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之前他从三层下到一层的时候,谢九霄是从那边走出来的。
那谢九霄只能在那里了。
他淡定地向那边走去。
门口只有一个夜卫在守着,但夜卫没阻拦他,他自然而然地进去了。
走到了一条走廊,这里空无一人,半只鬼都没有,可能是谢九霄下令,不许其他人进入这里,那门口的夜卫或许是得了谢九霄的命令没有拦他,让他可以在鬼冥赌坊中来去自如。
江闲环视四周。
这条走廊也有许多的房间,这时他终于感受到谢九霄的灵力了,他顺着谢九霄的灵力,朝着走廊深处走了下去。
绕了好一会儿,他绕到了一处房门前。
谢九霄在这扇门后。
江闲刚打算推开房门,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谢九霄与江闲对上了面,江闲的手停在半空中,见门开了就将抬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
谢九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声音低哑:“小道长睡醒了吗?”
江闲认真地看着谢九霄的双眼,可从谢九霄的眼中看到一丝疲惫:“睡醒了,想找你,找了半天才找到你。”
谢九霄不动声色地关上了身后的门:“小道长找我有何事?这里人多眼杂,不如回三层再说?”
这里哪儿来的人?明明只有他们两个。
江闲嗅到了谢九霄身上掩饰不住的血腥味,跟上次在一层见到的一样,在谢九霄关上那扇房门前,他的视线绕过谢九霄,清楚地看到房门后黑沉沉的,两边都是冰冷的灰色墙砖。
谢九霄在遮掩什么?
江闲沉吟片刻后,道:“好。”
重新回到谢九霄的房间,谢九霄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蜡烛燃烧,照亮了这一片空间,江闲冷冽的面孔在这烛火的照耀下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谢九霄坐到江闲的对面:“小道长这么晚不休息,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江闲默了一瞬,道:“九霄,在人鱼国的事你还记得吧?”
谢九霄知道江闲指的是什么事,但他还是忍不住逗一逗江闲,拉长尾音,故作不知道:“人鱼国发生的事太多了,小道长指的是?”
江闲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愠怒:“谢九霄!”
谢九霄知道江闲叫他全名,那就是江闲又恼了,也不逗江闲了:“好好好,不闹了,我还记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忘记呢?”
“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看向江闲的眼神柔和至极:“我从来没见过雪山上的玫瑰,那日倒是见到了。”
“我还记得……小道长像是皑皑雪山上盛开的玫瑰一样鲜艳,小道长的眼睛也是极好看的,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小道长……”
“停停停——”
江闲连忙制止住了谢九霄继续往下说的势头,谢九霄乖乖地闭上了嘴,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向他。
江闲听到谢九霄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说出那般虎狼之词,感觉额头的青筋都在跳动。
他方才竟然被谢九霄的调侃之词说得脸颊滚烫……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
谢九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饶有兴致道:“那小道长说的是什么?”
江闲咬了咬下唇:“九霄,我们还是挚友吧?”
他抬首,与谢九霄平视。
谢九霄嘴角的笑意仍在,明明是一副高兴的样子,跟往常一样,并未改变,可他从谢九霄的眼里看到了落寞之意。
谢九霄的落寞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的心脏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又归于平静,余下阵阵疼痛。
他不想让谢九霄难过……
谢九霄没有回答他,他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他觉得他若是再说下去的话,谢九霄会伤心,他不想看谢九霄伤心,谢九霄伤心,他也会心疼。
他原以为谢九霄不会开口了,可却听见谢九霄轻声道:“我与小道长是挚友。”
“我会与小道长,当永远的挚友。”
谢九霄安抚似的,拍了拍江闲放在桌上攥紧的手,江闲把攥紧的手松开,谢九霄又笑着说:“小道长不必太过忧心,我与小道长永远都是挚友,永世不变。”
江闲于心不忍:“九霄……”
谢九霄轻笑了几声,胸腔都在发颤:“小道长这么一副纠结的样子倒是可爱,我从未见过。”
江闲卸下了全身的力气,他知道谢九霄是在转移话题,无奈地看向谢九霄。
他们会当永世的挚友。
幸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他唯一的挚友。
翌日,谢九霄带着江闲前往地狱十八层。
地狱十九层在地狱十八层之下,地狱十八层深处有道火门,可通往地狱十九层,火门炎热烫人,所有鬼都无法通过火门,他们自然也是不知道地狱还有十九层的,只以为火门之后有什么稀罕之物,联想不到地狱还有十九层。
毕竟来了地狱十八层的鬼都死了,他们也无法去探究,去得知火门之后究竟有什么。
他们到了地狱岩门之前,门口有两个鬼差,此时正有一个鬼差压着一只瘦削的鬼到地狱岩门前。
被压着的鬼面黄肌瘦,瘦得皮包骨头了,却仍是不老实,嘴里骂骂咧咧的,骂着压着自己的鬼差,什么肮脏污秽的词汇都吐了出来,江闲隔着老远都听到了那鬼的骂街声。
守门鬼差不为所动,公事公办地问:“这鬼去第几层?”
