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利亚和安德烈亚斯在路上坚持汉语交流,二人的水平在商队里绝对称得上佼佼者,至少跟还要比划的旁人相比,他们已经脱离需要手指辅助日常交流的境界。
“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一想到在汉使接货后还要赶上数月之久,我就想一头倒这儿。”安德烈亚斯接过水袋后润了润嘴唇便传给他人。
卡塔利亚没有回应,只是在那儿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吃了一周的风沙才抵达龟兹。
和悲惨的希腊奴隶相比,颜异一行即便称不上吃着火锅唱着歌儿,也足以让颠簸了一年之久的安德烈亚斯气急败坏。
刘瑞是个大方的人,所以在汉人的钞能力下,沿路的西域国家都十分好客,给汉使的补给也都又好又多。
他们抵达龟兹地时除了被风沙吹得皮肤发干,竟没有像长途跋涉者般露出疲态。
“找个地方梳洗下吧!”因为是与安息的使者初次见面,所以颜异高价买了清水让官吏整理仪容仪表,同时翻出压箱的朝服在接应点等着对方。
长相不同的安息人与汉人在龟兹的市场里无比醒目,更别提为彰显各自的国家实力,无论是安息的使者还是汉使都打扮富贵,竭力展现最好的精神面貌。
时隔近两年,约雅斤比初见时多了一把浓密的胡须,而随他前往龟兹地的还有瓦尔滋家的直系子嗣阿萨西斯(其名致敬于帕提亚建国前的某位部落首领),是巴赫拉姆的长子,目前担任父亲的侍卫长。
和巴赫拉姆般,阿萨西斯习惯打扮得十分富贵,从头到脚环佩叮当,衣服层叠。
安德烈亚斯在看到对方的那刻十分担心他会热晕过去,但狠人之所以是狠人,就是因为其有着让常人敬佩的耐力。
而看对面的赛里斯使者……
这还是安德烈亚斯第一次看到赛里斯人。
怎么说呢!
“罗马人说素未谋面的赛里斯人是东方的罗马还真没说错,因为赛里斯人同样有着较深的发色眸色,也像罗马人般喜欢穿着垂地的衣服,并在外头披上用于装饰的外套。不同于罗马人爱剃须修头,赛里斯人的头发更长,也像希腊人和安息人般留有胡须。
比起罗马的男人顶多用桂冠或做成桂样的金饰装点高傲的头颅,赛里斯人的花样,喜欢用不同款式,不同纹路的布匹制成不同样的高帽式,并且用玉石或金属的细棍将其固在发上。”
——安德烈亚斯所著的《赛里斯游记》。
因为是两大强国的初次见面,所以在龟兹王的配合下,偌大的市场被彻底清空,只留下给二者谈判的桌椅与服侍的奴隶。
颜异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安息人,对方也同样审视着素未谋面的赛里斯人,并从对方的排场、衣着来评价其后的国家实力。
“安息马尔基安纳总督之子,阿萨西斯。”瓦尔滋家的子嗣上前,向颜异伸手。
颜异没有回握对方,而是行大汉的见面礼:“汉使颜异,官拜中郎将。”
被扫面子的阿萨西斯也没有生气,并且一个值得尊敬的国家值得安息的特别宽容。
二人在市场的中央落座后由各自的奴婢上酒上茶。
龟兹王倒想让自己的奴婢过去赚上一笔,可事关两国的正式交流,他又担心出了岔子让自己买单。
和之前间接交流的内容一样,大汉与安息确定贸易的规模,内容,税收等重要问题,并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讨价还价。
“怎么连皇帝都是斤斤计较的商人德行。”安德烈亚斯见状,不满地嘀咕道:“丝毫没有大国的气质。”
卡塔利亚见状,不动声色地踩了下对方的右脚,压低声道:“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双方签完贸易合约后又一同饮了安息的酒,大汉的茶。
颜异打算离去时,阿萨西斯叫住了他:“安息有礼物想送给您。”
第470章
“礼物?”颜异也是有点意外:“贵国未免太贴心了?”
