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仿佛一瞬间热血上涌,在他脑海里占据分量最重的一个想法就是:沈惟慕受其父沈玉章的指派,故意戏弄大理寺。
当初沈二三甫一出现,他就觉得奇怪,直觉他不对劲儿,当时刚好是沈玉章与郑公朝堂争辩后互换职权的第一天。
从时机上看,沈二三该就是沈玉章派来监察搅局他们大理寺的人。
但从他们与沈二三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感受来看,沈二三从没干过什么坏事,也没搅和过他们办案,反而提供很多有用的消息,助他们更快破案,更早擒拿凶手。
宋祁韫便渐渐冷静下来了,开始反思他们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
“行啊,你们沈府就是了不起啊!打不过大理寺,就搭个儿子跟我们玩阴的!窝囊!没种!令人恶心作呕!”
陆阳还在发怒,既然不能动手,他就使劲儿骂,狠狠啐了一口后,又怒指沈惟慕。
宋祁韫屡次拍陆阳肩膀,劝他冷静一点,听他讲两句,陆阳完全不听,还把宋祁韫也推到一边儿去。
“亏我刚才在门口的时候,那么信任你,还怪老大想多了,冤枉了你了!沈二三你真不配!就是个败类!我警告你,你以后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你为何这么愤怒?”
沈惟慕这一句反问成功让泄了几分怒气的陆阳再次暴怒。
“你居然好意思质问我为什么愤怒,你骗了我们!你背叛了我们!”
沈惟慕:“倒说说我哪儿句骗了你们,二三也是我的称呼,我家人朋友都这样叫我。我对你们最多是不愿道明家世罢了,你们也清楚这一点,不是吗,这能算骗?”
“狡辩!”陆阳插嘴骂。
沈惟慕没理会他,继续阐述。
“至于背叛,我们之间可曾有过什么忠诚约定?我违背了什么,让你们觉得是背叛?
还是说仅因为我是沈玉章的儿子,我便是万恶之源、百罪之首,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一切皆是错,皆是背叛。
若这样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沈惟慕话毕,继续吃炸麻花,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得了他的胃口。
陆阳准备要骂出口的脏话突然卡住了,他愣了又愣,忽然觉得沈惟慕说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短暂地疑惑令他脸上的红退却了几分,脖子上的青筋也消了。
白开霁释然一笑,开心地对沈惟慕作揖。
“我就说嘛,你肯定有苦衷,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方便直言出身,也是为了避免发生现在这种场面是不是?抱歉我刚才误会你了,二三,我跟你道歉。”
陆阳:“……”
姓白的是跟他有仇是吧?
“二三,你原谅我吗?”白开霁追问。
沈惟慕递给白开霁一颗麻花。
白开霁高兴地接过,晓得沈二三这是原谅他了,立刻把麻花放嘴里吃了。
宋祁韫扶额,已然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该如何收场。
如果一开始陆阳没骂那些话也还好,大家慢慢地把话说开了,自然化解误会,最终和气结局。
但现在他们一个把人骂得狗血喷头,一个快如闪电地道歉,过分猝不及防,搞得他现在夹在中间很难做。
一丝诡异的寂静在几人中蔓延。
“哟,这么热闹呢,三位都在。”沈玉章带着笑声进门,“那我们来就更添热闹了。”
我们?还有谁?
宋祁韫等人看向门口,发现在沈玉章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是郑成梁和尉迟枫。
沈玉章和郑成梁都穿着朝服,可见二人刚下朝回来。
宋祁韫有点头疼,刚才他喊“不好”的时候,便想起来了,今天是大理寺和京兆府互换职权一月的结束日子。
瞧郑成梁那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就知道,刚刚在朝上,他肯定被沈玉章摆了一道。
再瞧郑成梁从一进门就直勾勾地盯着沈二三的眼神儿就可推知,他被摆了一道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沈二三。
第56章
“郑公。”
宋祁韫对郑成梁行见礼,挡住了郑成梁看沈惟慕的视线。
郑成梁可不吃这套,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就是要盯着沈惟慕看。
江湖人倒无所谓了,官场上文人之间来往,最讲究君子礼节,识人交友遵循“龟背蛇腰不可交,瞟眼看人不用刀”。
郑成梁一把年纪了,位居高位,这么直勾勾地瞅人,已然不是失礼了,是讨嫌了。
宋祁韫、白开霁等人都不禁替郑成梁感到尴尬。
正当他们以为郑成梁这一举动会惹恼沈玉章时,沈玉章笑了,一派随和好相处的模样。
“怎么样,我儿子很好看?看直眼了吧!”
