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过于惊悚,大家心里都没有准备,猛然见沈惟慕疯狂扯掉了尉迟先生的半张脸皮,吓得惊呆了一瞬,连被人称颂“虎胆双雄”的白开霁和陆阳的脸色也都变了。
宋祁韫在确认尹塞的脸是本人之后,眼睛眯了下,目光随即就定格在尉迟枫身上,刚好这时候沈惟慕就撕开了“尉迟枫”的假脸皮。
“尉迟枫”猝不及防地被抓脸,反应极快,迅速用手护住脸,奈何他还是晚了一步,被沈惟慕扯住的部分已然被撕下,而另半张脸因为被他及时按住才得以保留。
尉迟枫蓄着八字胡,经沈惟慕这么一扯,脸上便楚河汉界分明:一半脸是正常黄色皮肤,唇色偏深,保留着有八字胡左边的部分。另一半脸皮肤极为白皙细嫩,唇色偏红,无胡须,眉眼因为被一双手及时遮挡住了,大家都没来得及看清。
“是多变!”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先是惊得退步,而后就以“尉迟枫”为中心,迅速包围了他。
大家都紧张地拿着武器,对准多变,意图共同歼灭这个恶名昭著的武林败类。
“太像了,我们竟没识破。”白开霁打量多变这一身尉迟枫的装扮,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身边的人一直是假的。
“轻易被我们识破,反而不是多变了。”陆阳也抽出刀,死盯着多变的身影,这一次他绝不会让他逃了。
“哈,哈哈哈哈……”多变袖子一拂,擦过脸颊,面上便戴了一张狡黠的狐狸面具。
他扬起下巴,颇感意外地看向沈惟慕。
倒是自己“轻敌”了,小瞧了他。
面对近百数武林人的刀剑相向,多变背着手踱步,丝毫不慌张。
“你如何发现的?”多变问沈惟慕。
他自认这次的易容术毫无破绽,难免会好奇被识破的缘故。
其实不止他,在场所有人都好奇,目光纷纷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把竹签上剩下的最后一口烤肉肠吞进嘴里,在众人的目光下慢悠悠地咀嚼着,就是不吭声。
不论是在魔教,还是在面对仇敌,多变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过。
“我问你话呢。”
突然扬起的眉梢,彰显着多变的不耐,只是他现如今带着面具,没人看得到。否则若被魔教的人看到他这副表情,早就呼啦啦地跪成一片了。
“你算老几,问了话二三就要答?嘿,我们二三就偏不回你!”
陆阳知道多变很渴望知道答案,那就要嘴贱地往他软肋上戳。
白开霁招呼沈惟慕到他身后,以防一会儿打起来,这魔头会针对二三,他无法第一时间护住他。
多变哼笑了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张雕刻精制的金牌来,金牌中央有隶书写的“杏花楼”三字。
论戳软肋,辨析人的弱点,谁能比得过他?
“杏花楼终身免吃金牌,拿它换你的答案如何?”多变对沈惟慕道。
杏花楼是以“最赏心悦目的美味”闻名于京城的酒楼,名号虽排不上京城第一,但他家的菜肴味道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杏花楼的菜品讲究慢工精致,每日只接客十桌,去他们那里吃饭都要提前预定。因为预定吃饭的人已经排到半年后了,所以沈惟慕至今还没尝到杏花楼的佳肴到底什么味儿。
所以,一张随时随地可以免费吃杏花楼的金牌,对于沈惟慕而言是无比巨大的诱惑。
沈惟慕立刻从白开霁身后探出头来。
多变当即朝沈惟慕丢了金牌,沈惟慕马上伸手稳稳地接住。
整个过程堪称丝滑,看呆了众看客们。
“二三,别接!不要!”白开霁要劝沈惟慕,表示他也可以弄到这金牌给他。
多变轻笑,“此牌世上只有三枚,你确定你能弄到?”
