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知府发话,他转头看向门口的护卫,脸色阴沉:“还不将这两个贱民带下去!”
“污了大人的眼睛!”
护卫得令应了是,就要伸手去拽苏徐行和许琢,却见一直未言语的知府抬起了手:“且慢。”
众人一顿,面面相觑后探究的目光全都投向了他,心中纷纷猜测这位新任知府是不是要第一次见面就从他们手中保下两个“平民”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
雷鸣心中亦是如此猜测,他看向知府,皮笑肉不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二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许琢可是个忤逆祖父的不肖之徒,被赶出许家之后终日与乞丐、马贼等厮混,不知做下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说着,雷鸣看向许诚齐,“许氏少主也能作证,是不是?”
许诚齐刚要点头应承,就见苏徐行高声否道:“胡说八道!”
他扶着许琢站起身来,面对四周充满不善的眼神,毫不畏惧地回道:“你们这是……”
“颠倒黑白”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被许诚齐厉声打断:“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在大人面前大放厥词!”
他阴沉的目光看向一旁护卫,后者心领神会地捏着布巾和绳子就要去绑了苏徐行顺便堵住他的嘴。
当着知府的面,雷鸣与许诚齐直接就将苏徐行等人打成“贼人”,甚至不过问知府的意见就直接下令绑人,可见他们打心眼里并未将这新任知府当回事儿。
事实也确实如此,滇南这地界来过多少知府“大人”,哪个不是初来乍到便志高意满,想要杀杀他们锐气?可最后呢?不都是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去了?
次数多了,滇南大族的这些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这次他们也是如此,能寒暄一句已经是给了这位知府大人面子,若识趣他们也不介意给些辛苦费,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不识趣……
哼哼!
众人一时间心思各异。
可就在那些护卫将要抓住苏徐行他们的那一刻,只听知府大人一句掷地有声的“上”,随即便听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利剑出鞘的“锵锵”声,再低头,那闪着寒光、泛着血气的长剑已经尽数架上了众人的脖颈。
与大族养的护卫甚至私兵不同,这些手执利刃的“衙役”个个眸光冰冷、煞气极重,身上还隐隐传来血腥之气,一看就是久经战场的“实干派“
这些人不是普通衙役,是士兵!还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
一时间,在场众人俱都惊骇万分。
这新任知府是什么来头?!
雷鸣最先回过神来,见状冷笑道:“不知知府大人这是何意?难道要滥杀无辜?”
雷鸣自大惯了又久居高位,说起话来自是不客气。
就见知府毫不在意地摇摇头,笑道:“许某不过是想凑凑热闹而已。”
许诚齐这时也回过神来,闻言连忙叫道:“‘神山大会’是我滇南各族的盛会,大人想凑热闹直接来便是!何必带这些人?况且还将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我看大人不是想凑热闹那么简单吧?!”
“是啊是啊!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对我等动用私刑不成?”
“今日之辱,便是知府大人也必须给我等一个说法!”
“就是!不然我滇南各族可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只怕大人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有了雷鸣和许诚齐带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接道,他们抱团威胁的意思很明显,若是一般人只怕此刻已经焦头烂额,却见知府微微一笑,回道:“今日许某凑的这热闹可不是单单来观看大会,而是——”
他拉长了音:“来参加神山大会!”
铿锵有力的几个字直接让现场炸开了锅,参加神山大会?!
就见雷鸣接着冷笑:“你一个外人……”
知府却猛地打断他,纠正道:“非也。”
他挥退衙役,忽然抱拳冲众人行了一礼:“在下柏州许氏一族——许知远,特来参赛。”
柏州许氏?!众人听见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
滇南三州,岐州、覃州与柏州,柏州从前最强盛,却因最靠近南疆而被南疆几次三番地进攻骚扰,大批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柏州也不复往昔兴盛。
而这柏州许氏,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在滇南地界数一数二,若不是南疆作乱,只怕说到滇南的许姓大族,人们最先想到的也不会是岐州许氏。从前滇南还分大、小许,但随着柏州越发动乱,流民越多,柏州许氏也逐渐销声匿迹,这才让滇南百姓只知一个岐州许氏。
但现在……柏州许氏竟然还有后人?不是说都死在南疆贼子刀下了吗?怎地不仅有后人,而且还成了滇南的知府?
