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岩铁在滇南又称“赛黄金”。
如此稀罕之物,可现场却如此之多!只见围着他们的这群黑衣人,不仅个个身佩岩铁长刀,就连手腕上的弓弩箭镞也是岩铁制作的,这样的实力可不是区区“钱财”可以比拟的。
所以,许诚齐此时心中惊惧难忍,再也不敢小瞧了苏徐行。
而凝聚了所有人视线的苏徐行,此刻正慢悠悠地从白虎身上跳下来,然后笑意盈盈地看向在场的其他人,一点也没有顾忌他们心中的惶惶不安。
“不好意思啊。”苏徐行先抱拳冲众人作了一揖,只见之前还趾高气昂的一众人默默侧了侧身,让开了他这一礼。
废话,如今被这么多人围着的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哪里还有他们摆谱的份儿?!
苏徐行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但他面上不显,依旧我行我素地说道:“咱们柏州许氏来迟了,请见谅。下面,给大家展示一下我们的武比成果,来人!”
苏徐行一声令下,只见候在一旁的几个黑衣人快步走上前来,他们与其他人不同,衣服上都系着彩色的巾帛,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显然就是去栗山进行武比的那十人。
在苏徐行的吩咐下,几人整齐地将自己所狩的猎物摆了上来。
从左到右,大大小小摆了一整行,粗略估计起码上百只猎物,不仅如此,这些猎物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太多血迹,只脖子上插着一支箭羽,显然是一击毙命,与岐州许氏的那只黑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当众人沉浸在惊讶中还没有回过神时,那几个武比人员又抬了几只体型巨大的猛兽上前,白额黑狼、灰色野熊……巨硕的猛兽即便已经死亡,也带着令人畏惧的气势,骇得周围人又匆匆往后挪了几步。
等他们将猎物全部摆了上来,苏徐行这才缓步上前,拍了拍他方才坐着的那只白虎:“还有这只白虎。”
“也是我们族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活捉、驯服的。”
听到他这话,其他人纷纷面面相觑,连心中最后的那丝质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质疑呢?他们连猎物数量都比不上,品种也比不上,更别说这“活捉”的本事了,这哪是打猎那样简单呢?众人心知肚明,这要耗费的人力显然超出他们的实力范围。
此刻,没有一人敢上前回话。
实力比不过,小命也攥在他人手中,如何敢张口?
见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族老爷们一个个灰败着脸,垂头丧气,苏徐行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不仅是他,那些手持弓弩的黑衣人亦觉得扬眉吐气,没想到他们有一日也能让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吃瘪!
“咳咳咳!”正当众人默然不语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自一旁响起。只见岐州许氏那边,方才的武比领头人正往躺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扑。
一边扑一边叫道:“老三!老三!你怎么样话?”
见对方依旧昏迷不醒,且口中鲜血直流,领头人忙转头看向自家家主,哀求道:“老爷!求您救救老三!”
只是不等许义铮开口,在苏徐行这吃了瘪正满肚子火没处撒的许诚齐闻言就是一个爆喝:“闭嘴!”
说完,他还猛地上前,一脚踹翻领头人:“没看到现在什么情况?!只会添乱的废物!”
领头人那样壮硕,被踹了一脚却也不敢吱声,只能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断哀求:“老爷!求求您!求求您!”
“救救老三吧!他上有一个老母病重在床,下面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家中只他一个顶梁柱,他不能死啊老爷!”越说越激动,领头人还想上前去抓许诚齐的衣摆,却被对方一个旋身让开。
许诚齐回身,居高临下地望他,冷嗤:“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领头人突然一楞,整个人傻傻地瘫坐在了地上。是啊,他们这些人在大老爷眼中就跟家中养的一条狗有甚区别?死了就死了,死不足惜。
可是,可是……
可是他们不是狗啊!
领头人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生死不明的同伴。两人都是穷苦出身,靠着一身力气卖进了许府做家丁,因为身手好才被少爷选中参加此次武比,为此他们没命地训练,就是为了今日!在栗山这一天一夜里,多少次凶险他们都挺了过来。本以为今日过后,他们就能有好日子过了,可现实竟然如此残酷……
想到这,领头人猛地伏地,将头磕得砰砰响。
就算是狗,他们也想活命!
“求您了!少主!”