白开霁噎住,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弄到。
沈惟慕利索地把金牌收到袖袋里。
宋祁韫扶额,叹了口气。他早料到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无用。
“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尉迟枫有官身,是大理寺主簿。”
“哦?这又如何?”多变还是不解,难不成是他装得不够有官家人的气派不成。
“每遇案子验尸时,他行事必定克己守规。
死者为大,在未经征询其朋友、家人以及上级的同意,便擅自对尸体动刀,不符合尉迟先生的行事风格。哪怕这是江湖案子,他也不会如此。”
多变恍然大悟,刚才他给卞夕夕验尸的时候,的确是直接动刀划开了他的胃部,没去征询别人的意见。
昨夜他研究尉迟枫所著的《验尸录》太过痴迷,迫不及待想尝试一下,没想到因此疏忽了,失了周全。
白开霁和陆阳在听了沈惟慕的解释后,才反应过来,那会儿尉迟枫行事与往常相比确实反常。但因为当时大家都急于探究卞夕夕的死因以及多变的去向,便轻易地忽视了这处反常。
这卞夕夕必然是多变故意放出来的假靶子,用来干扰他们的注意和调查。
宋祁韫其实注意到了尉迟枫的反常,但因为尹塞提出热油可破解多变易容术的建议,偏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便没再深究此事。反正如果是假的,一会儿以热油洗面即可揭穿。
当在场所有人包括尹塞在内,都验证过以油擦面后都是“真容”后,宋祁韫才反应过来不对。
多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他绝不可能一夕更改。
那么就剩下两种可能:要么多变现在隐藏在山庄的某一处没现身;要么他的易容术可以耐得住热油的查验。
尹塞震惊,不解质问多变:“这怎么可能!你刚才以热油洗脸的时候,使诈了?”
多变大笑:“你啊,当真是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机关术都能进步,我的易容术难不成还会原地踏步?”
果然如此。
宋祁韫检讨自己的疏忽,刚才他竟毫不怀疑“老江湖”尹塞的提议,相信以热油洗脸之法就可以验出伪装的多变。
尹塞在千机山庄隐居多年,早就对江湖上的消息迟滞了,比如萧长墨死于银针诡箭之事,便是多年后萧元找上门来了,他才知道。
宋祁韫不禁有几分佩服沈惟慕,众人中唯有他不受影响,精准判断出了伪装成尉迟枫的多变。
此时,沈惟慕正从布袋里掏出个小竹筒,扒掉上面绑的细麻绳后,掀开一半竹筒,便露出里面的红豆糍糕,外皮白糯,内里是朱色的红豆沙。咬一口弹性十足,白糯的外皮被拉得很长,在拉扯到极限的时候才会断开,口感糯叽叽的,红豆味儿浓郁,还不太甜,有淡淡的竹香,好吃极了。
宋祁韫终究是被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吃的沈惟慕打败了,敬佩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就立刻收回。
“说!你把尉迟先生怎么了?他人在哪儿?”陆阳的大刀直直地抵向多变的脖颈。
“年轻人,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冲动只会害了你。”
多变的话音还没落,人就已经闪到陆阳的身后。他持扇在陆阳的后颈处轻轻一拍,陆阳就眼睛一闭,整个人就朝地上摔倒。
“你对他做什么了?”白开霁立刻去扶住陆阳,边探他颈间的脉搏边愤怒质问多变。
众人见识到多变身形之迅速,出手之从容可怕,都被震吓到了,纷纷都退后了一步。
这真不是在做梦?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在多变跟前竟毫无还手之力!那他们这些叫不上号的小喽啰,在多变那里,岂不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探到陆阳只是晕厥,还有脉搏,白开霁才稍松口气。
宋祁韫矗立原地未动,哪怕多变靠近他,他的面色依旧严肃如故,没什么变化,质问多变的语气还如官员审问犯人那般。
“你此来天机山庄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嘛,”多变笑了,瞟向沈惟慕。
宋祁韫自然也察觉到他的目光,跟着看向沈惟慕。
“你说呢?”多变问沈惟慕。
沈惟慕刚好吃空了一个竹筒,顺手就把空掉的半边竹筒丢到了地上。他手伸进布袋里,又拿一个新的竹筒拆线,准备继续吃。
“无聊。”
“哼——”多变笑了,应承感叹,“对,我就是无聊,无聊到跑来逗小孩儿,没想到能把自己栽里头。”
在江湖上如鱼如得水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在易容上栽过跟头,这是第一次,哪怕他没有露全脸,只露了半张,仍是他的耻辱。
宋祁韫陷入了沉思。
逗小孩儿?千机山庄根本就没有孩子。
那么现场这些人中,谁会是多变要逗的‘小孩儿’?
多变不可能只是因为无聊,亲自来千机山庄折腾一遭。他所谓的“逗”必是另有深意,总之在千机山庄之内,必有一个人是他此行的目标。
“大家一起上,今日擒了这魔头,为武林除害!”