若是柏州许氏……那自然是有参赛资格的!
为了验证许知远的话真假与否,众人还将许氏的老族长给请了出来,毕竟只在他这代时柏州许氏最为繁荣强盛,生意做遍三州。
通过印章确认了许知远的身份,他自然有了参赛的权利。
却见许知远摇摇头道:“我如今是滇南的父母官,自是不能与民相争。”
雷鸣一喜:“那……”
哪知许知远突然看向一旁的许琢与苏徐行:“便是我的两位义弟代替我柏州许氏参赛。”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哗然。
那什么苏徐行他们不了解,可是许琢……那不是岐州许氏的人吗?他代表柏州许氏?那算怎么回事?
陪着老族长一起前来的许义峥十分不耐地看向许琢,质问道:“孽子!你算什么东西?!在这丢人现眼!”
“还嫌不够丢人?!快给我滚走!”
许琢原以为自己再听到祖父的诘问嫌弃还会失落悲伤,却不想他此刻心中无波无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只是眼中再也没了往昔的哀伤悲恸:“许老爷此话真真可笑。”
“我为义兄代表柏州许氏前来参加神山大会,自然算柏州许氏的人。神山大会,滇南三州各族皆可参加,怎么你岐州许氏可参加,我柏州许氏不能?”
许义峥没想到许琢会这样同自己说话,一时惊讶,竟忘了回话。
倒是许诚齐立刻怒斥道:“许琢!你怎敢如此同你祖父说话?!”
“还不快跪下同你祖父告罪!”
“是啊,往日都说这许琢忤逆不孝,我还不信,今日一见竟果真如此。”
“真是好大的脾气,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什么人物呢!”
“还好被赶出去了,不然这般大逆不道之人还不知道要出什么祸事呢!”
围观之人也议论纷纷,只是竟将错都悉数怪在了许琢身上。
“喂——”
苏徐行一直知道这群人是什么嘴脸,只是真正见到了还是觉得有点恶心,他看向旁边一个一脸鄙夷的中年人,忽然嗤笑道:“许琢说句话就是大逆不道了,那你将老母亲关在柴房不给饭吃将她活活饿死又算什么?畜生吗?”
此话如平地炸雷,骇得众人纷纷看向那中年人,见他一脸惨白,满脸不可置信,便知苏徐行这话八成是真的。
“贱人!休要血口喷人!”那人反应过来,连忙反驳。
“就是!黄口小儿,也不怕造口业!”
“敢胡说八道!还不快撕烂他的嘴!”
“……”
也有人帮腔。
苏徐行扣扣耳朵,忽然看向一人,凉凉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忘记自己是怎么杀兄夺嫂不成直接害死兄嫂的?”
“你!”那人惊骇失语,满脸震惊。
苏徐行却没有轻易放过,他一个个看过去,目光狠戾,一条条罪状数出来,骇人听闻。
“你家中花园里埋了多少人命不会忘了吧?也不怕午夜梦回她们找你索命?”
“亲手打死嫡亲的女儿,还敢抱怨后继无人?活该你断子绝孙!”
“……”
苏徐行咬牙切齿地说完,心中恨意难消。他只是让暗影阁帮他打探一下滇南各族的消息好掌握主动,只是没想到送到眼前的“秘辛”如此令人发指!不仅如此,还有献祭妻女给族长被虐待致死的……甚至还有□□亲女的!