沈玉章用手肘碰了碰郑成梁的胳膊。
“你这老头努力一辈子也生不出这样的,也就只能看看喽。”
宋祁韫等人:“……”
好一个杀人诛心!
郑成梁的脸色更加不爽,“姓沈的,你们父子是真损啊!心是黑的,长得好有屁用!”
沈玉章哈哈笑,“老郑,违心了啊,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秀色可餐这词,你怕是在三岁时就懂了吧。”
郑成梁气得深吸气,瞪着虎眼。他跟陆阳不愧是舅甥俩儿,生气的表情都很像。
沈玉章转而去安慰沈惟慕,让他不用怕,“郑公一辈子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人,咱就大度些,让他多瞅两眼,涨涨世面。”
比起郑成梁的直接发怒,沈玉章的讥讽诛心更高一筹。
以前听二人在朝堂上辩论,没觉得区分太大。如今瞧郑公在把控脾气方面,远不如沈玉章。
“行,这次算我看走了眼,信错了人。”
郑成梁很失望地对沈惟慕道:“亏我为你不拘一格降人才,你倒是好,把我这老家伙当猴儿耍。”
“郑老头。”陆阳悄悄拽了一下郑成梁的袖子,意在提醒他别冲动,同样的话他也说过,正后悔呢。
郑成梁根本不给陆阳说话机会,不耐烦地打发他一边儿去。
沈惟慕:“莫非你也想摆出一副我负了你的样子?”
“你这个臭小子!跟你爹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干了损事,竟一点愧疚心都没有,这会儿子还跟我无辜上了,理直气壮反问起我来了!你们沈家人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
沈玉章欣慰沈惟慕气人的功夫一等一,看来接下来不用他出马了,撩起袍子一坐,品茶看猴儿生气。
“二三没干过损事。”白开霁率先开口,替沈惟慕讲话。
“没干过?就说他是沈玉章儿子的事,瞒着我们,不损吗?”
郑成梁没想到白开霁居然在这种时候为沈惟慕说话,这比他知道沈二三是沈玉章的儿子,更让他火大。
“二三不透露出身的事儿,大家都清楚,您老也知道,也是您老主动要招贤纳士,请二三到大理寺做事。二三起初还拒绝了呢,后来您和老大依旧盛情邀约他,他才来。
所以说您所谓的‘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真相是:我们需要二三帮忙,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小白,你不张嘴没人当你是哑巴!”郑成梁吼道。
白开霁噤声。
沈惟慕专心吃着麻花,对他们的争吵视若无睹。
“要不是他,我何至于在朝堂上被——”郑成梁狠狠瞪一眼沈玉章。
沈玉章正品着茶,听到自己被不礼貌地点名了,耸了耸肩。
郑成梁更气,对宋祁韫等人道:“你们可知互换职权这一月,我们辛辛苦苦查案所立下的汗马功劳,全都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毁了!”
“怎么回事?”陆阳让郑成梁细说说。
“说这些案子若非有他儿子的帮衬,大理寺根本不可能那么快破案,抓到凶手。
还说他在朝堂上虽与我斗嘴,但民生、民怨、民冤不能不顾,凡事当以民为先、以民为本。
老子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的活,居然比不上他说的几句话有格局了!圣人夸了他三句,夸我就一句!一句!”
郑成梁越说越生气,十分不服气。
沈玉章边听边想笑,他尽量隐忍,不笑得太高调。
“你还笑!”郑成梁抚着胸口顺气,“回去必须喝一剂清肝去火汤,不然老子要被气死过去。”
“好喝吗?”一记好奇的声音。
众人同时看向沈惟慕。
“你——”
郑成梁捶了捶胸口,又要被沈惟慕气死了。
“哈哈哈哈哈……”
沈玉章再也忍不住了,发出爆笑声。
郑成梁吹胡子瞪眼:“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沈玉章得意,“我养的好儿子是好看。”
郑成梁当即骂沈玉章真是不要脸。
“说事实是不要脸,那将别人功劳占为己有的人是什么?禽兽不如?
郑老头,稚瑾他们查案立功与你何干?你不过顶着上级的名头白捡便宜,怎好意思说‘老子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的活’?”