这话可不是在夸奖对方,而是颜异不懂对方的谈事风俗。
送礼这事儿贯穿古今都没法解决,问题是送礼也有送礼的标准。白手套间的私下打点和黑手套般不能放在明面讨论。
至于“国礼”,那肯定是外使见国君时亲自送上,外使与外使替国君办事时不要呈上。
瓦尔滋家的阿萨西斯也知道在谈事时把国礼脱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更糟糕的是,龟兹太小,而他们加上即将出手的奴隶也有千人。
龟兹的国王也是心大,国内杵着三千多的外国人也不动如山,而且里头大多都是职业军人。
龟兹国王:要笑着活下去。
还好二者只是借地签订协议,无论是安息的使者还是大汉的使者都不会过夜,否则光是约束随从就值得让三方头疼。
近代还有兵痞呢!更别提公元前的奴隶混封建社会。
“我有国事在身,无法将礼物送到赛里斯的皇帝面前。”阿萨西斯微微致歉道:“约雅斤把赛里斯的礼物送到马尔基安纳后,我父亲便马不停蹄地把礼物送到泰西封那儿。”
“万王之王惊讶于贵国的皇帝会主动缔结友好关系,所以为显安息的诚意,特意送来贵国想要的建筑家与数学家。”阿萨西斯觉得他们十分体贴,但这话落到儒家出身的颜异那儿就不大好听。
建筑家+数学家=墨家+计然家(黄老家)=二者的势力已冲出大汉…………
当然,这么癫的想法只在颜异的脑中定格一秒,下一秒就碎玉颜异的正常智商——两家要是这么厉害,大汉的学术圈里也不至于三足鼎立……而且这三足里还不包括“冲出国门”的墨家。
“您放心,为了确保他们忠于赛里斯的皇帝陛下,我们是按有无软肋的标准挑选奴隶?”
“软肋?”
“就是把他们的血亲打包售卖。”
颜异看外国人都一个样,没法判断对方说得是真是假,不过仅凭这点人想渗透大汉是不可能的。即他们可以威胁汉皇的生命,也无法将天南地北的刘氏宗亲一网打尽。
至于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套……
曹阿瞒倒是成功了一半,但是比起挟持皇帝,军队的功劳占了九成。
这群人连宣室的宫卫都搞不定就别提效仿曹氏阿瞒了。
更别提刘瑞的桌案下常年备着上膛的弩弓。
大人,时代变了。
“贵国的礼物定能使陛下龙心大悦。”
颜异谢过对方的好意并补了十匹细绢绸缎、以及五张可以兑换十斤糖块的大额糖引。
阿萨西斯见状,笑容立刻真诚了不少:“赛里斯大气。”
五十斤糖在安息就能兑笔大钱。
要是运到罗马售卖……
阿萨西斯想得很美,但也清楚他家没有这个资本,必须委托克利斯提尼或苏伦家代为售卖。
“走吧!”龟兹不是大汉的从属国,所以颜异不想在此逗留太久。
安归亚在颜异走后又被召进楼兰的王宫。
如果说安父的碍眼度是五,那么这个差点成了大汉代理人的安归亚在楼兰王那儿的碍眼度就高达九分。不少人在背后骂他“汉人的狗腿子”,结果遭到阿丽同的迎面一击——“我家顶多是跟汉人换钱,可不像些没骨头的把儿女卖给匈奴吸血。”
“是啊!”阿丽同也不甘示弱道:“我阿卡再无耻也带回被尔抛弃地同胞。哪像你们,也就是对同族嚷嚷,到了外面,文不成、武不就,屁用没有还敢跟我阿卡叫嚷。”
阿丽同声音又大,嗓门又尖,更是踩着门口的石头向下“扫射”:“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抄起刀子干匈奴啊!把受苦受难的同胞从匈奴人那儿抢回来啊!但凡你们亲手杀个匈奴人,或是家里有人为此丢了性命,我阿卡都不至于受这个委屈。”
安吉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阿恰(姐姐),趁着对方喘气的功夫赶紧递上装水的皮袋。
“你们这是怎么了?”从王宫里回来的安归亚表情疲惫,步履蹒跚。
楼兰王虽不会对其喊打喊杀,但小小的刁难还是有的,比如让他一直站着向上汇报,或是在谈事时不给水喝。
“你们几个……”安归亚的脑子运转较慢,但还是能认出这群小羊羔子是谁家的。
上一秒还慷慨激昂的小羊羔子下一秒就一哄而散。
阿丽同和安吉芬上前扶着阿卡进门,给他喝了一袋清水才缓过神来。
“希望汉使下次来时,国君能别推你应酬。”阿丽同本就生气,看到阿卡被人整成这副德行更是觉得怒不可遏:“你不该替楼兰王谈定一切,应该让他独自面对汉使的刁难。”
“嘘!话可不能这么说。”安归亚不太喜欢森额儿(妹妹)的意气用事。他不知道楼兰王的不满和小心眼吗?但是为了楼兰的未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付对方:“希望汉使返程路过楼兰时,国君……”
安归亚也说不下去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一道无奈的叹息。