可许诚齐却不为所动,反而嘱咐身后护卫:“将他们拉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自始至终,许义峥与许翊也都未曾出声。在他们眼中,低贱平民的性命与大族子弟是不同的,外面多少流民?能给他们一个差事活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要用许氏的金贵良药去救一个濒死的贱民?那自是想都不要想!死后多给几两银子就是了,也亏得他们仁慈。
领头人听到许诚齐的话,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凉。
为什么?想活命也有错吗?!为什么他们的命就如此不值钱?!
想着,领头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他猛地抬头看向许诚齐,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若是……若是老三死了……他心中忽然涌起无限的恨意。
这恨意驱使他抓住了袖中的匕首。
若是老三死了,他就让他们陪葬!
领头人突然面目狰狞,他猛地爬起身来,刚要扑向许诚齐,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抓住了臂膀。
“兄,兄弟,对不住,我刚回来。”
领头人一僵,脑袋瞬间清醒。想到家中妻儿老母,他差点就犯了大错!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袖子,气喘吁吁的样子显然一路跑过来的。
“你带那个老三随他走。”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领头人循声望去,对方负手而立,神色淡淡,见他看去,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淡笑,“放心吧,秦郎中医术了得,若是他都救不活,那真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
说话人正是那个让所有大族老爷都变了脸色的“小诗仙”,领头人记得他的名字,苏琰。
“别浪费时间了,快走!”阿冬也不再耽搁,他一挥手,忙有人过来将那个老三背上,他则拽着这领头人一起走。
“再不快点,人死了你可别怪我们少爷!”阿冬不耐烦的声音渐行渐远。
领头人僵硬着身子,就这么愣愣地被他拉走了。
许诚齐冷眼看着苏徐行派人将人带走医治,又瞥了眼近在眼前快要抵到他脸上的箭头,终是没忍住,出声嘲讽:“苏公子真是会做人。”
“好人都给你做了,只怕这些人……”说着,他瞥了眼四周的黑衣人,面露不屑,“都是苏公子用这些手段笼络过来的吧?”
“小恩小惠,手段实在卑劣。也就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一点甜头就卖命,真是愚不可及。”
然而料想中苏徐行被戳中命脉“气急败坏”的场面并未出现,只见苏徐行望着他,目光清明,不见闪躲。
“我并非会做人,也并非是个好人,我当然也有自己的目的,也需要借助他们之力达成所求。”苏徐行回答得坦荡,毫不遮掩。
“但……”
他话音一转,忽而低声笑了笑:“相比于你们,我只是把他们当人,仅此而已。”
把他们当人,而已。
隐在人群后的赵峋忽地一怔,突然明白为何总觉得苏徐行不怕任何人,却又好像任何人都会让他惧怕。因为在他眼中,所有的人都只是“人”而已,管你王公贵族还是布衣百姓,在他眼里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没有三头六臂之能,自然也就没什么分别。
也因此,在滇南大族眼中如同蝼蚁一般的“贱民”在苏徐行眼里和这些衣着光鲜、自视甚高的老爷、少爷们没什么区别。
他把所有人看得一样,都是人。是人,便有私欲,有所图,想要过得好,也想被人看得起。而苏徐行,只不过是在满足他们。
给他们金银用来生活,另外,也给他们脸面,让他们能有尊严地活着。
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
赵峋忽然抑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感,纵然他亦身为王公贵族,纵然他自小便接受三六九等的观念,他在此刻也依旧为苏徐行的所思所行而折服。
站在高处时很难再低下头颅往下看。就如滇南大族,高高在上久了,连再也看不见底下之人的苦楚,也更容易无视他们的所需所求。
既然看不见,也就无法将他们当“人”。
“小宝,你要记得。明君,自当以民为本,民为贵,君为轻。这是帝王需要学习的,切莫如你父皇一般。”不期然的,赵峋想起了他阿娘的话。
与苏徐行是何其相似。
赵峋眼神忽然一阵恍惚。
……
而这边的苏徐行在说完那番话后便没有再理会许诚齐。
他自顾自地走到许琢身旁坐下,随后给了他一个“请”的手势。
该你表演了。
许琢面上镇定,但紧紧攥起的双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他下意识往人堆的角落里看了一眼,那里是他被逐出家门,潦倒困苦的父亲。
看完,他随即起身,每走一步身上气势都要更强一分。
等到了岐州许氏的面前,他看着恨不得冲上来咬他一口的许诚齐,面色严肃,语气郑重地宣布:“柏州许氏夺得神山大会魁首,想必毋庸置疑。”
“那么,我再宣布一件事,自今日起,我便是柏州许氏的家主。”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之声,谁也没想到,许琢竟然自己“换祖宗”了?
