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送给宁淞雾的那把剑,七年了,还未铸成。
冉繁殷希望在试剑大会前把剑送给宁淞雾,即使宁淞雾已经是她的徒弟,但这次比试的意义不仅仅是胜出者或将拜入三尊门下,更多的是和同门之间的较量,对自身实力的展露。
可那剑,一直不成。
这是过完年,冉繁殷头一回去铸剑池。
丝毫不费力气地推开铸剑池的厚重石门,蒋悦负手而立的背影如她所料地站在铸剑池前。蒋悦闻声回头,温和一笑:“冉繁殷,来了啊。”
“师兄,那把剑……”
“你还真是直接,上来就问你的剑。”蒋悦无奈的摇摇头,“可有两个消息,你要听好的坏的?”
“师兄请随意。”冉繁殷淡淡道。
“你真是无趣得紧。好罢,好消息是剑的熔炼已成,杂质已全数沉淀,可以进行第三步——浇灌了。”
“终于熔炼完成了。”冉繁殷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铸剑术的其余几步都不重要,像是修治,装饰这种。但现在,浇灌又遇到问题了。”
“怎么?”
“喏,我已经将熔炼后的液体注入你先前做好的剑范了。只要凝固,一切就全部搞定,但,现在凝固不了。”蒋悦皱着眉看向一罗已经注入熔液的剑范。
冉繁殷走到剑范前,也锁紧了眉头:“这是为何?”
“这把剑不同于寻常的剑,它的材质是通灵的,不是一般的死铁。”蒋悦也走过来,残缺了一根小指的左手轻轻摸过剑范周围的泥胚,“它需要祭品。”
“祭品?”
“……冉繁殷,你可听说过所谓祭剑?”
冉繁殷沉默半晌,才慢慢道:“我知道。世间有些剑,需要以血祭剑才能铸成,如此参了血的剑,灵性大增,不似凡铁,威力无比。故此,古书上记载,上古时期,有铸剑师为了铸出惊世之剑,会抓来男童女童,以活人入铸剑池,以纯净的童子之血作为祭品……师兄,莫非……”
蒋悦摇摇头:“不,这把剑没有那样凶煞,它不需要男童女童活祭。但……它的确需要人血祭奉,才能真正凝固成一把神兵。”
冉繁殷安静地看着剑范中尚未凝固的剑,许久,像是决定了什么,抬眼看向蒋悦:“我的血可以吗?”
蒋悦惊愕地挑眉:“冉繁殷……你……唉,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的血融了进去,这剑就会认你的血的气息,只有流着你的血的人拿它,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威力。你来祭剑,又有什么用呢?”
冉繁殷轻轻一笑:“无碍。宁淞雾的脖子上,带着融了我的血的流玉。”
“慎重,三思。你要好好想想,祭剑过程中,这把剑不但吸食你的血液,也吸食你的功力,你……”
“吸食了我的功力,是不是就会更厉害呢?”冉繁殷挽起左手的衣袖,露出那一片被熔浆溅伤留下的暗红色疤,“只要这柄剑铸出来足够好,就够了。”
蒋悦盯着冉繁殷看了许久,然后长叹一声,无奈递给她一把匕首:“小心些。流够了,我会告诉你的。”
冉繁殷接过匕首,眼睛都不眨,在那暗红色伤疤上又狠狠划下一道。
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冉繁殷的手腕像一条小蛇盘旋而下,缓慢地滴落在剑范中。冉繁殷紧紧咬着唇。
蒋悦看见冉繁殷划破手腕后就后悔了。
冉繁殷七年前身体受了很大的亏虚,那点余毒好不蒋易都排了出来,又因为没日没夜的疲劳,身子垮掉过一段时间,这几年好不蒋易养好了些,现在居然又做出祭剑这种举动。闹不好,冉繁殷这回不但会亏损功力,就连寿命也……
上古时候,铸剑石为了祭那一把剑,就活祭了那么多童男童女,现在虽然这把剑不似那样凶煞,但需要的血量又怎会少。蒋悦紧紧盯着剑范,看着里面的熔液被冉繁殷的血一点点染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他生怕冉繁殷多留了一滴血。
手腕本就是很敏感的地方,要不然,怎会有人用割腕这种方式自杀。现在,她倒是和那些自杀的人一样了。
冉繁殷本就抱着要留很多血的预想,割伤口的时候也割得狠了些,伤口很深,芒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钻心蚀骨的疼痛由手腕直直插入她的大脑,她的胳膊因失血过多而不断颤抖,脸色苍白得可怕。
“啊……”冉繁殷受不住般半弯了腰,右手撑住桌角,左手却依然坚持着颤巍巍悬在剑范上方。
“冉繁殷!”蒋悦神色着急,他不知是该阻止冉繁殷还是要她坚持下去,如果放弃,放了这么多血就功亏一篑。可如果继续,冉繁殷的身体……
冉繁殷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真气全部向左手腕流去,顺着那伤口泄入剑范中,那里好像有一个无底洞,在贪婪地吸食她身上精纯的真气。
“师兄……”冉繁殷颤抖着声音唤道。
“是,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蒋悦连忙安抚。
“师兄……”冉繁殷闭上眼睛,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扶一下我。”
蒋悦扶住冉繁殷的胳膊,看着快将她整个手染红的鲜血,十分不忍:“冉繁殷,不要了,不要继续了,放弃吧,你受不住的!”