这还是人吗!这是畜生不如!就该被凌迟处死!苏徐行真想将这剩下的丑事直接拍到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之上,让世人看看他们的真面目!只是……这些受害者死得太惨,又沾上那档子事,他有些退缩……
不过……苏徐行看了许知远一眼,后者朝他点点头。
不急,这些犯罪者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谁也没想到,被他们视作“贱民”的苏徐行会突然爆出来这么多大族秘辛,直接将他们的脸面撕下来踩在脚下。
被爆的人都想撕烂苏徐行的嘴,却被“衙役”的冷冽吓住了。他们再受不住其他人异样的眼光,只得匆匆告辞,忙不迭地跑了。
无人料到,神山大会还未正式开始,便已经少了大半部族。
但这还只是开始。
毕竟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大族们早就暗里流脓、腐烂恶臭了。
第74章
这入口处的一场闹剧看似波涛汹涌,但其实在整个现场也只掀起了一丝丝波澜,很快就消散于无形。
毕竟“神山大会”的主角从来都只是滇南的各个大族,如岐州许氏、覃州雷氏……那些被爆秘辛之后悻悻而逃的小族之人,本就从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大会现场又恢复了之前的风平浪静,一派和谐之景。
只是平静的表面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暗流就不得而知了。
春末,天气逐渐热起来。此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广袤的草地之上坐落着各个家族的院落,而被这些院落众星拱月一般围着的则是一个宽阔无比的高台。
高台上首一排座椅桌案,而原本空空如也的下首也布置好了案桌、座椅和文房四宝等物。
高台之下,围着它搭了一圈看台以及遮阳篷,此刻那些大族之人尽数落座于上,护卫、小厮等人则候立下首。满眼望去,现场尽是长衫男子,不见一个窈窕身影。
当一切准备就绪,“神山大会”第一场,文试开始!
唱念官们立于高台之上,雄浑高亢的嗓音传遍了现场的各个角落。
“文试主考官:岐州书院院长周录昂~覃州书院院长郑意钦……”
苏徐行百无聊赖地站在“柏州许氏”的案桌之后,静静听着犹如“领导开会”一般的开场白,却不期然听见了一句“最后一位,临舟书院副院长冯书墨~”
冯书墨?!
这主考官人选板上钉钉的就是岐州与覃州两个书院的院长,再由他们分别邀请两个人,一共六位主考官,通常邀请的都是各大书院的院长或闲居的有名文人。
也不知是谁邀请了冯书墨。
苏徐行暗自惊讶,下意识抬首,目光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
完了……苏徐行舔舔有些发干的唇瓣,冯书墨可是认识他的人,虽然只临江诗会上见过那一面,但……二人又没有交情,他会不会直接点破自己身份?
正在苏徐行胡思乱想之间,却见冯书墨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好似根本不认识他一般。
苏徐行稍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对方没认出来自己还是认出了却装作不知,这让他提起的那口气始终不敢放下来。
唱念官念完主考官的名字,便是文试比试的环节。
上首的周录昂白须飘飘,看起来慈眉善目。他在场中年龄最长,资格也最老,便由他开启今日文试的第一题。
“正值春末,诸位便以‘夏’为题吧。”周录昂摸摸胡须,笑着冲众人点点头。
一旁侍从上前将香给点上,一炷香为限,做出以“夏”为题的诗句。众人得了题目,忙提笔开始沉思。
文试比赛各族只能派三人参赛,苏徐行这边只有许琢和另一人能用,在流民堆里再难找出第二个识字的,无奈之下他也只能上了。不过听闻“神山大会”文试只比诗词,苏徐行倒是勉强放下心来。虽然不地道,但他“唐诗三百首”真不是白背的,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当“文抄公”了。
一说到“夏”,苏徐行的灵感那是源源不断,在脑中过了一遍,他最终选择了杨万里的《小池》,简单不失趣味,清新富有情意。
可谓别出心裁。
事实也确实如苏徐行料想的那般,以“夏”为题,身处滇南的各大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夏天的高气温,所作诗句不是说“炎热”之景,描写万物难耐酷热,就是表达“烦闷”之情,直抒心中不愉。
一篇篇看下来,主考官们脑中也只剩下火炙般的烈阳,再加上此时头顶艳阳,更是觉得燥热无比,心中也确如这些诗句一般,烦闷非常。
底下众人看着台上主考官们不断皱起的眉头,不禁纷纷低头耳语,难道就没有一首满意的?
直到其中一张纸传阅到主考官面前,只见方才还眉头紧锁的几人皆舒缓了神情,不住点头。
这是有满意的了?
随着主考官表情而动的众人不住将目光投向看台之上,在参赛的人员之间不停打量。
“雷老爷,应该是你们的人吧?听闻你们请了个有名的大诗人前来?”
“是不是岐州许氏的族人?毕竟周录昂周大儒可是岐州书院的院长!”
“我猜是钱氏人!他们家三少爷才学颇高,听闻三岁识字,五岁就会做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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