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
直到听见周木木喊他。
周木木:“爹爹,你不想爸爸吗,怎么不下车见他。”
靳修臣缓缓垂下眼:“因为爹爹是个胆小鬼。”
周木木露出一个怜悯的表情:“那,下次你要勇敢一点,不要再躲着偷偷看他。”
靳修臣抬手,摸着他的头:“还不是时候。”
周木木:“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靳修臣不想回答:“小孩儿话不要多。”
周木木安静了会儿,想起什么,把手举着给他看:“这是爸爸给我贴的。我今天不要洗手了。”
抿唇想了下:“也不要洗澡。”
靳修臣抚摸着周木木手上的创口贴,仿佛想要从中摄取几分周煜林的余温,连神情都变得柔软。
周木木又说:“我还加到了爸爸的微信,他说可以找他聊天。晚上也可以。”
炫耀式的。
“我想听爸爸给我讲一次睡前故事。”
靳修臣的心情很复杂,嫉妒中,掺杂着一缕心酸。
这几年,周木木一直都知道周煜林的存在,却无法得到周煜林的陪伴和关爱,孩子也会孤独,也会想要爸爸。
但当初,选择生下周木木时,靳修臣就没跟周煜林商量过,周煜林根本不知情。
没道理他一意孤行搞出一个孩子后,还要带着孩子空降,让周煜林负责,去拖累他。
靳修臣只是,偶尔会觉得周木木可怜,并伴随着一种深刻的自责和愧疚。
他捏了下周木木的脸蛋:“答应我,不要去打扰爸爸好吗,微信上也别打扰。”
周木木委屈:“为什么。我想跟他说话,想听他的声音,想见他。”
“我不要再从很远的地方偷偷看他。”
这几年,其实靳修臣每年到了特定的节日,比如春节,比如周木木的生日,他都会带着周木木飞去美国。
然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偷偷看上周煜林几眼。
只几眼,知道周煜林过得很好,这样就好。
这就是周木木一见到周煜林,就把他认出来了的原因。这孩子本来就记忆力绝佳,更何况家里还有很多周煜林的照片。
靳修臣只能安抚说:“爸爸现在过得很好,我们先别打扰他。”
周木木伤心了,低着头喃喃自语:“凭什么……”
靳修臣:“你等爹爹把爸爸追回来,然后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吗。”
周木木眼睛亮了:“真的吗。那爹爹,你什么时候把爸爸追回来?”
靳修臣望着周煜林身影消失的方向:“快了。”
四年了,他的病已经好了,整个人也脱胎换骨。
是时候了。
—
周煜林刚进门,就看见韩美美穿着个睡衣,在沙发上姥爷躺。
韩美美:“哟,好久不见。客套的话就不说了啊,今晚给你接风洗尘,咱烫火锅行不?”
周煜林浅笑:“都行,看师姐喜欢。”
韩美美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箱子:“你整回来一个啥?”
周煜林把箱子轻手轻脚地放下:“是一只出了车祸的流浪狗,师姐,我可以养它吗。”
韩美美嗐了声:“没事,你想养就养呗,这屋子我也不常回来,你养条狗陪陪自己。”
周煜林神情松缓了许多,他蹲在地上,跟小狗说话:“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又觉得,小狗没个名字也不方便,想了想说:“我以前养过一只小狗,它叫伴伴,你……叫满满吧。”
这辈子圆圆满满的。
韩美美一只手撑着脑袋,就瞅着他跟小狗咕哝:“你明天得去面试吧?哪家公司啊,师姐看看有没有认识的熟人,帮你走个关系。”
周煜林摇头:“不用。本来住在这里就很打扰师姐了。”
他总不能一直依赖师哥师姐,像个不会独立性走的巨婴吧。
周煜林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是有一定数量在的,哪怕再熟的人,一直麻烦别人,这些情分也总有消耗完的一天。
所以周煜林不想过多麻烦韩美美他们。
韩美美啧了声:“别说打扰不打扰的啊,我就乐意让你来住,你来了,我每天下班有个人说说话,多好啊。”
周煜林笑:“好的。但工作的事就不用了,师姐你相信我的实力。”
韩美美眼珠转了转,寻思周煜林在某些方面,性格真的死倔,也就不劝他了。
又想起明黎说的话:“你师哥说,你有个竞争对手?他要是欺负你,你跟师姐说,我帮你出头。”
周煜林无奈:“没事的师姐。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儿一样护着。我会处理的,安心。”