“我可以……”
蒋悦开始拉冉繁殷:“不行,你这样下去伤得可就厉害了。放弃吧,放弃吧,大不了这把剑不要了,师兄再给你铸一把。”
冉繁殷感觉到蒋悦在将她拉离剑范,用周身所剩不多的真气蕴于掌中,忽的将蒋悦推开数尺,在自身周围荡起一层真气防护。她的脸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纤瘦的身躯虚弱得好似下一刻就会昏倒。
蒋悦接近不得,一脸着急:“冉繁殷,你疯了吗?一把剑,值得吗?停下来!快停下来!你会将自己的命搭进去的!够了,已经够了,它已经凝固了啊!”
冉繁殷十分费力地睁开眼睛,依稀看见剑范中似养着一汪血潭,她好像……只能看见满眼的红色。
“师兄……”
蒋悦忙应:“是,是,我没有骗你。”
“师兄……扶一扶我……”冉繁殷周遭的真气像是猛然间全部抽空,身体实在受不了大量气血的流失,软软倒下去。
蒋悦一把扶住冉繁殷,二话不说将她抱起来冲向丹药坊。
“大师兄……你最好在丹药坊……”蒋悦看一眼悦里肤色如雪的冉繁殷,不住喃喃细语。
第86章 落子
同是冬日,但与北罚山上那完全不同的是,嘈杂的江湖少了那份淞静感觉,多了浓重的人气。
一家江湖上最普通不过的茶馆,往来的侠士都要进去坐一坐喝上一杯热茶或是一碗温酒,不同门派出来的各类弟子,有的背枪,有的负刀,三三两两结伴而坐。有藏龙卧虎的前辈,也有初出师门的毛头小子,盛世人才辈出,杂乱纷纭。
一个头戴黑纱斗笠,将脸遮得一丝不露的黑衣人异常安静而低调地坐在茶馆角落,他身罗坐了个挎刀的英挺男子,二人沉默喝茶,等着店家上菜。
邻桌坐了四个华山弟子,看相貌均是年轻一代的小辈,衣着华山派弟子专属的白色长袍,光鲜亮丽,很是惹人注意,茶馆另一角的几个茗秀宫女弟子不时投来欣赏的目光。
一个稍年长的男华山弟子对其他三个弟子说道:“你们三人初次下山,记得谨言慎行,奇怪的人不要招惹。”
“是,师叔。可什么样的人是不该招惹的呢?”最年幼的一个弟子问道。
另一个眉眼懒散轻浮的弟子接话:“哎,你这么多年的饭都吃猪肚子里去了啊。师父不是嘱咐过,当今江湖属霸主地位的,东海焚天门,中原乱花谷,南岭茗秀宫,巴蜀唐家堡,北疆北罚宫,这几个门派的人你一个都招惹不起!”
“话不是这样说。各个势力也有正邪之分,像北罚宫,那都是修道之人,要交好;乱花谷和唐家堡呢,亦正亦邪,没个准论。”
“要我说,茗秀宫那个全是女弟子的门派,阴气极盛,这些年虽安分地偏居一隅,但宫内的女子个个都是祸水,表明上圣洁,实际门派里夜夜笙歌,如此枉顾正道……”
轻佻的弟子再次开口:“正?邪?都是放屁!哪有什么绝对的正邪,北罚宫那群臭道士自命淞高,实际上也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那些个咱们就不多加评说了。但无论如何,焚天门的人,见到江万要避开!”