压着鬼的鬼差又按了一下手下的鬼,鬼的骨头发出了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他疼得哎哟哟直叫唤,嘴里还在说压着他的鬼差会下十八层地狱。
鬼差早就见多了这场面,面不改色地回答:“十六层。”
“啧啧啧,十六层啊。”守门鬼差嫌弃地看着被压着的鬼,“我在这里守上好几十年才见过一两个十六层的,真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下的地狱十六层,真是丧尽天良。”
守门鬼差打开了地狱岩门:“好了,你快带他去吧,可别放过他,听着他在那边骂来骂去的就烦,死到临头嘴里都吐不出个好词。”
鬼差压着那要入十六层地狱的鬼进了地狱岩门,消失不见了,地狱岩门重新紧闭上。
江闲和谢九霄走到地狱岩门前,在门口守着的两个鬼差看到是谢九霄,二话没说直接把门打开了,还殷勤地问:“玄主大人,这次还是十八层对吧?”
谢九霄淡淡地嗯了一声:“嗯。”
谢九霄在鬼界的恶名昭彰。
有连阎王都不敢招惹的谢九霄在,他俩在鬼界都能横着走,鬼差甚至都没问江闲是谁就把门打开了。
随后谢九霄带着江闲进入了地狱岩门。
这里是地狱。
江闲从未进过地狱,他只在天外云镜的藏书阁里见过地狱的相关书籍,那书籍上有笔墨所绘制的地狱配图,可画终究是画,还是不如亲眼所见冲击感来得真切。
地狱里的景象与外面鬼界截然不同,他们现在处于地狱一层,这地狱一层就已经惨烈成这个模样了,江闲不敢想后面的十七层会是什么样子。
只见远处有几个鬼差拿着被火灼烧得滚烫的火钳,没有丝毫留情,往那被铁链束缚在铁床上的鬼的嘴里一按,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后夹子将一团鲜血淋漓的肉团从那鬼的嘴里夹了出来,鬼差跟扔垃圾一样,把鬼的舌头扔到了一旁的肉团堆上。
那肉团堆上,全是血肉模糊的舌头。
腥臭味扑面而来,江闲捂住了口鼻,忍不住皱眉,胃里直犯恶心。
“他们生前油嘴滑舌,诽谤诈骗,凭借一张嘴就祸害了不少人,许多人被他们一张嘴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死后被拔舌是活该,小道长不必心疼他们。”
谢九霄见江闲不适,挡在江闲面前,把那片舌头山挡住了。
江闲没看到那堆舌头山心头好受了许多,没犯恶心了。
他摇头:“没有心疼他们。”
不过他倒是好奇,为何凤凰会在地狱十九层?
凤凰难道犯什么错了?
第092章 见凤凰过往揭
他们没有在地狱一层过多停留, 而是快步掠过了那剩下的十六层,直下到地狱十八层。
第十八层是凌迟之刑,只有犯了滔天大罪之人才会被打入地狱十八层, 这里的鬼也少了许多,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 鬼差把犯了罪的鬼架在木架上,拿着小刀一片一片剔下他们身上的皮肉, 鬼嘴里的舌头早已被剔去,发不出一丝声响,只能呜呜咽咽地嘶吼着, 扭动着残缺的身躯, 他们的手被铁链束缚着, 不断挣扎,发出锁链撞击的刺耳响声。
鬼差见到有人来到地狱第十八层,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那边看去,看到是谢九霄之后又收回视线, 重新拿着小刀开始剔那鬼身上的肉。
虽然玄主来地狱十八层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他们对玄主来地狱十八层已经习以为常了。
毕竟没几个人能下到地狱十八层。
他们也知道, 玄主来地狱十八层是为了火门, 地狱十八层深处的那道火门。
那道火门只有玄主能进去,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死后化为鬼也不例外,他们试图进去过, 可刚一触碰火门就被上面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得厉害, 那一点火差点给他们烧成灰烬,魂飞破灭了, 他们顿时打消掉进去那道火门的念头了,还是老老实实在鬼界当差好。
谢九霄带着江闲走进地狱十八层深处,来到火门前。
那火焰熊熊燃烧,相隔十几尺,江闲已然那扑面而来的火焰灼烧得脸上冒热汗,额头的发丝被汗水凝成一缕一缕的。
江闲侧头看身旁的谢九霄,谢九霄神情轻松得很,去地狱十九层跟回自己家一样,浑身上下毫无变化,身上没有一滴汗水渗出。
他忍不住问:“你不热吗?”他都快热死了。
谢九霄笑道:“不热。”
江闲狐疑地看着谢九霄,他知道龙的鳞片可以抵御火焰,难道龙鳞防御力这么大,连这他都觉得热的火焰都能抵挡得住?