沈玉章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劝郑成梁,做人最好凭良心,不应如此厚颜无耻。
“你放屁!少造谣!”郑成梁指着沈玉章的鼻尖骂。
宋祁韫与尉迟枫无奈互看一眼,都明白这二人又要开始没完没了地吵了。
当务之急,他们该如何找借口从这场争吵中脱离出去。
上天仿佛是听到了他们的召唤,随即就有大理寺和京兆府的衙役同时跑了进来,行礼禀告。
“沈大人,郑公,秦少卿,出事了!”
“一月之期已过,有事你自己管!”郑成梁马上甩给沈玉章。
沈玉章作为京兆府府尹,管着首府地界的大小政务,刑案讼狱只不过是是他管辖众多事务的其中一样,照常理来说,有案子发生不会直接找到他这来,报交给府中推官、判官即可。
如今衙役匆匆跑来报给了他,同时大理寺的衙役也也来报给郑成梁,足以说明这是一桩大案,影响极大,甚至很可能牵涉到皇亲贵族。
“说。”
对于郑成梁的一惊一乍,沈玉章的反应可谓是相当稳重文雅了。
宋祁韫凑到郑成梁身边,低声评价:“高下立见。”
郑成梁立即瞪一眼宋祁韫,怪他竟然也帮着对家说话。
“逍遥王府的世子被蘑教的人抓走了!”
京兆府的衙役恭敬地呈上绑匪的留信。
“三日内备齐二十万两白银换世子命。”
落款是一个蘑菇形状的图案,随信一起送过来的还有逍遥王世子苏锦多的随身玉佩、衣物、鞋袜,以及苏锦多身体上的黑痣分布图。
郑成梁探头,对黑痣分布图好奇一观。
沈玉章问衙役这图所绘情况是否属实。
“属实。”
伺候苏锦多的小厮丫鬟一起确认过了,上面的黑痣分布确实与苏锦多身上的一致。
白开霁叹:“这绑匪够厉害的啊,连这都能想到。”
“怕王府的人不信。”宋祁韫若有所思道。
郑成梁哼笑,作壁上观:“这可是你们京兆府自己的案子,好好查吧。你不是格局大么,好心让儿子帮这个忙,帮那个忙的,我倒要看看,轮到你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儿,你能办得多漂亮。”
“郑公,这还有一封信,被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衙役紧张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双手呈给郑成梁。
“三日送十礼,白银码头装船,否则十倍礼送。”
落款也有一个蘑菇形状的图案。
郑成梁对信上的内容十分不解,疑惑问宋祁韫:“这什么意思?”
沈玉章讥讽:“你也就靠他了,不然怎么活啊。”
“二位大人,先紧着当前的案子要紧,想来这会儿逍遥王已经进宫面圣去了。”尉迟枫恭敬拱手,提醒二人。
逍遥王并非皇族,与当今皇帝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屡遭人陷害,逍遥王舍命救过皇帝两次。
皇帝登基后,欲论功逍遥王,逍遥王既不邀功,也不参政,只想过悠闲地富贵生活,乐得逍遥。逍遥王的封号便由此而来。
现如今逍遥王虽从不上朝议政,但却被皇帝奉为知己。在政事上,皇帝一直很看重他的意见,他随便一句话都有可能左右皇帝的判断,影响朝局。
所以,逍遥王这人在京城中地位,要远比真正的亲王、君王还要高。
他家出了事儿,他去面了圣,沈玉章和郑成梁若再无行动,明天怕是只能沦落到牢房里啃稻草了。
俩人赶紧出门,步履一致地匆匆而去。
“蘑教太猖狂了,这一次我们会一定要将他们连根拔除!”陆阳愤愤道。
康安云和赵不行听到“魔教”这个称呼,都下意识地打个激灵。
宋祁韫敏锐地抓到了这二人的异常反应,目光随后就落在沈惟慕身上。
“你们说这信是什么意思啊?不过这信既然送到咱们大理寺了,那这案子咱们也肯定要跟着一起查了。”陆阳道。
尉迟枫:“这本来就是咱们江湖司的案子,因为涉及到蘑菇教。”
宋祁韫点头表示赞同。
刚才郑成梁跟沈玉章斗嘴,话中漏洞百出,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为了维护郑成梁仅剩的那一点体面,没好意思直接点出来。
陆阳拍了下脑袋,“我也被带偏了,郑老头真是够了,就知道惹麻烦。”
沈惟慕吃完了盘里的麻花,擦了擦手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宋祁韫问。
“吃饭。”
宋祁韫:“我们也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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