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徊和应帙都用狐疑的眼神望着虞旌,后者哭笑不得:“真的,不然说不定还真成了你俩口中的三角恋。”
应帙点点头,表示接受虞旌的狡辩。
“……那城主有,”遂徊突然十分不好意思地问,“有特意关照你要多关心遂徊吗?”
“他让我别管。”虞旌说。
遂徊:“……”
“不过你把钱都拿来买强效镇痛药的事,我跟他讲了,”虞旌转头朝应帙不怀好意地笑了下,“他说人各有命,实在忍不了痛就算了,吃就吃,至少让你走得好过一些。”
应帙又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城主的行为。精神阈狭窄的遂徊患上精神域过度防卫症,基本可以说是无解,如果不是他恰好是与他高适配的攻击性向导,遂徊真就只能在精神域剧痛中痛苦地等死。
并且高适配、攻击性向导,这两者缺一不可,无攻击性就无法让狂乱期的遂徊的听话,无高适配就无法让狂乱期的遂徊那么听话。
在不知道应帙存在的情况下,城主会说出那般类似于放弃的话,也可以理解。
虞旌没有等到应帙脸上委屈和难过的神情,有些失望,但还是把转折说了出来:“然后,他大半夜又视频过来找我哭,说让我想想办法,不能放任眼睁睁地看你去死。”
听到这句话,遂徊倏然向应帙靠近一步,眼瞳因雀跃和喜悦而泛着光。身边围着一群不会直白表达感情的‘傲娇’,他大概是鲜少接受这么平铺直叙的好意,不由得因此紧张起来。
“但我也确实没办法,除了给你的镇痛药打一点折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虞旌无奈地叹口气,“我明明精神阈并不狭窄,但偏偏和对我来说重要的哨兵都不契合,奇了怪了。”
都解释通了,应帙心想,为什么虞旌对遂徊的态度过分亲切,为什么在两人初次一起来塔医院的时候,会特意要求他给遂徊向导素,并且愿意答应他那么多条件,加上承担风险,也要支持他去紧闭室安抚遂徊。
另外,当时虞旌承诺为他写见义勇为表彰信,还说可以支持他下学期连任学生会主席,这一听就是能在塔校长面前说得上话,但分明他的父亲是前任塔校长,原来新上任的塔校长是他的故交挚友……
好一个关系户。
应帙没有办法再猜忌虞医生了,甚至连怀疑都不想再往他身上怀疑。如果现在还要说灵魂互换的罪魁祸首可能是虞旌,就得追根溯源到城主也难逃干系,毕竟两人关系密切,于情于理,应帙都不想思考这个可能性,这对遂徊来说太残忍了。
浪费了半个下午的时间,二人带着两包粉皮花生无功而返,回到公寓里发现沉迷钓鱼的老父亲竟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星网新闻,两条龙一左一右地挨靠着他,扮演忠诚的龙骑士。
“它们为什么还在外面?”应帙很不理解地从药瓶里摇出一粒药片,放进嘴里,取过应识笺面前的半杯温水送服,等到喝完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杯不会又是应龙的口水吧?”
“你连它的口水都不敢吃,也配当它的主人?”应识笺笑着看向他,应帙无语地晃了晃杯底最后一点水,放回茶几上,忽然问应识笺:“爸,你知道一对一死一疯的灵魂伴侣吗?”
应识笺脸上神情没有任何不自然,那抹不耐烦也表现得恰到好处:“又是灵魂伴侣,你的话题就离不开它了是吗?我知道你和遂徊是灵魂伴侣了,94%,我知道了。”
遂徊暗戳戳从厨房间往外露出个脑袋,手里举着半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碳酸饮料,严谨补充道:“是94.4%。”
“……”
奈何应帙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是虞旌跟我讲的,他说他知道两对灵魂伴侣,其中一对是易叔叔和耿叔叔,另一对下场很惨,一死一疯……是爸爸你知道的那对吗?”
“……不是,”应识笺垂下眸,摇了摇头,“我认识的那对……”他停顿了一下,模糊地形容道,“过得还不错。”
“还不错?”应帙想了一下,“可以告诉我他们是谁吗?”
应识笺不耐地抬眸和他对视:“你突然怎么这么多好奇心?”
