他亲爹乔祖望了。可虽然那老头是个自私自利，全然不顾孩子死活的家伙，但总还是个普通人，吃软怕硬又懦弱。乔一成打小恨他，但也不怕他。可这会儿遇上的，却是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流氓，乔一成不知道他要干嘛，瞅瞅这身型差距，自己显然也不是他的对手，心里便多少有些发憷。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尽量不怯场的语气开口道：“我又不认识你。”
“你念的中文系，将来毕业了是不是当语文老师？”那人问完，才像是刚想起乔一成的话，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我叫莫三鼻，现在咱俩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了，就算是认识了。”
“你到底想干嘛？”
“你跟我来。”
那个叫莫三鼻的人说完，就直接就着钳制住乔一成手腕的姿势，拉着人转身走了。乔一成从来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人，一下子惊得都忘了反抗。等反应过来时，又实在拗不过对方的蛮力，就这么被生拉硬拽到了一间小平房门口，接着就看莫三鼻抬起一脚“砰”一下把门踢开了。就在乔一成试图拼上全部的劲儿摆脱莫三鼻的桎梏时，屋里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抱怨：“莫老三！这个月才刚过了十号，门都已经修了八回了！！！”
“嘿！你这没大没小的死丫头！”
正说着，就见一个小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梳着两个七歪八扭的羊角辫，在两人面前站定，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俩因为刚才乔一成的挣扎而变成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乔一成此刻只觉得到达了人生尴尬的顶峰，他用力甩了两下，幸好这时莫三鼻放开了力道，他的手终于恢复了自由。转了转已经有些酸痛的手腕，不出意外都发红了。
察觉到小女孩控诉的眼神，莫三鼻挠了挠头，指着乔一成说：“干什么干什么，我就是去给你找了个补习老师！瞧瞧，这可是南师大的高材生。”
“真的吗？”小女孩一听这话，立刻换上了一脸兴奋加期待的神情，牵起乔一成的手就把他往屋里拉，边走还边自我介绍，“老师好，我叫武小文，是莫老叔在殡仪馆捡的。”
“说了叫我三哥，都让你喊老了！”
“……”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太大，乔一成都不知道这是今天自己第几回愣神了。小平房里头被隔成了两间，靠窗那里有一张小的行军床，床边有张掉了色的写字台，和一把同样掉了漆的靠背椅，床头放了只毛都有点儿秃噜的小兔子玩偶，这一看就是武小文的空间。另一头很简单，一张木板床，上头堆了几件脏衣服，显然是莫三鼻的地盘。屋子空着的地方，有一个老旧的衣柜，边上一个煤炉，一张小饭桌，上头还搁着一个铝制的水壶。
直到他在靠背椅上坐下，才听到莫三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没什么恶意，就是想找个大学生给小文补补功课。她上个月考试又是门门挂红灯笼，老师说再下去她要留级了。我看你是个好人，这样你看行吗，一个星期你给她补三次课，一次一个小时，我给你……让我想想，一个月二十块怎么样？”
二十块那可抵得上他们家一整个月的生活费了，要知道在当时，乔祖望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四十八。听到这个价钱，乔一成不是不心动的，可看看这一大一小的生活条件，貌似还不如自己，他很怀疑对方是不是拿得出这个钱。像是看出了乔一成的疑虑，莫三鼻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啪”一下拍在桌子上，“这个就当这个月定金，你要是答应了，下个月十号，我再把剩下的十块钱补给你。”说完他又加了句警告，“反正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是哪个系的了，也知道了你的名字，我不会赖账，同样地，你也别想卷款潜逃。”
“我不会！”话一出口，乔一成才反应过来这是落入对方的圈套了。果然，莫三鼻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吹了声口哨，愉快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武小文开心拍手的样子，让乔一成想起了小时候的四美。那会儿的她还没那么多事儿，成天只会拉着自己说：“大哥，我想喝神仙汤……大哥，我想吃大白兔。”一个人从苏州跑回来时，还让自己帮她把掉了的那颗牙扔上屋顶。可是乔一成的心刚柔软了那么一瞬，立刻又想起来，他还得去四美学校呢！思及此，他“腾”一下站起身，把钱放回莫三鼻裤兜里，在对方要发怒前说道：“补课的事儿我答应了，但我今天确实有要紧事儿，明天下午四点，我来给小文上课。”拉开房门前，他也学着莫三鼻的样子补充道，“反正我已经知道你住哪儿了，也知道了你的名字，我不会卷款潜逃，你也别想赖账。”
莫三鼻看着打开又关上的门，在武小文乱糟糟的头上呼噜了一把，笑了笑说：“这乔一成可真有意思。”
就这样，乔一成便开始了一周三次给武小文补习的日子。要说这孩子，生得一张机灵的脸，可学习成绩是真差。语数外门门惨不忍睹不说，三门加一块儿总分也才将将过了及格线，简直就是一个女版乔二强。一周三次，正好一次一门，这莫三鼻可真会算计。乔一成看着武小文埋头写着自己给她出的测试卷，心想：自己家的二强都留了三回级了，这个武二强可绝不能重蹈覆辙。好在武小文的脑袋瓜总算还是对得起她这副聪明的长相的，加上乔一成确实教导有方，学了两周，成绩就有明显的提高了。虽然学校里的周测还是没及格，但好歹总分加起来有九十了。莫三鼻看着成绩单很高兴，这天补完课就非要留乔一成在家吃晚饭。乔一成拒绝不了他的热情，加上武小文在边上一块儿撺掇，便答应了下来。
别看莫三鼻平日里一副神佛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居然还是个做饭能手。不出半小时，就整出了四菜一汤。每个菜味道还都特别好，尤其是那道大煮干丝，乔一成甚至从中吃出了小时候他妈做菜的味道。这久远的记忆，激得他差点儿掉下泪来。
