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抬起头,染黑的长发在西装领口流淌下来,有些粘在他有些闷湿的脸颊。他轻声说,“节哀。”
萧意今天接待了许多来宾,神情有了很淡的疲态。
他温柔又平和地注视着江声,嘴角的微笑很浅,“谢谢,大哥在天之灵听到你们的关心,也会感到宽慰。”
黝黑的眼眸见不到底,江声甚至觉得那里面是一汪黏腻的湖水。
“也谢谢你能来。”他说,“看到你,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阿声。”
江声就想,萧意有时候装出来的样子是真的大度。
他向来是不怎么愿意去了解圈子里的烦心事儿的。但就连他都知道,萧启在萧意年少的时候没少干缺德事情……萧家没几个正常人难道只是说说吗,当然不是。
都这样了,萧意面对他的死亡没有露出半点快意。他的眉梢眼角他的眼神,好像都有着最深切不过的遗憾、悲痛和惋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声,不是我多喜欢他。”萧意低下眼皮,泪痣坠在眼尾。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平淡,阴影铺陈落在他的侧脸,“只是世事无常,让人惋惜。”
江声心脏不太舒服。
他无法判断这种不适感的源头。是因为那种玄乎的直觉预感吗,还是说,是萧意说的话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江声抬头看眼前萧启的遗像,恍惚中和萧意的重叠交错。一时间甚至有种天旋地转的不安,白的花朵、黑的画框,惨白的人脸、交织的杂音,怪异心情不断闪现,沉闷的雨好像要把他的思绪淤塞。
江声忍不住捂着额头缓了两秒,感觉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抿着嘴唇,不想再浪费时间寒暄下去,语速飞快地回答, “这倒的确。”
萧意顺势看了一眼他食指上的戒指。
戒托支撑起蓝色的宝石,他温和的眼眸透出些微冷的情绪,声音却温和得能沁出水来,“你还真喜欢江总送的这个戒指。”
江声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到这个。强劲的心跳却逼迫他往后退去。
楚漆在台下坐着看着,眉头死死皱起,强烈的直觉开始猛烈发作。他忍不住站起身。
只一瞬间。
“砰——!”
剧烈的响声,头顶的水晶吊顶由数根晶亮的棱形体链接而成,现在碰撞着,发出稀里哗啦风铃般的响声。
楚漆立刻推开面前的椅子,“小心!”
“江声!”
不远处还有楚熄呼喊他的声音。
然后是剧烈的火花,如同夜空中的烟花般闪动着。
惊呼声四起,江声看着已经消失的火光在视网膜残留,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
不对……
他想,真的不太对。
他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到桌面,手指按在桌面胡乱碰到了什么东西。
光线还在晃动着,江声抿了下唇,听到楚漆和楚熄的叫喊,而在那喊声响起的同时,吊顶的灯猛地朝下坠了一节。
尖叫声更汹涌,脚踩脚的混乱中,整个宴会厅陷入黑暗中。
江声的手往后挪,心脏咯噔一下。
是一个人的手!冰冷、刺骨,骨节分明,就搭在江声的后面……
他的心脏猛烈跳动着。
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萧启,你他妈的该不会修了什么邪术死而复生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荒唐荒谬的心情还没出现,江声就迅速意识到怎么可能是萧启!
