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想了想,又低头说:“卫想容,明天我给你做阳春面怎么样。”
这一套行为看起来有些熟练,又有些生硬。
不过他确确实实是在哄卫想容。
卫想容的鼻尖就抵在褚仝的颈侧,大而蓬松的尾巴乖顺的任由他抱在胸前,即便被捏着尾巴尖也没有甩开他。
听到属于褚仝特有的放轻语调就会显得温柔的声音,他的心尖尖被轻微地勾了一下。
一种别样又充沛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口。
他抿了下唇,睫羽上下颤动个不停,好半晌,他轻抬下巴说:“只给我一个人做。”
“对,只给你一个人做。”
褚仝的喉结轻轻震动,嗓音低沉又有几分磁性。
卫想容这才故作矜持地揉揉怀里的尾巴毛,轻哼一声说:“睡吧。”
褚仝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向卫想容,见他垂着眼眸,怀里抱着他的尾巴一副勉为其难合作的模样,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又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虽然卫想容很危险,但也挺好哄的。
褚仝在这个晚上又多了解了卫想容一些。
——
第二天褚仝果然为他单独做了碗阳春面。
四小只自觉的想要承担养家的任务,早早的出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工作,所以当卫想容起床的时候除了阳春面的香味,四周安静的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他坐在床头,侧头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
这个晚上他睡的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在瘫痪的那十年时间里,他的整个世界就只有眼前能看到的一切,时间成了没有尽头的沙漏,他像被水泥封在了床上,连睡觉也变成了折磨。
于是他整天整夜地睁着眼睛,唯一清醒的脑子钻进了一头又一头丑陋而诡异的怪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喜欢每一个角落都能被照亮的白天,而是享受于黑暗寂静的夜晚。
仿佛唯一睁着眼睛的他能够看透这个世界,也能主宰这个世界,还可以放出脑子里的怪物跑出来摧毁这个世界。
在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里,他早就已经忘记了正常人该怎么睡觉。
明亮的光下,他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褚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画面,卫想容闭着眼睛,侧面向窗,脸白的好像要发光,那种苍白也变成一种被阳光穿透的圣洁,使他看起来高贵又漂亮。
但也有一种随时都能飘散的虚无感。
“卫想容。”
卫想容颤抖着睫羽,睁开眼看向了他。
褚仝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起来吃早饭。”
卫想容眼眸微抬,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他缓下一口气,轻声道,“卫想容,阳春面已经做好了,你要现在起来吃吗。”
卫想容这才不紧不慢的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纡尊降贵的发出一句,“嗯。”
褚仝手上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
感受到怀里的实感,随时都能飘散的云这才穿破了虚无缥缈的屏障。
他搂紧卫想容的腰将他放在了轮椅上。
卫想容轻轻地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眼尾微挑地看向他,他也收回放在卫想容腰上的手,迎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近的呼吸相闻,唇与唇的距离不过毫厘之分。
他们都看着对方没说话,流动的空气变成了涓涓细流,像漩涡一样吸进了彼此的眼里。
褚仝率先移开目光,他直起身,张了张嘴,“我推你出去。”
卫想容摩挲着指尖,轻轻应了句,“嗯。”
2
那位管理者直到白天也没有出现。
这让卫想容确定对方确实是个习惯性目中无人的人,或许还有点玩弄人心的意思。
说不定对方现在就在等着他们去找他,见到面之后,对方或许还会在心里对他们评估一番,在决定以如何的态度对待他们。
对于这类人,卫想容很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卫想容却万万没想到,在见到对方之后会是这个局面。
他坐在轮椅上,手指轻捻着佛珠,感受到褚仝压抑的郁气,还有对面充满玩味的姿态,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一声。
“褚仝,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死在研究院了。”
“兰哥。”褚仝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对方。
宇兰手上夹着一根烟,不知道从哪来的,想来他身为一个来自避难所内部的天选者,也不会缺这些东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褚仝,一身长风衣,身量修长,英俊风流,全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态,哪怕是在灾世中,他也依旧不损一丝气度。
但谁知道他曾执掌整个地下赌场,手上沾的血能够染红一条河。
而褚仝作为他手下最得意的“清道夫”,整个人都卖给了他,他比谁都清楚对方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
这也是他为什么看到卫想容的第一眼就无比警惕他,因为卫想容的虚伪他一眼就能看透,对方是和宇兰一样的人。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宇兰这个人天生喜欢追求刺激和黑暗,享受在鲜血中狂欢的快.感,而卫想容则更喜欢在浊世中出淤泥而不染,高高在上的俯瞰下面的一切,手上不染一丝尘埃。
但本质上,他们同样傲慢自大,视人命如草芥。