“怎么样，感动得要哭了吧？”幸好莫三鼻是个煞风景的，这不要脸的话一出口，别说感动了，乔一成觉得自己简直是肝动，动肝火的那种动。他嗤笑了一声，白了莫三鼻一眼，口不对心地说：“也就那样吧！”
“你们这种大学生就是不坦荡，明明好吃得恨不得把舌头都吃掉了，还口是心非。”
乔一成说不过这流氓，也不搭理他，给自己和武小文各夹了一块排骨，继续埋头吃饭了。
武小文身世可怜，又是跟着莫三鼻生活，平时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她成绩又不好，老师同学都有些嫌弃她。莫三鼻在殡仪馆工作，那地儿三班倒，他也就不能常常在家。这孩子往常没人陪，寂寞惯了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周三次放学了有乔一成陪伴，哪怕只是短短一小时，大部分时候还是做题和讲题，心里也很高兴，无形中便对乔一成有了一份依赖。她听他说过家里的弟弟妹妹，很是羡慕，总想着要是莫老三和小乔老师是一家人就好了，这样她也可以天天在这么热闹的家里头生活了。
这话武小文同乔一成和莫三鼻都提过，结果却是遭到了两个大人的一致反对：呸，谁要和他当一家人！武小文总是很忧伤，明明他俩很配呀……
乔一成给武小文补课满了一个月的时候，莫三鼻把剩下的十块钱给了他，特别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就说我不会赖账吧？”
“那我不也没卷款潜逃？”乔一成把钱对折后放在裤兜里，想也不想地接了一句。
“我发现你这人嘴可真够欠的，小时候没少挨爸妈揍吧？”
“我妈死得早，我爸不管事儿，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莫三鼻没想到这句开玩笑的话，触了乔一成逆鳞，他愣了愣，讪讪开口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事儿，”乔一成耸了耸肩，“反正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嘿，你这家伙！”莫三鼻撸了撸袖子，“上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我怕死了。还去不去吃饭了？不去我可回家了啊。”
“去去，惯的你……”
这天除了是乔一成领补课费的日子，也是武小文的生日。街口开了家新的餐馆，说是和一般的不一样，是特别新潮洋气的自助餐。那里是武小文上下学的必经路，她已经眼馋了好久了，可八块钱一人的价格让她实在开不了口。乔一成今天拿了课时费，加上之前帮报社写稿赚了稿费，很有些余钱，想着这孩子这段时间确实挺用功，又难得过个生日，便答应了请她和莫三鼻吃顿大餐。
说是自助餐，其实菜也就那么些品种，只不过交了八块钱可以畅吃畅喝的模式确实很吸引人。他们去得不算晚，还是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乔一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自由地完全不用顾及弟弟妹妹，只凭自己喜好地吃喝了。点心区里除了热腾腾的小笼，还有雪白的奶油蛋糕。他想起了十六岁那年，拿着一叠奖状请求别人收养的自己，当时那对知书达理的夫妻给了他一盒蛋糕，说的是“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似乎从来都没人在意过他的感受，在乎他是不是也想吃一口。正这么想着，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盘子，上面是一大块奶油蛋糕，莫三鼻在边上说：“拿着，好家伙！这玩意儿居然这么多人抢。幸好你三哥武力值高，给你抢了块最大的。”
“可我没说要吃啊，再说了今天是小文过生日，该给她吃。”
“我还能缺了她？！”莫三鼻说着朝他们坐的那桌指了指，“早坐在那儿吃上了。快拿着，看你整天愁眉苦脸的，是要多吃点儿甜的，嘴里甜了，心里也就高兴了。”
莫三鼻这人平时总是没个正型，说三句话，两句半都在骂人，要不就是毫无顾忌地揭人短。明明是该生气的，可也许就是他这份坦荡，让乔一成不但气不起来，心里头还莫名生出些暖。他对着蛋糕怔愣了半晌，才抬头对莫三鼻露出个诚心的笑：“谢谢。”
莫三鼻看着乔一成端着盘子朝武小文那儿走的背影，突然老脸一红，他按着胸口，感受到底下那颗噗噗乱跳的心脏，心想：完了完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那天晚上两大一小三个人吃了不少，喝了也不少，像是要把这二十四块钱吃回本似的，最后离开时差不多是扶墙而出了。夜里的小风刮过来，让他们一哆嗦，站人店门口集体打了个饱嗝。吃多了就该走走消消食，武小文便提议送小乔老师回家。乔一成喝了两口酒，也是有点蒙了，稀里糊涂地便答应了。
他和莫三鼻一左一右牵着武小文的手，走在刚装上路灯的街上。青石板道上，投下三个人的身影，武小文一蹦一跳地踩着被拉长的影子，哼着音乐课上学的那首春天在哪里。唱到一半，她抬起头看着乔一成说：“小乔老师，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乔一成在灯光下眨巴了一下有些漫上水汽的双眼，点点头说：“像。”
短短一个字，在莫三鼻的心上敲下狠狠一记重音，他想今天自己喝得确实有些太多了，要不怎么会觉得空气里都是令人沉醉的气息呢。
这暧昧的氛围一直维持到来到家门口。乔一成都还没站稳，就听到屋里三丽和四美的哭喊声，夹杂着二强的“你们住手！”的叫声，以及乔祖望唯唯诺诺的“别砸了……”。乔一成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人差点儿就要往地上滑，亏得莫三鼻在边上眼疾手快紧紧扶住了他。他刚借着莫三鼻的力气，缓了下神，一口气还没喘匀，三丽和四美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哭花了脸的两个孩子，见到大哥就像见到了主心骨，齐齐跑到他身边，一人一边抱着他哭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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