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和屋的推拉纸门在一行人身后合上。
“贵宾请上座。”仆人指引着众人坐下。
和屋里的氛围很诡异, 明明人数众多, 却又十分安静。
美丽的新娘和看起来有些痴傻的新郎跪坐在男主人和女主人面前,随着婚礼主持人的指挥, 举行着婚礼。
新娘面色平静,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手背上有一道浅淡的青灰色, 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过留下的痕迹。
但没有人在意。
菅原道真因为之前四人的谈话,看谁都觉得不对劲。此时他觉得周围太安静了,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但耳边明明还回响着婚礼主持人的唱礼声,那声音震耳欲聋。
伴随着唱礼声,菅原道真感觉自己正在与那新娘拜堂成亲。
“回神!”
一声如雷鸣般的呼唤让菅原道真脱离了那种玄妙的感觉。
清醒过来的菅原道真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新娘身边。
就在菅原道真被唤醒的刹那,屋里的一切都停住了。
“看来得有个新郎,这幕戏才能继续演下去。”刚刚救下了菅原道真的卖药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张诡异的符咒,贴在了菅原道真身上,“麻烦你把这出戏演下去,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菅原道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有别的办法的嘛。”一里独上前,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偶,“菅原阁下,借你一根头发用用。”
菅原道真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头皮上一痛。
只看见一里独把头发缠在小人儿脖子上,用咒力催发咒具。
小人儿立在地上,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个与菅原道真别无二致的人。
它走到新娘身边,按照主持的唱礼拜了下去。
屋内的一切又活了过来。
菅原道真吓得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无视卖药郎探究的目光,一里独拉着菅原道真回到了座位上:“继续看戏吧。”
众人继续宴饮,一副宾客尽欢的样子。
宴饮过半,到了新郎新娘该去睡觉的时候。
本该回房的新婚夫妻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婚事最后的礼节。
没有宾客感到惊奇,反而都在兴致勃勃的围观。
菅原道真到也是知道现在民间的习俗的,但作为一个懂礼节的贵族,他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不去看这野蛮的一幕。
在宾客的祝福下,行过礼新婚的小夫妻二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新娘被抱在新郎的怀中,洁白的手腕垂下,手背上有一道浅淡的青灰色。
眼见礼成,一众宾客也都回到了主人家为自己安排的客房。
夜渐渐深了。
突然,男女主人的房中传来了响动。
“大人,我梦到儿子说他要被吃干净了!”女主人突然惊醒,“有老虎在啃他!”
“你今天累到了才会做噩梦,快睡吧。”男主人并不以为意。
女主人抚了抚心口,心中依旧慌乱不已,但丈夫已经这么说了,她便躺下睡觉。
但刚睡着,就又梦见儿子被老虎压着啃咬的样子。
平日里痴痴傻傻的儿子惨叫着,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女主人再次惊醒,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她叫醒了自己的丈夫。
二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儿子的房门前,轻轻推开门。
女主人最先看到了屋内的景象——新郎只剩下一个头颅,而被褥上的新娘,有着一双野兽的金色的眼睛。
“虎女为其形。”伴随着卖药郎的话语,他手中退魔剑上的那张脸合了一下嘴。
虎女看到了门口的夫妻,猛的向他们扑了过去,轻易地咬死了二人。
接着,祂又打开了每个宾客的房间,咬死了住在里面的人。
菅原道真明白了,这些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无法改变。看着嘴角染血的虎女,他不禁哀叹一声——为这些可怜的百姓。
但下一秒,他就惊恐地发现那些被咬死的人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院中。
依旧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为虎作伥……为其真。”退魔剑上的嘴巴合上,发出一声脆响。
“菅原阁下,你仔细看看,这些人的衣着与刚才完全不同。”药袋白站在菅原道真身边。
菅原道真定睛一看,发现正如药袋白所说的那样,甚至其中一些宾客看起来还更为年轻,衣着也更加光鲜。
这一次,没有人邀请他们。
六人没有进入婚礼举行的和屋内,但其中传出的少女的惨叫和男人们放肆的言语昭示着其中的发生了什么。
从黄昏等到深夜,少女被一席草席卷着,洁白的手腕垂下,胳膊上青青紫紫,一点衣角从草席中露出,上面是一只老虎的爪子。
几个男人夹着草席,把生死不知的少女丢到了有老虎出没的地方,然后变桃之夭夭了。
不多时,一只老虎凭空出现,它上前闻了闻草席中的少女,然后一口咬在她的颈椎上,结束了她的生命。
过了许久,一个什么都没穿的少女在月色下站了起来。她与死去的少女有五六分相似,但那双眼睛是属于野兽的黄金色的眼睛。
紧接着,她捡起那件已经变成鸦青色的浴衣,披在身上。
天亮时分,少女未着寸缕地坐在溪边洗衣,衣服上有一只正在下山的老虎。
女主人看到了美丽的少女,想起了刚没了媳妇的傻儿子,便走上前搭话。
少女并不理会她,她便绕过去看少女的容貌,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家叫自己的男人去了。
就这样,少女被带走了。
“仇恨为其理。”退魔剑合上它的嘴巴,认可了卖药郎的判断。
退魔剑浮空到了卖药郎的头上。
“至此形、真、理具备。”卖药郎将双手举过头顶,“剑出!”
