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贞双瞳剪水, 转盼流光, 这会儿似乎才明白一些。
赫连诚看出谢元贞的神色,“世人所好在颜色, 我的季欢实在太好,走到哪里都是世人瞩目的焦点。”说着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掐得谢元贞不由呻/吟,“我可得把你拴得再紧一点儿!”
“哪儿再紧?”谢元贞伸手向下,“烫呢。”
“是么?可我不觉得,”赫连诚轻啧,轻柔地摩挲起敏感的腰身,另一只手往上伸,两指捏住谢元贞的下巴,“倒是你这脸,摸着都快熟透了。瓜熟落地,这滋味儿尝起来一定很甜美。”
“甜的是酒,可不是季欢,”眼见就要擦枪走火,谢元贞双手抽离推开赫连诚,“快去洗洗!”
谢元贞用的力道不大,赫连诚更是不动如山,反而凑上来,鼻子贴着鼻子,“我自己洗?”
“大人可是要人侍奉?”谢元贞缩起脖子,眼珠一转,“不如叫十个八个绝色侍婢,或者小倌儿来可好?”
“这可是望京,咱们在人家的地盘儿如此无礼可不好,”赫连诚摇头,眯起眼睛打量谢元贞,“我看不用十个八个,眼前就有一个顶好的,足可匹敌世间所有绝色佳人!”
谢元贞巧笑,“大人想要我伺候沐浴直说便是,左右我人都在大人掌心,是半点也不敢推拒的,”他伸出食指去勾赫连诚的衣襟,赫连诚的魂儿也跟着一道轻飘飘,“做什么说这些没边儿的话哄我开心?”
“这哪里是哄?”赫连诚呼吸渐渐粗重,这样的话再说两句,赫连诚可就再难顾及什么礼数,“这明明是肺腑之言!”
“哪块儿肺腑?我来摸摸,”谢元贞都听见那呼吸声还是不知死活,哪里有火,便拱哪里,“那一定是花言巧语变作的。”
“柳大人急什么,待会儿脱了外衣裲裆,大人尽管摸个够!”赫连诚眸子一暗,终于不堪忍受,他单手扛起人,简直欲/火焚身,“陪我一道去!”
除夕夜的师戎郡,家家团聚,欢声笑语不断,太守府内也是一片此起彼伏。
后院,送菜的僮仆换了一波又一波,几个将领坐在外间行酒令,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内间则坐了主子与老人,还有个快及冠的小独活。
狄骞的位子贴近五绝,他从筵席开始便盯着师徒俩打量,又有些发怵,但更多的是好奇。就在僮仆将菜布完之后,狄骞总算可以好好凑近瞧——
“你真是活的?”
五绝被人像猴子似的盯了半晌,早就想开骂,“老头叫鬼医,又不是真的鬼,”他指着身边咽口水的独活叫道:“你要瞧,便好好瞧瞧我这宝贝徒弟脖子上的疤!”
独活生怕那老头真要来碰,只说:“师父,都过去了。”
赫连诚正要开口,独活紧接又着一句,“我饿了。”
十五六岁的孩子正要长身体,众人一笑,只有五绝真心疼了,“饿就吃啊,别管他们!”
可筵席之上,哪有主子还未起箸,客人先用的道理?狄骞正要说嘴,那厢谢元贞已举杯起身——
“狄主簿,晚辈敬您一杯。”
狄骞手指停在半空中,显然有些尴尬,他扫过恭恭敬敬的谢元贞,不由看了眼赫连诚。
可赫连诚却换了副口吻,“师父,季欢这杯酒,只凭您心意。”
他是以徒弟的身份问师父,而非以世子的身份问下属。
狄骞顿时便明白了这杯酒的含义。
这不仅是要解他的恨,还想借着年节,讨一句长辈的祝福。
“早前我是不大喜欢你,甚至觉得你我终归不是一路人。但我又听说铎州那夜你性命垂危,撑着仅剩的一口气也不肯让鬼医医治,是生怕鬼医伤害咱们大人——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此后谁想将你二人分开,便是要咱们大人的命。”狄骞没起身,以长辈的身份接了酒,希望老合罕在天之灵,能不怪他敢做合罕的主,“这杯酒,我代我家先君接了!”
