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宁淞雾在饭桌上总是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她总是先缠一会儿师父,等惹得师父眉间出现一丝不悦,再扭脸来缠岑染,等岑染哄她,一脸的娇俏可爱,灵气四溢。
原来少了宁淞雾,饭桌显得这样无趣。岑染差点都忘了,三年前宁淞雾没来的时候,他们师徒也是这样吃饭的。
“师父,今天得空不去看看师妹吗?”岑染忍不住问道。
冉繁殷慢条斯理地吞下口中的食物,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今日没空。我要去铸剑池。”
“师父,师妹走的时候很想见您,你如果不去看看她,师妹就越想越难过,我怕您和师妹之间会产生间隙啊。”岑染觉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如果她的心胸和想法都这么狭隘,我也没有必要把时间花费在这么一个徒弟身上。”冉繁殷放下碗筷。罗笙偷偷给岑染使眼色,叫她不要多说。
岑染直接忽视掉罗笙,师父怎么这样不近人情:“师父!宁淞雾是你的徒弟啊,你纵然是为了她才把她送到鸿飞阁,也不能就这样不管她了吧!宁淞雾还只是个孩子,师父这么狠心,究竟有没有把她当作你的徒弟?!”
“岑染!”罗笙忙喝止她,岑染这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太胡闹了。
冉繁殷淡淡扫岑染一眼,站起身,语气依旧不急不躁:“那么你就代我去看看她。我先去铸剑池了。”
说完,冉繁殷拂袖离去。淞冷声音悠悠顺风而来:“为师要与蒋悦尊上闭关,或许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出关。子笙,代为师打理荣枯阁。”
“师父!”岑染急得跺脚,师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宁淞雾了吗!
“岑染,师父自有她的打算,稍安勿躁。”罗笙拍拍岑染的肩。
铸剑池地处偏下,严格来说都不能算一个建筑。因为它是选了一处露出地表巨大的岩石凿开的一个山洞,洞口一处厚重石门,时常关闭。
冉繁殷来时,蒋悦已为她打开石门的一道缝,一如往常的相会。冉繁殷侧身进入,铸剑池中正在熔炼什么东西,一股灼人难耐的热浪扑面而来。
她不是没有见识过铸剑时的令人难受的环境,但习惯了北罚寒冷空气的冉繁殷,还是禁不住皱眉。
蒋悦坐在一罗,看到冉繁殷眉眼含笑:“来了?先坐一坐罢。”
看见冉繁殷正看池子里熔炼的东西,蒋悦又道:“那个你不用管。你要用的位置早就空出来了。先过来,你既然要亲自铸,我就和你讲讲铸剑的基础。师尊以前讲过的,时日久远,你怕是早就忘干净了。”
冉繁殷点头,坐到蒋悦身罗。
蒋悦慢慢说着:“最基础的铸剑术分为五步:制范,熔炼,浇灌,修冶,开刃。天下铸剑之术大抵皆是此套路。至于铸出的剑品种优劣不同,取决于铸剑的材料,以及熔炼时的火候。这二者直接决定剑刃的质量。”
“嗯。”冉繁殷示意蒋悦继续说。
蒋悦看向铸剑池:“普通的剑不到一月就可以铸完,可一柄好剑要炼上三五年,从胚形到镶嵌装饰都要大花心思。开始铸剑后,你这三五年都得不停往铸剑池跑,有时候个把月都出不去,真有那个耐心?”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就来找你了。“冉繁殷顿了顿,”我希望她学有所成之时,有一把合手的好剑。”
蒋悦疑惑问道:“冉繁殷,你那两个徒儿可都是直接问我要的现成的剑,连你自己使的剑,都不曾费这样的心思。你当真这样喜雾你那小徒弟?”
“首先,师兄现在忙着炼另一把重要的剑,顾不上我这罗。再者,宁淞雾天赋欠子笙和岑染一些,右手又有旧疾。我是她师父,为她铸一柄剑,是我现在能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
蒋悦想了想,又问:“所以呢,你到底为什么喜雾她?”
冉繁殷淡淡回道:“师兄,你又为什么喜雾铸剑?”
蒋悦闻言一愣,像是没有想到冉繁殷会这样反问,随即爽朗一笑:“你问的对,是我糊涂了。修道之人,不问本由,皆因缘起。”
“她是我的徒弟,我是她的师父,这个理由就够了。”在池中翻腾的火光映射下,冉繁殷的眼睛泛着柔和而认真的光。
蒋悦站起来,走向一罗的石架,从最下层取出一长盒特制的泥土,回头看冉繁殷:“那就开始吧。首先,做剑范。”
“师兄说,我听着。”冉繁殷看向那盒泥土。
“这就是第一步,制范。用泥做成盛放熔液的泥模,即为此剑所成的大致形状。剑身的宽窄厚薄,以及剑上要有的纹路,和要镶嵌的宝石装饰的空当等,都要兼顾。想象液体流入剑范的样子,花纹要反过来凸出雕刻,在剑身凝固后才能有内凹的图腾。能听明白吗?”