退魔剑发出回应的声音:“剑出!”
菅原道真看着眼前突然换人的卖药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虎女化作一团黑红色的怪物,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还散发着野兽的神采。
白发男人拔出退魔剑,与其战在一处。
奇怪的是,原本还在荒郊野岭的他们,突然间出现在了举行婚礼的那间和屋中。
一众宾客浑身染血,却依旧向着卖药郎的方向伸出手,试图去拖拽他的衣角。
然而它们的手却被一柄黑色的太刀拦住了,一里独不满地啧了一声:“一群伥鬼而已,比老虎本身都积极。”
已经化作伥鬼的亡灵们哀嚎着,不理会斩下来的刀刃,专心地去抓与虎女打斗的卖药郎。
仔细听,就会发现他们口中哀嚎的都是一句话:“我们养着你,你不许死,我们要继续活着!”
刀斩下去,只能打散这些伥鬼的形体片刻,一里独回头问五条悟:“咒力对这些东西无效吗?”
“它们的力量源头在那个虎女那,只要虎女不死,它们就不灭。”五条悟看着正在战斗的卖药郎。
“真是麻烦。”
而伥鬼们最懂什么叫“柿子捡软的捏”,趁一里独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向着在场唯一的普通人蜂拥而上。
“你们这些品行低劣的家伙,还想伤人?”药袋白吐出一口烟,将菅原道真护在其中。
虎女如同山林中真正的老虎一样,狡猾、灵敏又力大无穷,祂时而分裂成几只小老虎躲避攻击,又不知何时合在一处扑向卖药郎。
卖药郎经验丰富,祂用符咒配合,将小老虎们赶在一处,符咒合拢围成一个笼子,小老虎们不得不重新合体。
退魔剑的光芒陡然大盛,只一招,就让笼中的困兽灰飞烟灭。但卖药郎并没有放松,祂的眼睛巡视了一圈整个院子,猛然将退魔剑向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刺了过去。
随着退魔剑的光芒闪过,一件鸦青色的绣着下山虎的浴衣飘然而落,其中包裹着一个沉睡的美丽的少女。
她睁开眼睛,看着已经恢复常态的卖药郎,轻声说:“谢谢你。”
随即化为飞灰。
满屋的伥鬼不甘地嚎叫着,怨怼着,却又不得不随着虎女消散于天地间。
“卖药的,以前你碰到这样的事情,可不像现在这么冷酷果断。”药袋白来到卖药郎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是碰上什么事了?”