卫想容感觉到了褚仝紧绷的肌肉,身后的尾巴也僵直不动。
“褚仝,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妹妹呢。”
妹妹。
卫想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抬眼看向了褚仝。
“死了。”
褚仝说的很冷静,但卫想容能感觉到他体内沸腾而上的岩浆。
这于他应当是个禁忌,只不过褚仝习惯性的用冷静和平淡来应对这一切。
他甚至于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作为一个“清道夫”,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任何时候,他都是一具精准做出反应的机器,情绪于他而言是累赘。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对面那个男人。
卫想容的心里层层叠叠的蔓延上一种黑色的物质,紧紧的覆盖了他的心脏,流入了他的血管。
他眼眸幽暗地看向了那个男人。
察觉到一丝杀意,宇兰低头看向了卫想容。
他眸色一闪,眯了眯眼睛,笑道,“褚仝,这是你的新主人吗。”
过于相像的人总能在第一眼就看透对方。
宇兰和卫想容对视的这一刻,两人暗藏的杀机就已经有了交锋。
褚仝不喜欢主人这个词,这显得他像条狗,他已经获得了自由,不会再允许有绳套绑在他身上。
只是他还没开口说话,卫想容就开口了。
“宇兰?”他柔和的嗓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宇兰眉眼微动,看向卫想容的眼神带了一丝思量。
褚仝没有叫出过他的名字,也不会直呼他的名字,所以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你好,我是卫想容。”
卫想容。
宇兰夹烟的手一抖,眼神震动地看着他。
“没想到你现在长这么大了。”卫想容云淡风轻的模样全然是一副长辈的姿态。
褚仝顿了一下,眼神怪异地看向他,又看向宇兰。
而宇兰早已维持不住脸上的体面,难看的脸色几乎掩盖不住。
卫想容,是卫家那个病秧子,也是卫老爷子钦点的天之骄子,更是卫家亿万家产的继承者,也是他按照五服内的辈分要叫一声小叔的人。
即便他比卫想容还要大两岁。
“卫想容……”
“谁准你直呼我的名字的。”卫想容轻飘飘地掀开眼皮,直视着他。
“小叔。”宇兰艰难地张开了嘴。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压迫感,即便现在家族早已成过眼云烟,但深刻在心里的规训早就埋在了血肉里,像锁链一样挣脱不开。
他将燃着火星子的烟头紧紧地攥紧了手心,强烈的刺痛感让他恢复了片刻的清醒。
“原来褚仝做了小叔的狗。”他嘴角带笑,眼神阴鸷地看向了褚仝。
他眼里的疯狂和阴冷的杀意太过明显。
褚仝皱了下眉,他知道,他们暂时无法离开外营区了。
——
果不其然,从始至终,宇兰都没有提身份核查的事,只说最近外营区外面有很多污染者游荡,他必须要做完这件事才能返回避难所。
并且他还借机让褚仝进入了清扫者的队伍,只有外面的污染者被彻底清除,他们才能离开这里。
褚仝不得不答应。
回去的路上,卫想容周身都带着阴冷的气场。
褚仝知道是因为他擅自答应了宇兰进入清扫者的队伍。
只是如果不度过这一关,他无法将四小只送进避难所。
他必须要这么做。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确,那就是将四小只平安送达。
所以哪怕现在的卫想容不太高兴,他也要说这句话。
“卫想容,你答应过我,将你送到避难所之后,你就要将四小只体内的种子取出来,我已经做到了,你也该履行诺言了。”
这句话早在进入外营区的时候他就该说了,却一直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算完成诺言,他还没将卫想容送入避难所的内部。
只不过现在他不得不说,他不可能让宇兰回到避难所,宇兰也不可能让他活。
从宇兰见到他的那一刻,宇兰就不可能让他摆脱他的掌控。
“褚先生,你在跟我提要求吗。”卫想容神色浅淡地看着前方,指尖不停地摩挲着腕上的佛珠。
“对。”褚仝停了下来。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要求。”卫想容笑了一声,他眼里的情绪乌压压的透着一股子森冷。
“卫想容,你出尔反尔!”
褚仝眼眸冰冷地看向了他。
“褚先生,明明是你言而无信。”卫想容更加锐利的直视着他的双眼。
“……”
褚仝闭了闭眼睛,说:“你只说将你送到避难所,我已经做到了,你并没有说要将你送到内部。”
“所以褚先生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卫想容一寸不离地盯着他的眼睛,似要看透他的心。
褚仝垂落的手缓缓收紧,他看着卫想容那张矜贵漂亮的脸,冷声说:“是。”
“好,好得很。”
卫想容笑了,如繁花盛开,他甚至笑出了声,看起来愉悦又畅快。
他从未笑的如此开怀过,可他眼里的神色却越来越冷。
笑够之后,他斯斯文文地撩起耳边的发,眼眸轻柔地看着他,“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
他垂下眼,将手搭在腹前,又说:“褚先生,你也不想看他们都死在你面前吧。”
“卫想容!”
卫想容明明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拿人命来威胁他!
听清褚仝声音里的怒气与掩藏不住的冷意,他端庄地坐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
——
四小只回来之后就发现气氛变了。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褚仝和卫想容之间夹杂着无法逾越的沟壑,冰冷凝固的氛围谁无法将之打破。
啃着饼干的小黄用手肘怼了怼小蓝,冲他使了个眼色说:“你去问问。”
小蓝抬起眼看了看仿佛互不相干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卫想容身上的气质也变得可怕了许多。
犹豫过后,他走向了褚仝,小声说:“褚哥,卫哥什么都没吃,他是不是不舒服啊。”
褚仝头也没抬,冷冷地丢下一句,“管好自己。”
小蓝顿时就被噎了回去,冲其他三小只摇了摇头。
小绿轻咳一声,走到卫想容身边,轻声开口,“卫哥,你要不要吃面,还剩了些面粉,我让褚哥给你做。”
“不用了,谢谢。”卫想容半垂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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