许义峥闻言气得面色发黑,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撅过去。
许诚齐同样面色难看,却听许琢接着道:“同时,我亦是岐州许氏的家主!”
“从此,兼祧两族。”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敢!”许诚齐哪里料到许琢会出此言,顿时目眦欲裂,“你不过是被除族的丧家犬!在这里做什么春秋大梦!”
许琢也不打断他,等许诚齐说完了,这才悠悠然扫了眼许氏的其他旁支:“岐州许氏家大业大,旁支极多,但多年来祖宗基业都由本家把持,旁支沾染不得。”
“若奉我为家主,先前答应诸位的自然都会实现。”
接着,在许诚齐逐渐放大的瞳孔,只见许琢展颜一笑:“在下不才,岐州近月异军突起的‘江里钓’‘红泥烧’‘旺达百货’等等产业都属于我……”
许琢每说一个名字,许氏和孙氏两家家主的脸都要更加难看一分。无他,这些店铺都是两家“打架”的时候被低价卖出的,现在听许琢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全被他捡了漏!
但,那可是整整二十多间店铺!没想到许琢不仅全部换了新名字,还做的全是他们未曾听过的东西!
数月来,这“江里钓”“红泥烧”风靡整个岐州城,可谓日进斗金,他们哪家不眼红?可他们打探来试探去,都未料到竟然是许琢的产业!
还有那个什么“旺达百货”,足足打通了十几间店铺并成一大间,上下两层楼,楼下布料、成衣、首饰、胭脂……应有尽有,楼上听说是什么“美容”来着?几个月而已,不仅吸干了岐州城夫人们的口袋,就连其他各州的贵夫人们也都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只为了拿下里面的新式珠钗。
那可是真正的“销金窟”啊!现在告诉他们,这些也是许琢的?!
许义峥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个白眼翻过去直接昏倒了。
同样情况不容乐观的还有那位太叔公,想到自己曾将这样一位“钱袋子”拒之门外,他两眼一闭,恨不得自己也撅过去算了。
而许翊也颓败地靠回座椅,不敢再看许琢。他自以为是的筹谋竟然不足兄长万分之一,那他又有什么机会能将人留在身边?
许氏本家一片惨烈,个个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反倒是那些旁支,个个喜上眉梢,也不怕黑衣人的箭矢了,都颠颠地往许琢跟前凑,面带谄媚。
许琢也不恼,还是自顾笑着:“自今日起,我便是岐州许氏的家主,愿意认我的我自然不会亏待大家。”
“愿意愿意!”立刻有人附和,笑话,谁会和钱过不去。
许诚齐没想到这些从前只会冲自己低头哈腰的旁支,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冲许琢那个“贱种”卖好,顿时怒发冲冠,嘶声吼道:“被除族之人,有甚资格当家主!”
许琢闻言倒是很淡定:“我自会重新修谱,本家这一脉,太爷爷之后便是我父亲许诚风,然后是我,许琢。”
“至于你们……”他看了眼许义峥许诚齐许翊三人,面无表情,眼神无波,“自便。”
这不仅是要重写族谱,更是要将自个儿的祖父、叔父与堂弟都给除族了!
许诚齐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许琢会如此胆大包天会!他震惊到无以复加,嘴巴张了半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嘴巴嗫嚅,他猛地“啊”了一声,再看去,半边脸抽搐不已,嘴一歪,竟是气到“面瘫”了!
许诚齐当然是没想过还能这样操作。见众人目瞪口呆,他不禁看向人群外的苏徐行。
淡笑,也只有徐行兄才有这样的胆识。
“族谱?那有什么?只要你牛逼,族谱从你开始写都可以。”
想到苏徐行言辞凿凿的话,许琢忽然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他还是不如徐行兄啊!
第82章
一句“重修谱”震惊了所有滇南大族,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心下惊骇不已,只觉得这许琢莫不是疯魔了?而更疯魔的还有那些许氏旁支,面对这等惊世骇俗之事不仅不加阻拦,看起来还似乎十分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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