而且,那个卫远,其实本性不坏,他就是有点古板和要强。
所以哪怕多次被针对,周煜林也对卫远讨厌不起来。
相反,他其实很欣赏卫远这种努力的人。
韩美美点头:“行吧。”
两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火锅。
韩美美不爱洗碗,于是周煜林包揽了饭后的所有家务。
等处理完一切,他坐在沙发上看设计稿,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周煜林点开微信看,是白天那个小孩儿。
不吃蓝莓:你好啊
不吃蓝莓:“这是白天小猫治病的钱,还给你,谢谢。”
周煜林点了收款:不谢
不吃蓝莓:你睡了吗[小猫探头]
周煜林:还没[微笑]
周木木两只小手掌,捧着手机,严肃地板着小脸,琢磨着下一条该怎么回。
靳修臣坐在他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试图指导:“不要聊睡了吗,吃了吗,这种话题,太无聊了,而且结束得很快。”
“你问一点有延展性的,比如工作啊,生活啊之类的,可以聊很久。”
周木木不想听他的,稍微背过身去,按住语音键:“那你可以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松手,发送了。
靳修臣:“不行。你们关系还没那么亲近的,他凭什么给你讲故事。你让我来聊。”
他说着就要来抢手机,周木木把手机死死捂在怀里,怎么都不肯撒手。
靳修臣哄他:“乖宝,给爹爹聊一会儿。爹爹聊完了再还给你。”
周木木生气了:“是你说的不要打扰爸爸,我给爸爸发消息,你又在这里捣乱。”
“你走开,讨厌你。”
靳修臣脸上的表情裂开了,有些挫败地把手收回来。
这时周煜林回信了:可是我还在忙,明天要去面试工作,得准备下
周木木抿起嫩红的小嘴。
他到底也才五岁,对面试啊工作什么的,不太懂,所以不知道怎么接话。
又怕回错了话,周煜林就不愿意跟他讲话了。
靳修臣眼看机会来了:“你问他,明天在哪儿面试,什么工作。”
周木木依言回复:“你要面试什么工作啊,在哪里面试啊。”
周煜林:珠宝设计师,大概在南民路那边
靳修臣看了眼手机,脑子飞速转动,筛选着南民路那条街上的公司。
又拿出平板,飞快地登录招聘软件。
那边有八家公司在招聘,其中只有三家招聘的是珠宝设计师。
而有一家,是靳修臣一年前,刚创办的新公司。
是他的子公司。
靳修臣飞快地起身走到窗边,给张凯打电话:“把南民路那边公司的招聘名单,给我发一份过来。要快。”
张凯:“好勒老板。”
虽然不懂,靳修臣手下那么多公司,南民路那边一个刚起步的公司,怎么能让靳修臣这么关注,但他还是很称职地完成了老板的交代。
一分钟后,资料到位。
靳修臣几乎是第一眼,就捕捉到了周煜林的名字,他呼吸一滞。
再回到床上,周木木已经跟周煜林聊得乱七八糟了。
周木木:“你来我爹爹的公司啊,他可以给你开很多的钱,而且不会让你累着,以后就再也没有工作咬你了。”
因为周木木认识的字还不多,所以他一般都是发语音,或者语音转文字,很少打字。
周煜林:你爹爹是谁啊
周木木按住语音键,刚要张嘴说话,靳修臣心跳都快停了,一把将手机夺过来。
他不顾周木木怨念的眼神,飞快打字:爹爹就是爹爹啊,以后有机会再介绍给你认识
周木木扑上来抢:“强盗,你还给我。”
靳修臣单手就制住了他,抓着他的两只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不能让爸爸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能跟爸爸说,你叫周木木,更不能让他知道你是我的儿子。”
周木木:“为什么,凭什么。”
靳修臣平和地看着他:“如果你想要他一直跟你说话,想经常见到他,你就不能说。”
“不然,他永远都不会理你了。”
周木木怔了下,表情失落:“那好吧。因为爸爸不喜欢你吗,爹爹,你好没用,你还把我也给连累了。”
靳修臣心上被扎了一刀。
周木木:“可是,我是他的儿子宝贝,他也不要吗。”
靳修臣垂眼:“不是你说是,他就会相信的。这件事让爹爹来解决,好吗。”
周木木刚要反驳,乌黑的瞳眸转了转,一个主意在他脑子里产生了:“好吧。”
如果他说的话,周煜林不相信,那他要是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周煜林的儿子呢?