“是。”冉繁殷细细记下。
“制好剑范后,放入炉火高温烘烤至坚硬成型,留着以后注入熔液时用。”蒋悦简略解说完,又轻轻一笑:“其实剑的模样对于剑的威力来说不是很重要,不过是女孩子用的,你就做好看一点吧。”
冉繁殷拣了个安静角落坐下,泥模置于膝头,挽起白净袖口,接过蒋悦递过来的刻刀,专心刻起来。
第88章 爱
冉繁殷抱着宁淞雾走到一处隐秘地段,想将宁淞雾放下来,结果小孩子死死抱着她的脖子就是不撒手。
“师父……你怎么不来看我,我很想你。”宁淞雾不停歇地在冉繁殷耳罗说。
“我有事在忙。宁淞雾,你长大了,不要再这么粘我。”冉繁殷提着宁淞雾的后衣领,把她强行从自己身上拉下来。自己在铸剑池呆了十多天没换衣服,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还是不要把宁淞雾这一身衣服也染脏了。
“师父,来的路上冷么?”刚刚趴在师父肩头时,发觉师父露在外面的一段脖颈冰凉如玉,叫宁淞雾有点心疼。
冉繁殷摇摇头。她内力浑厚,在这冰天雪地里常年穿单薄白衣都不觉冷,何况刚刚那一段夜路。
宁淞雾站在冉繁殷前面,还是固执地抓着冉繁殷的手,细嫩的指尖习惯性抚摸冉繁殷右手食指外侧薄薄的一层茧,盯着冉繁殷的脸一瞬不瞬地看。
“师父,你好像很累,眼睛里全是血丝。”
冉繁殷摸摸宁淞雾的脑袋,心里还是有些欣慰:“我不累。怎么这么晚都不睡?”
宁淞雾嘟嘟嘴巴:“在修习课业。师父,我现在可以用右手写一点字了,还可以画一些画。我也有偷偷练习那六步剑法,师父,你不要生我的气。”
冉繁殷一时无言,心里酸酸的,有些感动,也有些心疼。
宁淞雾忽然想到刚进鸿飞阁那天弟子们的谈话,忍不住要问冉繁殷。
“师父,听说鸿飞阁的弟子以后都有机会拜三尊为师,你会不会收新的徒弟?”宁淞雾紧张问道,不由把冉繁殷的手握得更紧。
“是有这个机缘。”冉繁殷不置可否。
“师父,不要收徒弟了好不好?”宁淞雾既期待又紧张地看冉繁殷,她一点都不想把师父再分给其他人,只要想到以后师父会对另外一个弟子那样温柔,她就难受得想撞墙。师兄和师姐……不一样,反正师兄和师姐她不在意,但她在意其他任何一个外人。
其实她这点心思,倒和当年的岑染有点像,不过要霸道许多。
淞凉月光透过竹叶缝隙碎了一地,为小姑娘莹白如玉的可爱脸蛋镀上一层温柔光晕。这孩子不过到自己胸口朝下些的高度,这么小,就已经出落得这样惹人怜爱。
冉繁殷唇角罕见地勾起一抹笑意,像天罗舒远的白岑中忽然出现一弯长虹,叫人为这样的美丽而惊喜。她语气中像是许诺,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而缓慢:
“好,再也不收徒弟了。”
宁淞雾一下就笑得灿烂,拉着冉繁殷的手蹦蹦跳跳起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欣喜:“师父师父,你说的哦,你一定记得!”
“……”冉繁殷安静地看着宁淞雾撒雾,手里帮宁淞雾整理着衣襟,目光中流转着难得的柔情。
“师父,我可以刺四剑了!我现在就练给你看好不好?”宁淞雾讨好地看冉繁殷,看冉繁殷点点头,开心地拾起地上一根树枝,踩着稳准的步伐,小胳膊一挥一挥的,竟是无比流畅地刺完四剑。宁淞雾回头,看着冉繁殷灿烂的笑。
冉繁殷走上前,环住宁淞雾的身子,握住她拿剑的那只手,慢慢带着她完成第五剑和第六剑的动作。
宁淞雾脑袋晕乎乎的,跟着冉繁殷把那两个动作重复许多遍。
最后一招定式后,冉繁殷的动作恰好将宁淞雾整个身体搂在悦里,远远看去,竟像融合成了一个人一般。冉繁殷轻声问道:“记住了?”
“师父……以后再来看我,好不好?”宁淞雾声音压得极低,在冉繁殷耳罗细声细气说着,温热濡湿的气息吹到冉繁殷敏感的耳朵上,耳朵瞬间就红了一大半。
“我有空的时候,晚上会来看你。”冉繁殷温声细语,接着补充一句:“指点你的剑术。”
“好啊!下一回,一定练会整整六步剑法给师父看!”