“因为我也有灵魂伴侣,所以对同类产生好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高适配性只是精神力的契合,和其他没有关系。”应识笺皱眉,语气倏然强硬起来,“别说得好像你就已经非他不可了一样,还灵魂伴侣?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不适合,我不同意。”
说罢,他直接起身去了书房,用力摔上门。应龙和燧石在沙发上对视一眼,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嘭的消失在空气中。
应帙原地站着,视线定定地注视着闭合的房门,巨大的摔门声响让他听觉敏锐的耳朵有些不适,但他目前无暇顾及。一些人类的劣根性在心中蠢蠢欲动,特别是在应识笺大声说出那番不留情面的话语时,厨房间悄然关闭的推拉门。
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那我就要和遂徊在一起,我现在就答应他,我现在就标记他。
应帙闭上眼,努力平复着这些不理智的念头。
太莫名其妙了,虽然应识笺确实一上来就明确表达过不支持他和遂徊结合,但这些天以来,应识笺对遂徊的态度分明很亲切很温和。
应帙假设他的儿子突然某一天带回来一个全身病的穷比黄毛,而且还说非他不可,应帙绝对直接打断黄毛的腿扔出去,哪可能对他那么和颜悦色,还请他喝鱼汤?
“……”所以应识笺到底在想什么?应帙十分费解。
他叹口气,最后再看了眼书房门,转身走到厨房间前。
他正抬手正准备开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应帙动作一顿,倏然意识到遂徊该不会是里面哭吧?
他犹豫半秒,还是咬着牙推开了门,“遂……”
应帙抬眼,看到遂徊将长发完全盘起,戴上了围裙和塑胶手套,手里死死握着一把菜刀,一双紫眸中满是暴戾和凶光,明显不是打算做菜而是要去把人做掉。
“等等,那是我亲爸!”
第101章
十分钟后,遂徊脱掉整套用以掩藏指纹毛发的犯罪设备,委屈巴巴地站在厨房角落,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应帙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眼前这个差一点就成为他杀父仇人的哨兵:“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可怜?”
“我没装可怜……”遂徊更委屈了,“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在装?”
“如果十分钟之前你没有拿着把菜刀打算去把我爸砍了的话……”应帙叹口气,“我可能还会信你一点。”
“我们为什么不合适?”遂徊问,“这话若是放在两个月前,我也觉得我们不合适;但是现在……”流浪狸猫抬起爪子,气宇轩昂地踩进投喂人家里,“我们94.4%契合度,我是S+级的哨兵,你是我唯一的向导,凭什么不合适?”
“哦?”应帙并不讨厌遂徊这般自信的口吻,但不妨碍他故意打压一下这只翘起尾巴的家伙,“现在不是你打断我肋骨的时候了?”
遂徊嚣张的气焰顿时又灭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但说出来的话却依旧跋扈:“这是你想要得到一名S+级哨兵所要付出的代价……你自己亲口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鬼话?”
“你说过。”遂徊语气坚定得好似要入党,腰后的黑色箭头形状鳞尾摇得飞快,“你愿意支付吗?”
见应帙只用目光端详着他,不做回答,遂徊又赶紧推销自己:“全世界仅此一例的S+级哨兵,亲生父母大概率是亿万富豪,和我结合,立刻成为豪门大少的向导,发簪上都给你镶紫钻。”
“关于父母的事情,你还挺看得开?”应帙一直避免在遂徊面前提起他的父母,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及,还是以一种轻松调侃的口吻,这让应帙有些放下心,“已经以豪门大少自居了?”
遂徊笑了起来,嗓音轻缓而诱惑:“应帙,我想带你私奔。”
“私奔到哪里?”
“到山上,到我的小木屋里。”
“然后呢?”
“然后把你关起来。”
“这是私奔吗,这不是绑架吗?”
“……给裤子穿的。”
“那我还要谢谢你。”
……
周二。
两人依旧没有换回本体。
事业心极强的小应主席再次开始尝试驯龙,结果应龙竟然死赖在精神图景里,怎么劝都不肯出来,让应帙一腔怒火无处宣泄。
为什么这段时间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课间,他上楼去1班找遂徊,却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个人慢慢往下走的耿际舟,两个人明明距离非常近,但耿际舟却像是没有见到他一样,半闭着眼睛,磨磨蹭蹭地虚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应帙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唤了声耿际舟的名字,抬步往他那边走。
耿际舟恍若未闻地又向下踏了一步,倏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就往楼梯下方摔。
应帙迅速迎过去,伸出左手,从下方稳稳当当地把他揽在胳膊中,耿际舟好似这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遂徊……?”