是萧启的弟弟……是萧意。
他飞快抽开手,那只手却反应更快,在纯然的黑暗中一把搂住他的腰身。
江声脑袋一震,张开嘴,在一片混乱杂音中声音有些颤抖,“楚漆,萧意——”
一只修长带着些湿润酒精味道的手捅进江声的口腔,强迫他张开嘴,有湿润的吻细密落在他的后颈。
“楚漆算什么东西。”
萧意微笑的声音轻声贴在他的耳后,声音带着很低的叹息,“你今天在我大哥的葬礼上,和他牵了这么久的手了,还不够吗阿声。别再想他了。”
江声口腔溢出了些挣扎的呜咽,迅速撤步用力踩在对方的鞋面,手肘往后顶的一瞬就被制住。
后颈传来刺痛。
江声瞳孔一缩,拼命挣扎,同时拧着眉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低低惊叫。
随后感受到伴随着潮湿温热的安抚意味的吻,什么冰凉的液体被推入他的身体。
不到五秒,江声倒下来。他的身体软倒,被结实的手臂稳稳接住。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江声却感觉到剧烈的失重感。轰轰烈烈的强劲拳风呼啸过耳边。
要摔倒了……
楚——
第238章 复合就复合之
古板的黑西装, 没有一点多余的佩饰。熨帖挺括,适合出现在葬礼这样端庄严肃的地方。
门窗紧闭,窗外天气阴暗,小雨还在下着, 发出闷闷的淅沥声。
萧意其实消瘦了些, 下颌线都显出些和他的和煦气质不符的锋利来。他侧脸挂彩泛青, 脸颊的伤口擦出血痕都没有来得及清理,跪在床边, 大家族的掌权人像一个忠诚的仆人, 帮江声松开领带, 扯开,叠好,放在一旁。
然后是西装外套、衬衫。
需要先扯开皮带,解开西裤。为了让衬衫更平整妥帖些,江声穿了衬衫夹,夹子拉扯着衬衫边沿抻平。
边沿的黑色皮带勒在他的腿上,大腿肉被箍住勒红。
雨声接连不断地敲击在灌木上、玻璃上。
萧意微微眯起眼睛, 泪痣在发丝间隙显出些诡谲来。清瘦挺拔的男人一双眼轮廓柔和下垂, 瞳孔深黑黏湿发着亮,面孔上有些和煦的优雅意味。
哪怕他正在张开手, 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进裤子里,贴合腿部的线条,慢慢往衬衫夹缝里挤进手指。
在药物作用下,江声睡得很死, 一张脸静谧的时候显出些空白的纯净。他侧过头贴在松软枕头上大睡特睡, 漆黑的长发落在眉眼浓墨一般流淌,对处境一无所知。
“你会梦到谁呢?”
萧意温声询问。
他的手掌往里伸, 挤开衬衫夹的扣子。
“啪——”
紧绷的腿环瞬间绷开,打到萧意的手背。
江声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凌乱的衣服被解开,腰腹流畅的线条一路蜿蜒往下,深邃眉眼舒缓平和,连长长睫毛都乖乖耷拉着。
萧意的骨头都在痛中发烫,这样的雨夜里他总是焦躁不安,像被困住无法捕猎的怪物。
而现在躁动平息,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怨气阴森森如薄雾般爆发出来,在心口细细密密地泛着痒,激得他控制不住快乐地笑起来。
他握住江声的腿,在江声腿上勒出的红痕上摩挲。细腻温热的触感,让萧意手背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下。
他看着江声脸颊漫上潮红,在昏沉怜惜中感到一阵麻木的痛意,半晌,他才弯起潮湿眼眸,饶有兴致地缓声问。
“会梦到我吗?”
当然得不到回答。
萧意短促地笑了声,目光紧盯着江声。他的吻顺着江声的脸颊一路吻到解开扣子的脖颈、胸口,蜿蜒到小腹,吻他的手,从指间吻到手背,接连印上他的手臂。
目光中几乎有一种迷恋。
清醒的挣扎和犹豫时而闪过,但很快就消散。他埋在江声的小腹上,感到温暖,感到入神,连江声因为他发丝和气息拂动带来的战栗都被他细细掂量和品味着。
……
江声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换了地方。
他浑身乏力,发软发热,头发都被汗打湿,黏腻地贴在脸颊。
他感觉被窒闷在极其窄小的地方,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睡在萧意的怀里。
男人一张脸在睡梦中也相当清雅柔和,用医用胶带贴着些纱布,身上除了他惯用的木质香外,还有些药水味。
难闻死了!
江声忍不住皱着脸往后挪。
萧意已经换下了葬礼上的衣服,颀长的身体宽阔的肩膀,现在穿着一身休闲的睡衣。搂抱他的力道比起拥抱更像蟒蛇的缠缚,他死死缠着江声,生怕江声离开,哪怕一点点。
江声的头脑还是一种卡顿的混沌,思绪很沉重,他没有办法清醒的思考,却率先感到一阵警惕刺醒他,强迫唤醒他昏迷前的记忆。
葬礼、吊灯、混乱,落在后颈的吻,和注射进去的冰冷液体——
江声皱起眉毛。
看萧意脸上的伤,他这不是被抓住了吗,还挨了打!
楚漆楚熄都在现场,秦家的兄弟也在,怎么他还是被萧意抓回来了啊啊啊啊!
江声的思路逐渐清晰,但他又不知道现在他该抱有一种怎样的情绪。只感到昏昏沉沉的头疼,喉咙也发干,心脏一阵怪异的躁动抽搐着。
这种头疼甚至让他开始感到胃部不适,焦虑、烦躁,想杀人。
他撑着床铺爬起来,被子从肩膀滑下去,江声才发现他竟然也是一身睡衣。
搞什么啊萧意!脱他衣服干什么!!