“前些日子,见识了人类能有多可怕。”想起那只即使化为物怪也要报仇的猫,卖药郎心绪还是有些复杂。
“我之前就说过,比物怪更可怕的是人心。”药袋白抽了一口烟,“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哪里有物怪我去哪儿吧。”卖药郎将退魔剑收回了剑匣。
“那就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卖药郎背起那半人高的药箱,神色平静地走出了这座宅院。
当虎女消散后,失去了力量维持的宅院终于展现出它本来的样子——破败腐朽,到处都是留下的血渍。
空气中,也弥漫着墓地才有的腐烂的气息,那种气息仿佛凝结成了黑雾,依旧笼罩在这座宅院上。
而宅院外,已经是天光大亮。
第76章
菅原道真沉默了许久, 决定去虎女的新房看一看。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副零零散散的骸骨, 之所以能大概辩清数量, 还是因为他们的颅骨都在。
他抿着嘴,面露不忍。
“我建议你还是去宾客房和主屋看看吧。”夏油杰对着菅原道真的背影说到。
虽然有些不解, 但菅原道真还是听了夏油杰的建议, 推开了这家原本的男女主人住的房间的房门。
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了——仅仅是这一间屋子里的骸骨,虽然他数不清有多少具骸骨, 但数量是远远超过虎女房间里的,甚至还有许多明显能看出来是孩童的骨头。
“这怎么可能?!吃人的不是只有虎女吗?”
“也不知是为虎作伥,还是逼良为chang啊。”夏油杰轻蔑地一笑, “不过人这种生物啊, 一直就是如此, 本性就是恶的。”
菅原道真再次沉默了, 他想反驳夏油杰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半晌, 他才低声询问:“那么我能做些什么呢?就没有办法改变了吗?”
夏油杰想了想自己当初面临这个问题险些钻了牛角尖的自己:“把坏的部分剔除掉, 留下好的。”
看着明显还有问题的菅原道真,夏油杰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具体怎么做, 得你去思考, 道德礼法也好、严刑峻法也罢,总有一种方式能解决吧。”
“这里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处理。”菅原道真没有对夏油杰的言论多说什么, 他转移了话题, “我需要去一趟我的车架,那里有专业匠人随行。”
众人沿着来时的路途, 返回去寻找菅原道真的车架。
三人组放慢了脚步,与平安时代的二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杰你成长了嘛。”五条悟凑到夏油杰身边, “居然也能说出这种大道理。”他还记得一年多以前二人因为理念不合差点打起来的事。
“在你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曾经的社畜给这孩子上过心理辅导啦。”一里独挤进两人中间,“杰现在已经是能够好好处理自己与社会之间关系的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独你怎么一副长辈的口吻,明明只比我大一点。”
“哪里是一点,明明是快一岁好吗?”
“不到一岁就是一点。况且悟那家伙明明年龄比你小,还一天到晚‘波奇酱、波奇酱’的叫,你倒是对他也摆出点长辈的样子啊。”
“其实我……”一里独话还没说完,五条悟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啊咧,夏油君你这是觉得不满吗?那还真是没办法呢,谁让本大爷我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呢。”
“闭嘴吧,你个仗着武力无视社会规则的混蛋!”夏油杰一个眼刀横了过去。
“诶,才不是呢,人家明明十分遵守社会规则,作为五条家把五条家维持的很好呢。”
“你遵守的哪门子社会规则?!”
“弱肉强食啊。”五条悟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一脸清纯地看向夏油杰。
“你——”夏油杰被五条悟的‘无耻’怼的说不出话。
一里独看着吵吵闹闹的二人,眼神中流露出老母亲般的慈祥——这样挺好的。没有渐行渐远,没有刀兵相向,没有反目成仇,没有生离死别,就这样偶尔斗斗嘴吵吵架也挺好。
菅原道真不住地瞥向身后——这三个人,不同于平民的鲁莽,也不同于权贵的矜持(至少是表面上的),对地位低下者不视为蝼蚁,对权贵不卑躬屈膝。这种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扭头问跟在身边的药袋白:“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啊?”
“是从时间和空间上都很遥远的地方吧。”
菅原道真不是很明白药袋白的意思,有些忧心地看向身边的女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和这里有缘而已,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他们在这里做坏事的。”药袋白一副‘别担心,一切有我’的样子。
菅原道真垂眸思索了片刻,觉得就算是那三位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一个普通人也拦不住。悄悄叹了口气,他决定还是先处理眼下的事情。
车架距离他们并不远,虽然早半天离开平安京,但由于排场过大,人数众多,所以行进速度其实是并不如轻装从简的菅原道真一行人的。
当然,也不用担心有人狐假虎威。车架中有菅原道真最信任的心腹家臣以及监视心腹的忍者在,每日这些人还会与菅原道真用咒具进行书信往来。
“道真大人要秘密回来一趟,我得出去迎接大人。”心腹家臣接到菅原道真的信件,沉默片刻后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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