“小道长要通过火门的话,那得抓紧我了。”
谢九霄向江闲伸出一只手,江闲与谢九霄牵手过多次了,他自然而然地握上了谢九霄的手,热意从谢九霄手掌心传到他的手掌心。
身上如被火灼烧的热感消散。
真奇怪得很,明明谢九霄手心传来的是热意,为何他也感受不到那道火门的炽热了?
江闲被谢九霄牵着,直直穿过了那道火门。
火门后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入目是一片耀眼的赤红,天是红的,地是红的。
这里是——地狱十九层。
这里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地方,他们也无法踏上这片土地。
江闲脚踩着坚硬的土壤,脚下的土地已经被火焰灼烧成了一个干壳子,坚如磐石,用脚碾都碾不碎,而地面的裂缝处,一团一团的火焰从中冒出,远处有大大小小的山丘,仔细一看那都不是寻常的山丘,而是一座一座的活火山,在往外冒岩浆。
其中最大的一座火山离他们不远,江闲能看到火山顶部的火山口在往外冒着滚烫的岩浆,岩浆喷得凶猛,溅出许多灼热的火星子,落在土壤上,发出滋滋灼烤的响声。
火山底下有一条岩浆河,里面的岩浆如水般流淌,岩浆河面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若是人不慎掉入眼前的岩浆河里,怕是会被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谢九霄松开了江闲的手,江闲手心还残留着谢九霄身体的余温。
“凤凰,在那边。”谢九霄指着那火山底下的岩浆河。
江闲见谢九霄松开了自己的手,脱口而出:“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谢九霄摆手:“不了,凤凰厌恶我,她见到我就恨不得把我烧成灰,况且她只说了要见小道长,本来她不想让我来的,说见我就烦。”
“不过……小道长若是有危险的话,我会出手,管他什么凤凰不凤凰的。”
江闲心里一阵暖流涌过:“那好。”
“我去了。”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数不清的火山和流动的岩浆危险得很,谢九霄又不怕热,江闲不用担心自己跟谢九霄分开之后谢九霄会有危险
照谢九霄所说,凤凰厌恶他,说不定谢九霄跟着自己去找凤凰还要更危险一些。
江闲朝那边走了几步:“你在此处等我,我先去看看,很快回来。”
“嗯。”谢九霄听江闲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江闲离去。
江闲走了片刻,走到了那座最大的火山底下,这路中不断有火焰从裂缝中冒出,灼烧着他的衣角,幸好他穿的是鲛纱所制的道袍,鲛纱防火,不会被冒出来的火焰所烧穿。
方才谢九霄指的是……那边,在岩浆河边。
江闲走到岩浆河旁,果然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着一袭火红的衣袍,坐在岩浆河岸边,把两条腿都伸入了滚烫的岩浆之中,她像是不怕烫,伸出纤长雪白的手,从岩浆河里捧起一手岩浆,浇灌在自己的身上,滚烫的岩浆落在她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舒叹了一声。
女子洞察敏锐,察觉到有人来了,可她依然没有起身,而是回头一望。
江闲看清了女子的脸。
那是个极其美艳的女子,黑发红唇,眉间一点火纹,身上裸露出的肌肤上有大片大片的红斑,像是在她肌肤上熊熊燃烧烈火的一样,栩栩如生,火焰似乎还在她的肌肤上流动,闪着金色的光辉。
江闲与凤凰对上了视线,凤凰的神情从轻蔑转为欣喜,连忙伸出手招呼着江闲来她身侧。
“我还以为是谢九霄呢,差点一团火扔过去了……原来是你,快过来快过来,我可等你好久了!”
江闲停到了离凤凰一臂远的距离,不能再靠近了,再靠近他会被溅出来的岩浆烧成灰烬的。
“怎么不坐?”凤凰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热情地邀请江闲坐在自己身侧,看到江闲犹豫的神情,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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