他热得头脑发昏,跪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忍不住就四肢并用想从萧意的臂弯里爬出去。
可才刚有动作,萧意的手臂一紧,江声感到失重,后背直接贴到萧意的胸膛。感受到他强劲的心跳,江声用力挣扎了下,挣扎不开,眼神放空竭力缓了缓。
好累好累好累,救命啊为什么这么累。
感觉可以再睡一百年。
啊啊啊啊但是不可以,江声!振作一点!展现你的威风!
“醒了。”萧意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些浅笑。他对待江声的态度如常,甚至更柔和了。
江声努力转过身。
浓墨般的黑发从他脸颊旁滑过,落到颈窝,在胸膛上晃动,如同泼墨的发色衬得他也极为昳丽。在萧意看来,黑色头发的江声才惊艳到吓人的地步,他脸上潮红没能褪去,却愈发衬得他脸色苍白,像雾气里勾人过去纠缠杀掉的艳鬼。
他撑在床上盯着萧意看了两秒,眼中有着烦躁的不愉快。
萧意心脏痉挛收缩,目光闪烁了下,手忍不住摸到脸颊上粗糙的纱布,抿了下唇,微笑起来,“你还好吗?”
“不好!!”
江声忍不住咬了下牙。
他皱着眉,暴躁的心情肆虐起来。
他一时间感觉到无比的情绪多变,他一会儿想谁打的萧意啊重重有赏!一会儿又忍不住很想大哭,想尖叫,很想妈妈。过了会儿,他脑子里又兀自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可紧跟着又忍不住眼含热泪想嗷嗷叫,还想扇萧意两巴掌!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要被这乱七八糟荒唐至极的情绪搞得发笑。江声冷下脸色来,攥着萧意的领子就把他提——
淦,提不起来!
反倒是萧意的重量压得江声往下栽。
萧意扶住他。
江声攥着他的袖子把他拍开,一巴掌用力甩下去。
“啪——”
萧意被打得偏过头。
江声掐着他的脖子跪在他上面,就这一巴掌就甩得江声两眼发花。
他狼狈地撑在萧意脸颊边喘了会儿气,凶狠地问,“你怎么做到的,你做了什么!你注射了什么,我现在情绪很不对劲,我……江明潮现在怎么样了,楚漆和楚熄呢?萧启的葬礼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有,把我的手机给我!”
萧意手臂扶着他,发丝凌乱,没有贴医用纱布的那半张脸快速地红起来,有一个巴掌的轮廓隐隐约约显露出来。
他没有生气,眼眸中反倒亮起来。
江声被他看得像被恶鬼缠上,忍不住又给了他一巴掌,气得发笑,“别这么看我!”
萧意被打得脸颊生疼,轻嘶了声,嗓音温厚缓慢,“真疼啊。”
却还是弯弯嘴角笑起来,好声好气地说。
“针剂只有致人昏睡的效果,副作用是醒后全身乏力。如果你现在不舒服,我可以立刻叫医生来看看。抱歉阿声,贸然做这种事情,对你造成的一切影响、所有后果,我都会负起责任。”
江声的怒火几乎瞬间就被激起。
“你负起责任!你负得起什么责任?!你——”
“江明潮现在应该已经复查完得到了你的消息,我的手下一个小时前收到他的警告。”
江声瞳孔颤了下,明显的亮光从他的眼中闪出来。
“楚漆和楚熄,当然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萧意又说。
“萧启的葬礼是真的,他真的死了。”
说着,一只手落到江声的脸颊,冷得江声哆嗦了下。
他的脾气忍不住又上来了,起伏的情绪让他显得极其焦虑和崩溃,“滚开!”
外面还在下雨。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有风铃被吹动,有树叶被砸响,更远处的厚重窗帘似乎被吹动着,折出些布料翕动的声音。
这就是江声听到的所有声音,世界空到只剩下一座房子和他们两个人。
萧意拂过他脸颊,残留的温度让江声表情都不自在。萧意的冷和江明潮的冷还不太一样。
萧意的指腹是热的,骨头是冷的,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像是裹着一层人类皮囊的漆黑蝮蛇潜伏在他的身体里。
萧意很平静地微笑起来,“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真情实意地感谢萧启,他实在死在一个很合适的时间。”
江声愣了下,继而忍不住有些崩溃了,他眼圈发红盯着萧意,“疯子。”
萧意对萧启是带着恨的,江声知道。萧启也根本不是个好人,江声更知道。
但是听到萧意这样评价,江声还是感到一种超出认知的荒唐。
一个人的死亡,价值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他的价值,就是把江声引过来。
萧意又抚摸他的脸颊,被江声用力咬了一口也不在意,继续无声地把手指抵在他的嘴边,任由江声一遍疯狂飙泪一边狠命地咬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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