白开霁安置好陆阳后,便号召大家一起抓多变。
温翩然、萧元和常莺等人都亮出武器,准备配合白开霁。
尹塞偷偷拽了下萧元的衣服,低声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妄图以卵击石。
别人不了解多变,他这位老江湖可太清楚这厮功夫有多可怕。别说在场这些人,就是武林盟主和昆仑派掌门来了,也未必会是多变的对手。
“尹庄主还是如此瞧得起我。”
多变开心地笑了,手一伸,当即把周遭的武林人吓得又后退了一步。
他展开扇子,优雅地扇了扇风,然后双目含笑地看向白开霁等人,瞬间,眼中杀意肆虐。
“一起上吧,对付我这种歪门邪道,你们这些武林正道自是不必讲究什么一对一的打法。”
“好,我一个人跟你打!”白开霁受多变的话激将后,立刻改口。
温翩然惊讶,“白兄弟你——”
尹塞立刻趁机把萧元拽走。开玩笑,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徒弟,仇都帮他报了,这会儿如果死了那可损失大了。
“他说的没错,我们是武林正道,不应当以多欺少!”
众人:“……”
阴侠是不是傻?他做人就不能对得起他的名号,“阴”一点?都这种时候了,还研究什么正道反派,一对一对打?他一个人上,那不就跟送死一样吗?
多变颇感新鲜地看着白开霁,“哐”的一下把扇子扔了,以内力吸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武林人手中的剑。
“既如此,我也敬你是个对手,用正经武器与你对打!”
多变脚底一弹,瞬间凌空,展臂挥剑——
周围的武林人立刻退避三尺。
沈惟慕正小口斯文地咬着红豆糍糕,拉长它,在注意到多变升空的那一刻,他马上将剩下的红豆糍糕全都吞进嘴里。
啪!啪!啪!啪……
轰然的炸裂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院子里瞬间尘土飞扬,瓦片残壁断垣齿轮齐飞。
大家叫嚷着躲避砸下来的砖瓦,许多人被呛得连连咳嗽。
宋祁韫第一时间护住了沈惟慕,将他带到一处未必波及的屋檐下躲避。
待尘土碎片渐渐落定后,又有零星几个齿轮、铁片、暗器等落下来。一瞧就知,这些都是暗藏在屋瓦之下和墙体之内的机关。
好深厚可怕的内力!
多变打出来的内力,威力竟如火药爆炸一般!
宋祁韫此刻只感到庆幸:多变刚才突然改了主意,没对白开霁下手,否则俩人对阵,他一招便可致白开霁于死地。
“你们没事吧?”
白开霁匆匆赶过来,查看宋祁韫和沈惟慕的情况。刚才事发突然,他必须要第一时间护住还晕厥的陆阳。
“让他给逃了,我去追他!”
“追什么追,别说追不上,追上了你能打过他?”尹塞随后赶来,一边嫌弃地拍掉自己头上尘土,一边骂白开霁没脑子。
白开霁求问地看向宋祁韫。
宋祁韫应承:“尹庄主说得在理,这种时候不要逞能。”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这魔头跑了?任由他藏在天机山庄?吊桥还在恢复,谁都走不出千机山庄,现在可是抓他的好时机。”
白开霁觉得机会十分难得。
“时机虽好,实力不行。”宋祁韫也想抓他,奈何要认清事实。
白开霁晓得宋祁韫说得对,但就是不想承认,气得踹一脚木柱,“咔”的一声,原本就裂开的木柱应势折了。
几人赶紧又挪到院中央,眼见木柱支撑的回廊陆续坍塌了半边。
尹塞十分不满地瞪一眼白开霁。
白开霁理亏地咳嗽一声,感慨:“我就是不服,本该是邪不压正!”
一直处在旁观状态的沈惟慕,忽听这话,终于掀起眼皮。
“何为邪?何为正?”
“邪就是邪啊,不正经,不正当,不正派,坏的。”白开霁跟沈惟慕解释道。
“那正派与否,好坏与否,又是谁定的?”沈惟慕接着问。
白开霁吸一口气,纳闷问沈惟慕:“二三,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这故意跟我咬文嚼字呢?我不信你长这么大,十几岁了,还分不清好坏。”
沈惟慕敛眸。
说错了,不是十几岁,是千百万岁了,还分不清。
“二三,你怎么了?为何突然纠结这个问题?”
宋祁韫敏锐察觉到沈惟慕的不对劲儿,他似乎不认为多变是邪道。难道多变刚才说逗的“小孩儿”,就是他?
“出什么事了?”尉迟枫赶了过来,被眼前的场面惊讶到了。
众人在见到尉迟枫的脸的时候,都下意识地警惕,显然刚才多变的行为给大家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尉迟枫匆匆走到宋祁韫跟前阐述:“在易水阁的时候,有个千机山庄的小厮趁我回房取东西的时候,打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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