听到这话,赫连诚也有些激动,他赶紧起身,与谢元贞一道向狄骞行礼,“多谢师父!”
年节深夜的主街灯火辉煌,赫连诚吃饱了便喜欢来街上闲逛,凑百姓的热闹,只是他与谢元贞两人走在路上,还要不时碰他的手。
十指相连被谢元贞挣开,一而再再而三,谢元贞总算难以忍受,他观察周围的人,有几个正朝他们这边看来——
“在外头呢!”
他这么一说,赫连诚更要握紧了,“这是在我的师戎郡,你怕什么?”赫连大人说着回头抬了下巴,谢元贞就瞧见屋顶上似有人影。
“拉着我,”赫连诚拇指磨了磨谢元贞,“一会儿游神不容易冲散!”
赫连诚带着谢元贞挨过鞭子才肯远离喧闹的人群,他二人闲庭信步,不知不觉走到当年那个小巷口,贴门神的妇孺犹在,却不见做木刻的老翁。
只有一位老妇在院中费力洒扫。
“老夫人,”赫连诚站在门口,问:“尊长今日不在家?”
“老身见过赫连大人,”老妇腿脚腰背都不好,听见赫连诚问老翁,眼中的光亮更淡了些,“我家老头啊,他不在了。”
两人心里一沉,赫连诚问错了话弥补,见院子正好只打扫了一半,就赶紧去接扫帚,“请恕我冒昧,您去歇一歇,我来帮您扫吧!”
老妇攥着扫帚赶紧往后一退,险些摔着,“这可使不得!”
老妇不肯,赫连诚也不敢硬抢,他身后的谢元贞听罢上前笑道:“您就让他扫吧,”他附上老妇的耳朵悄悄补上后半句:“刚用过饭,眼下这人浑身都是蛮牛气力。”
且眼下不使一些,今夜回去,谢元贞可要遭殃。
老妇掩唇笑笑,终于将扫帚恭恭敬敬递给赫连诚,看着赫连诚撸起袖子忙活的时候,不由又打量起谢元贞。
谢元贞人长得好,说话轻声细语,老妇爱不释手,视线不时在他与赫连诚之间回转,不知何时她眉眼舒展,颇为解意地点了点头。
谢元贞说得没错,今夜赫连诚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待扫完地,赫连诚回到门口将身一躬,“老夫人,扫帚还给您。”
“老身多谢赫连大人,”老妇摸了摸自己身上,老翁不在,便是年夜饭也不过草草对付几口,于是只是赧然一笑,“老身没有什么可送的,唯愿二位能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这本是句祝福的话,赫连诚听罢却是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是想与谢元贞白头偕老,可谢元贞愿意么,谢元贞又能否与他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多谢老夫人!”
还是谢元贞先开了口,他抓起赫连诚的手,指节那里还沾了些尘灰。
出巷口的路上赫连诚没吭声,临拐弯到主街上的时候才问:“这会儿牵我的手?”
“这是在你的师戎郡,”谢元贞踮起脚,定定看着赫连诚,“你怕什么?”
“好!”赫连诚微皱的眉头终于舒展,“牵了便不能再放开!”
谁叫他难哄也好哄,只要哄他的人是谢元贞,赫连诚便是一百个情愿。
——
永圣八年,开春复朝。
李府老爷出门没多久,宅门忽又大开,有人匆匆穿过前院,往后面去。
李凝霜拎着一篮子药材正要去晒,正撞见赶来的僮仆,她停了脚步,只问:“何事如此匆忙?”
“回二小姐,老爷说身子不舒服,”僮仆双手贴在两侧,弯腰低头,恭敬答道:“想吃一粒药。”
李凝霜皱眉,“这药父亲不该随身携带么?”