周围的学生都往他们两人身上投注视线,有些人认出他们来,但也仅仅是止步两秒,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你是没睡醒吗?”应帙责问,“在走什么神?”
“是没睡好……”耿际舟额前的头发还有点湿,很像是刚去厕所洗了把脸清醒,但还是精神恍惚。
“你失眠了?”应帙想要扶着他下楼,但耿际舟摆了摆手拒绝了,应帙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下楼梯。
等到安全抵达一楼,耿际舟这才回头看向‘遂徊’,他的脸色有点差,但笑容依旧熟悉,调侃的语气一如更是寻常:“我怎么感觉你比应帙还要关心我?爱屋及乌?”
“为什么会失眠?”应帙这两天总是被人刻意转移话题,他没办法对应识笺和虞旌刨根问底,但面对耿际舟这个同龄人,他还是能够强硬起来,“你是有心事?”
耿际舟沉默了几秒,在应帙冷绿色的眼瞳注视下,无奈地叹口气:“最近夜里频繁做噩梦,每次醒来都好累,心脏跳得像是要从气管里跃出来,特别难受。”
“所以你就不睡觉了?”应帙猜测。
耿际舟好像是觉得这事讲出来有些丢人,特别倾诉对象还是发小处于暧昧期的哨兵,他避开视线:“……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易叔叔知道这事吗?”
“我跟他讲了,”耿际舟说,“但他也没有办法解决我做噩梦的问题。”
“所以他知道你做噩梦,但不知道你的噩梦严重到让你不愿意入睡。”应帙瞬间逮捕他这点小小的语言陷阱。这下耿际舟彻底没话说了,只能摆摆手:“别管了,赶紧去找你的应帙甜蜜吧,我……”他打了个哈欠,“去外面转两圈,晒晒太阳,补充阳气。”
“……”
耿际舟刚走出去两步,右手臂忽然被人握住,应帙面无表情地拽着他往前走,“去塔医院。”
“不是,你——”
不等耿际舟拒绝,应帙就伸手拦住一辆校车,强拉着人上了车。
虞旌再一次看到‘遂徊’的脸时,表情一时间非常精彩,又发现和他一起来的向导并不是熟悉的银色长发,忍不住打趣道:“哟?今天换了一位向导?”
“我和他可没关系。”耿际舟急忙连连摆手否认,“清清白白。”
应帙懒得搭理这两个向导,声调平稳无澜:“他精神状态很差,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虞医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是不是把我想象得太全能了?”虞旌无语,“什么性别,什么病都往我办公室里带?你的精神域过度防卫症我好歹还专业对口,他的心理精神问题也来找我?”
应帙意识到是他过于心急,面色稍稍缓和一些,软下语气:“抱歉,那我应该去找哪位医生?”
办公室外,一名向导护士走进来,将咖啡外卖的袋子放在虞旌办公桌上。见到续命咖啡到位,虞旌的态度也缓和了,打开包装之后还挑起个笑:“找我就对了。”
应帙:“……”
“去里面床上躺着,把隐私帘拉上,”虞旌吸了一口冰咖啡,打开抽屉,“我准备一下。”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耿际舟也找不到逃跑的理由,只能不甘不愿地小声说:“别跟我爸讲我来塔医院……他要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应帙嘴上说的是好,我一定不告诉他,心里想的却是不,我一定会告诉他。
耿际舟慢吞吞进了内室,拉上帘子,应帙上一秒刚被虞旌赶出办公室,说不要妨碍他诊治,下一秒虞旌又去而复返打开办公室门,招招手让应帙进来。
应帙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到内室,拉开隐私帘,就见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耿际舟竟然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他的眼睛下方青黑,眉心微微蹙着,挤出一个川字,神色疲惫又痛苦,即使睡着了也不得安宁。
“你们是不是想逃课,所以故意跑我这里,假装有心理问题,实则就是来睡觉的。”虞旌玩笑道。他收起准备好的监控设备,打算先让耿际舟安静地睡一会。
为什么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应帙思索着,在那场灾难中落下的病根分明已经逐渐痊愈,为什么现在耿际舟的状态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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