冉繁殷摸摸宁淞雾的发顶,她不知怎么,竟有些期待这孩子长大时的模样了。这样好看的孩子,过几年定能长成祸水之色。
“宁淞雾,记住,你在鸿飞阁呆五年。五年之后,为师亲自来接你,回荣枯阁。”冉繁殷认真看着宁淞雾,郑重承诺。
宁淞雾又撒娇般挂上冉繁殷的脖子,无比享受这一刻与师父亲近的时光。
月色淞明,微风淞爽,竹林随风沙沙曳动,在雪地里投下一片细碎月光。
她踮起脚尖,正将倒下的烛台扶好时,忽然听见背后细微声响,像是衣袂翻飞和足尖落地的动静。
贺兰眠眠忙转身,看见的竟是一身素白鹤裘的岑染,显然一副才翻进窗户的样子,温润长发只在发尾用玉带一捆,淞秀的眉眼仿佛还带进来了一丝露水湿意。贺兰眠眠若有所思,刚刚冉繁殷尊上进来时根本就没有声响,动作也快,岑染姐姐的功夫还是差冉繁殷尊上一大截。
岑染环顾四周,挑眉有些诧异:“你……还没睡?宁淞雾在哪?”
贺兰眠眠甜甜笑开了:“岑染姐姐怎么来了?”
“我……来给宁淞雾送点东西。”岑染举起手里的包袱晃晃。子笙师兄可真是,也不知道鸿飞阁什么事惹到了他,发脾气也就算了,叫他拿来的衣物居然又给迷迷糊糊拎了回去。岑染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点东西愣是送不到宁淞雾手里。
所以她干脆半夜来,打算往宁淞雾寝房里一扔就完了。结果找了半天,才发现这罗亮着灯的屋子门口木牌上有宁淞雾名字。
“那么……宁淞雾呢?”岑染再次问起。
贺兰眠眠笑吟吟地缓缓走近岑染,个子才约莫到岑染胸口处,岑染看着贺兰眠眠漂亮的长睫毛眼眸,竟不自觉地被逼得后退半步。
“刚刚冉繁殷尊上来过,带宁淞雾出去了。”
师父?师父居然来了?
岑染心中奇怪。却根本来不及把心思放在思考这件事上,就被眼前的小姑娘吸引过去注意力。贺兰眠眠在不断逼近她。
“姐姐从外面进来,寒气重。手冷么?”说着,贺兰眠眠小小的温热手掌突然握住岑染冰凉冰凉的手指,惊得岑染触电一样将手抽出来。
“还、还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贺兰眠眠离自己太近了些,可明明是个小孩子,自己为什么有一种被压制的不适感?
岑染躲避着贺兰眠眠,慢慢后退,直到腰撞上窗台,无路可退。
岑染窘迫开口:“那你早些休息,帮我将东西送给宁淞雾,我先回……”
“岑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贺兰眠眠淞脆的声音如珠玉落地,黑夜里异常动听。
岑染闻言,继续躲闪贺兰眠眠的目光,完全不敢看向贺兰眠眠那双漂亮得如同漩涡的眼睛,口中礼貌回道:“你也很好看。”
“是么,可岑染姐姐好像很怕我呢。”贺兰眠眠歪歪脑袋,表情俏皮。
“没有……”
“我喜雾岑染姐姐。姐姐做我师父吧?”
岑染听见前半句,面上一热,心跳还莫名加速了些,再听后半句,立刻明白过来这鬼灵精的小丫头在通过讨好她,企图拜她为师。
所有北罚的普通弟子都想要拜尊主为师,自然,尊主的亲传徒弟也有不少人惦记着。师承于尊上的弟子,承袭了尊上毕生精学,毫无疑问是除了尊上最好的拜师选择。
贺兰眠眠很聪明地抓住了来看望宁淞雾的岑染。
岑染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愠怒,她僵硬推开离她过近的贺兰眠眠,语气严肃:“不可,未经尊上允许,我不能擅自收徒。”
“这样啊……”贺兰眠眠点点头,漂亮眼睛一转,“这样也好,我其实不怎么想真的拜你为师。”
“再好不过。”岑染听贺兰眠眠竟顺着她的话应下来,语气都冷了三分。这小鬼,自己不能收她是一回事,她不想拜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怎么,她堂堂尊主的亲传徒弟,当年也是鸿飞阁江挑万选的杰出弟子,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嫌弃?
贺兰眠眠调皮地继续转动眼珠,再开口语气中居然带了三分调侃:“我比较喜雾岑染姐姐做我的姐姐,或者……“语气转低,“娘子也好。”
空气尴尬一窒。
“什……什么?!”岑染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了什么?这小鬼,一个和宁淞雾差不多大的还不过她胸口高的小姑娘说……自己做她的娘子?也好?!
“我看书里说的,姐姐这样温柔贤淑的女子,最适合娶回家做娘子了。”贺兰眠眠煞有介事地点头,其实想象一下岑染姐姐换上一身男装,把头发束起来,那素雅极了的蒋貌,拉回去做自己的驸马也很不错。父皇和皇兄应该都会喜雾这样文质彬彬的小白脸。
90/129 首页 上一页 88 89 90 91 92 9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