僮仆将身埋得更低,“清晨老爷出门着急忘了带。”
近来李令驰的忘性确实见长,李凝霜听罢便不再多问,转身边说:“我这就去取来,你再送去。”
僮仆跟了上去,仍是支支吾吾。
李凝霜脚步一顿,“还有何事?”
只听那僮仆小心翼翼挤出两句,“只是老爷吩咐,让二小姐亲自送去。”
李凝霜直接侧过身子,目光绕着那僮仆打转,“为何?”
“老爷他说,”僮仆已然跪在地上,隐约可见其正瑟瑟发抖,“他怕,他怕——”
他怕有人再换他的药。
“我知道了。”
吃一堑长一智,李凝霜顿时全明白了,李令驰要她送,那她权当孝顺父亲,为护军大人跑这一趟。
李家二小姐的车驾走到宫门前时,李令驰还没下马。
当朝护军的威风不再,但碍于他手中的十万兵马,上朝的官员进宫之前还要敬一句护军大人。
李凝霜正要下去,风掀起帘子一角,恰好从缝隙里看到身穿绛服的谢元贞,她愣一下,面上不显,反手将药给自己的贴身侍婢,“去给护军大人。”
护军大发雷霆,杀人也不过手起刀落,侍婢哪里敢接,“这,老爷不是说要您亲自给他?”
李凝霜合起掌心,犹豫片刻,捏紧了药瓶下了车。
“父亲,”李凝霜走到李令驰马下,先行过礼,“您的药。”
“这么巧——”李令驰没接,也没回自家女儿的话,反而截住要入宫门的谢元贞,“柳大人也来了。”
柳濯缨本来也没想与李令驰打招呼,听见他的声音心中烦躁,一回头,却正见到他身边的李凝霜。
“见过李大人,”柳濯缨愣了一瞬,随即端起笑脸,“想必这位便是令嫒?”
李凝霜却不理柳濯缨,对着马上的李令驰又重复一遍,“父亲,您的药。”
李令驰像是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光,李二小姐话过二巡才接过药瓶,可他打开却也不急着吃,只闻一下就赫然砸了回去,正中李凝霜的额头。
“混账!”鲜血从李凝霜的额头流下,李令驰只当没看见,当众詈骂道:“你可曾将你的父亲放在眼里?连一瓶药都能拿错!”
李令驰要当着柳濯缨的面做戏,已是将他李家的脸面彻底豁出去,可柳濯缨眼神一冷,只是袖手旁观。
“让柳大人见笑,要说这做子女的不省心,可当真是麻烦了。虎毒不食子,再不孝顺,也不能当僮仆侍婢似的随意打杀,”李令驰仿佛才想起柳濯缨还在身边,坐在马上,俯身去问他:“柳大人,不知尊亲可还在世?”
“下官没有侍奉父母的福分,”柳濯缨盈盈笑出声,生怕这笑意淡了一寸,便是显而易见的杀意,“他们在下官很小的时候便故去了。”
“这还真是,”李令驰撤回身去,啧啧道:“令人惋惜啊!”
隔日夜里,赫连诚冲进司马府后院的房门时,谢元贞正准备去沐浴。
谢元贞脱了外袍,衣服松散,长发散落,见赫连诚的脸色不大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怎的这会儿来?”
赫连诚气儿都没喘匀,张口就问:“李令驰当真有所察觉?”
永圣帝命谢元贞联络江右三州,除李令驰是迟早的事,他并非是怕李令驰,而是怕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谢元贞的身份会暴露。洛都一战已叫永圣帝失了民心,如今中书李氏后人竟然还存活于世,这叫永圣帝如何能容忍?
他必定会联手李令驰,先置谢元贞于死地。
谢元贞听了缘由,一颗心提起又放下,“你得消息的速度可越来越快了。”说着他走出门外,往那浴池去,“放心,李凝霜没有指认我。”
踏出门的第一步,赫连诚就将人捞了回来,此事非同小可,赫连诚可没心思同他玩笑,他禁锢谢元贞的双肩,力道不小,“此人究竟是否可靠?”
谢元贞叹了口气,“那你可知我是在哪里寻到的李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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