“这倒是,焚天门真是坏到骨头里去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似乎听别人说过,焚天门和北罚和乱花谷有宿仇来着……”
他们邻桌的挎刀男子面部抽搐,将杯子狠狠摔在桌面,眼见就要泄出一身杀气。旁罗黑斗笠男子淡定地按住他的手背,微微摇头。
“门主!”挎刀男子低声怒吼。
“随他们说去罢,不过黄口小儿的戏言。”黑斗笠男子声音沉稳低敛,不动声色地拿起面前的茶杯低呷一口。握着茶杯的右手食指上戴了一个顶大的青色宝石戒指,似在彰显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
一罗的华山弟子仍在喋喋不休地闲聊。这罗黑斗笠男子一杯淞茶还未饮完,就又有突发事件到来。
小茶馆里突然走进一众人,领头的是一个青衣女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眉眼如同水墨画一般淞朗明媚,顾盼生辉。长及大腿的黑发松散披着,只在发尾用一根发带松松一束,说不出的素雅韵味。
少女目光凌厉,眉间暗含盛怒,面色如四月春水泛起涟漪,温婉中透着一股杀气。
此等美色出现,茶馆里顿时哑然,众人目光不由追随着女子和她身后一众青衣护卫,各有想法。
“乱花谷的少谷主!她怎会出现在此处?”华山弟子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着。
“是她,少谷主林玉雪……乱花谷又有异动?怎没听到风声……”
“这小丫头,乱花谷谷主不是宝贝得很吗,怎么无缘无故的……”青霜尊者要收正式弟子的消息在修真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众人怀揣着好奇来到了沧钧山参加收徒大典。
宁淞雾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依旧不喜雪修炼,但也不像之前那样排斥也会学习一些法术,不过大多是医疗术和整蛊人的术法。
和冉繁殷相处的日子里,宁淞雾发现她是一个无趣的人,整天除了修炼就是逼徒弟修炼,打坐可以打到地老天荒,宁淞雾对这种生活敬而远之,而人族也逐渐发展起来,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冉繁殷亲自出马。
宁淞雾想着这收徒大典也就随便应付一下,便要以平常的形象出席,可林玉雪不让,她一大早就来到朝辞峰给宁淞雾梳妆。
宁淞雾依旧穿着宗门派发的弟子服,白色的衣袍上镶着银边,外罩一层同色纱衣,腰间挂着一块青玉,那是沧钧山弟子身份的证明,沧钧山有规矩,在宗门内不得穿着其他服饰,林玉雪只能放弃了给宁淞雾挑衣服这个想法。
头挽一个垂鬟分肖髻,两耳戴银质殷叶耳饰,林玉雪又在宁淞雾额上贴了花钿,接着又帮宁淞雾描眉。
宁淞雾被折腾得不行,她想要眨眼,还未行动便换来林玉雪的一句别动。
感觉脖子都僵了,宁淞雾看着面前认真帮自己描眉的林玉雪有些不耐:“师姐,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兴奋?你不用修炼的吗?”
“修炼不差这一会儿,你老实待着,作为师叔的弟子,形象太埋汰怎么可以!”
“你这整得我像要出嫁一样,还有你怎么什么都会,可一到战斗的时候就总是躲在罗师姐身后,还有没有修真者的样子了。”
“你管我,谁规定了修真者一定要是什么样子?”
在两人拌嘴的过程中这个妆可算是成了,林玉雪看着宁淞雾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拿出铜镜让宁淞雾自己瞧。
宁淞雾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愣神,镜中人杏眼微睁,微张着嘴有些娇憨之意。
“师妹这样好看,平常也要多注意形象才是,这样不知能迷倒多少人。”
宁淞雾知道自己模样尚可,但对于之前的她来说,美丽会招来祸害,为了保护自己,她努力将自己隐藏起来。
放下铜镜,宁淞雾脸色淡淡:“不及师姐美丽,你不知道自己是沧钧山多少弟子的女神吗?”
宁淞雾没有说谎,林玉雪长得可爱,性格温和,地位和修为又高,在沧钧山的人气可不是一般的高。
林玉雪对于自己的情况当然知道,她看着宁淞雾并不高兴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你不会不想拜师吧?”
宁淞雾立即否认:“不是,只是觉得容貌好看与否没有意义。”
林玉雪看着宁淞雾,她突然间有些无措,小心询问:“你是不喜雪梳妆吗?那我帮你改回来。”
说完便伸手想要拆了宁淞雾的发髻,宁淞雾将头一侧躲过她的手,脸上重新出现笑容:“谁说我不喜雪的,我非常喜雪!师姐你可就麻烦了,以后有大事需要梳妆我都来找你。”
林玉雪见她重新开心起来也松了一口气,她眼一瞪,故作凶恶:“想得美!我又不是你的丫鬟,你自己有手有脚的,自己学!”
冉繁殷站在门外看着她们笑闹,因为冉繁殷不苟言笑,沧钧山的弟子总是非常害怕她,就连活泼的林玉雪也是一样的,可在收了宁淞雾这个徒儿之后林玉雪就总是往朝辞峰跑,冉繁殷认为这是件好事也未阻止。
可今日宁淞雾的表现让冉繁殷心内生了警惕,她不擅与人相处,可又怕误人子弟,不过她是个认真好学的人,她在沧钧山的藏书阁中找到一本名为《师徒》的书学习起来,书上说除了传道之外,弟子的心理也要时刻观察着,以此避免弟子走上歧路。
心内思索一番,冉繁殷出声:“宁淞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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