周木木决定踢开靳修臣这个爹,自己去找证据,向周煜林证明。
他要比这个没用的爹,先回到爸爸身边。
靳修臣:“还有,以后少打扰爸爸,今晚是特例。”
因为,今晚他们都太想周煜林了,所以才没忍住。
周木木点点头,又巴巴地说:“爹爹,我的两只手乱七八糟的,有好多星星在里面动。”
靳修臣怔了下,忙松开制住他的手:“胳膊麻了吧,抱歉,爹爹给你揉揉。”
—
面试那天是个好日子,没下雪
周煜林一身西装,外面再裹一身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就那样出了门。
他按照面试的时间表,先去了一家刚成立一年的公司面试。
选择这家公司的原因很简单。
别的老牌公司,早就有自己核心的高级珠宝设计师坐镇了,就算他应聘上,过去了,也只能给人家打下手,或者得卷起来。
说不定还会被排挤,打压。
周煜林不想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他还是跟多年前一样,不喜欢处理人际关系。
而这家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如果他过去了,直接就是核心设计师,没有人跟他争抢,没有人逼着他内卷,他可以提的要求也更多。
要是他应聘上了,那就在这家公司干,剩下两家就不去看了。
周煜林是这么想的。
但他没料到,还有个人,也跟他一样是这么想的。
刚踏入写字大楼,周煜林就撞见了用来应聘的卫远。
卫远看到他,眼睛都睁大了:“你怎么也在这儿?!别告诉我你也是来应聘的?学人精!”
周煜林无奈地叹了口气。
孽缘。
他不顾卫远的叽叽喳喳,自己上了电梯,但卫远很快跟上来了,站在他旁边,继续叽里呱啦的说话。
周煜林只当没听见。
下了电梯后,他只管往面试的办公室去,接待的工作人员告诉他,面试官临时有点事,让他等一下。
于是周煜林在走廊的长椅毁三观坐着等,身旁还跟着卫远这个小尾巴。
他视线漫不经心地扫着。
忽然,透过透明的落地窗户,隔壁的接待室里,周煜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目光顿时凝固。
四年了。周煜林原以为再相见,他能很平静,能像面对陌生人一样。
但事实证明,他的心还是会被微微撼动,甚至下意识停住了目光。
他的大脑,在看到靳修臣的一瞬间,就疯狂向他倾倒,过往那个人曾经带给他的,欢乐幸福的回忆。
以及那些被时光打磨后,变得平滑、不再伤人的伤疤。
周煜林想,原来这就是白月光效应。
怕是一堆塑料,都能被印照成钻石。
房间内
男人暴跳如雷,站起身指着靳修臣的鼻子骂:“你他妈是不是想钱想疯了?!10成利率,你要拿走6成?!你怎么不上街去抢?神经病。”
周煜林通过他们的谈话,大概知道,两人是在谈生意,但没谈拢。
听见男人骂出那句‘神经病’时,周煜林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人完了。
依照靳修臣的性格,接下来摔个杯子都是轻的。
而且男人敢这么高高在上地跟靳修臣说话,怕是要脱层皮。
周煜林太了解靳修臣了,这人最厌恶别人挑战他的权威,也最厌恶别人跟他说话带脏。
屋内安静了片刻。
靳修臣端起了旁边的茶杯。
周煜林有预感,他下一刻就要摔杯子了。
但靳修臣却只是品了口茶,然后淡笑了下,语调如水般平和:
“梁老板,谈生意而已,你情绪太激动了,坐下说吧。”
周煜林心里微微惊讶,这都能忍?
梁老板胸膛起伏着,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再发作,只能坐下:“成,你说。”
靳修臣翘起优雅的二郎腿,不紧不慢地:“首先,你要知道,你这个项目风险极大,除了我,没有人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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