楼兰王在匈奴长大的质子经历一直都是大汉心中的一根刺。
也就是本时空的大汉实力更强,否则按照历史的走向,楼兰的国君一定会让刘瑞开开眼界。
“走一步算一步吧!”安归亚无奈说道。
“估计等先王送去大汉为质的小王子长大成人后,国君的‘病情’更严重。”阿丽同可不想学阿卡当个自欺欺人的鸵鸟。不过抛开楼兰王的骚操作,她还有个问题要与阿卡聊聊:“近期来楼兰的外国人肉眼可见的多了不少。”
“莎车人尤多。”
“国君找我也是在聊这个问题。”安归亚本不想与弟妹聊起此事,但是随着他一家被楼兰王和大汉推上西域的风口浪尖,提前结束弟妹的无忧时光,让其明白地缘斗争的残酷性是很有必要的:“估计是听到大汉说服巽伽建立一个出糖联盟,以后会用糖引进行贸易结算的风声,所以想来楼兰谈谈大汉的口气。”
末了,他还补充道:“匈奴失去河套地和乌桓地后,王庭和右贤王部的日子便不太好过。”
“伊稚斜那王八羔子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和兰氏、鲜卑、扶余吞掉匈奴的沿海线后,趁着左部的权力真空,将匈奴东部的最大盐湖彻底拿下。”
“也就是这半年的功夫,匈奴的盐价翻了五倍,莎车王也隔三岔五地被邀请去匈奴一聚。”
虽然盐湖大都位于西域的东南方,和楼兰挨得很近,但是楼兰没有吃到盐湖的油水——因为他们人口太少,没有物力开采盐湖。加上楼兰位于西域的入口处,周围全是高山沙漠,想卖盐也无人可卖,所以干脆不赚这个麻烦钱,每年仅晒自用的湖盐,然后跟开采湖盐的别国收取住宿费和管理费。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楼兰人在西域的风评一直不错。
直到匈奴出现“盐荒”,把西域的属国都翻了一遍,他们才意识到楼兰人不是傻得不会赚钱,而是知道什么钱会引起祸端(楼兰:其实就是穷)。
第471章
“匈奴曾经的左谷蠡王这么厉害?他与兰氏密谋背叛好像是……”阿丽同伸手一掰,语气变得越发质疑:”两年前的事儿吧!”
西域虽对匈奴左部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单于“叔慈侄爱”,“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新闻闹得过于抽象,以至于离事发地较远的西域都在疯狂吃瓜:“没想到鲜卑扶余跪得这么快。”
“跪?”安归亚对弟弟妹妹的无知感到好笑:”不过是趁汉匈大战打了鲜卑一个措手不及。经此一遭,鲜卑人在王庭那儿的价值又翻了几倍,连带着被鲜卑压榨的扶余都喝到肉汤。”
对于已经叛出匈奴的伊稚斜而言,打不打鲜卑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打了,鲜卑人肯定恨死他,连带着匈奴王庭都会支持鲜卑重拳出击;不打,他又没有地方发展个人势力。要知道鲜卑人占据了东北部的最好草场与盐湖。他要不拿鲜卑之地,被迫上车的兰氏肯定立刻跳反。
至于肃慎……
呵!
你当是现代啊!有改良的种子发挥黑土地的最大潜力。
没有改良的稻谷、麦种,没有从美洲引进的土豆玉米,南亚引进的红薯,黑土地在肃慎那儿就是一块普通的地。
更别提黑龙江的气候与日照限制谷物一年一熟。
现代能用温室大棚解决谷物的一熟的难题,但也只能用于水果的冬季供应,否则光是电力开销就够政府破产清算。因此从环保和性价比的角度来讲,让东北负责夏秋的粮食,山河四省负责春冬的粮食是最稳妥的,并且在江汉平原、成都平原、珠三角平原也有一个耕地红线并常年种着多熟的作物——因为靠近温暖带的粮食可以一年两熟,三熟。一旦作为供应区的东北和山河四省出现天灾,那么南方就会开启抢种模式,争取靠这些作物撑过天灾。
所以在伊稚斜把肃慎拿下,摩拳擦掌地翻阅肃慎的棺材本时,他内心如死水般再无波澜——
给伊稚斜些宁古塔和云顶天宫(长白山)的小小震撼。
如果刘瑞知道他的内心所想,一定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伊子,这里头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你让叔来,你看叔是怎么把握。”
虽然现在的宁古塔……啊不!是肃慎没有种粮的价值,但是等他一路向北,跨过那道白令海峡并抵达可爱的北美大陆后,不就没有缺种的难题了?更别提有人参油田,天然气在,他还可以输出药酒,煮海盐以拿捏匈奴。
所以说是伊稚斜不懂宁古塔的美,不晓得宁古塔的发展潜力有多可怕。
“也是因为缺盐的问题让匈奴内部闹得太狠,所以王庭先后派了五批使者请大汉增加边境贸易的盐交易量。”安归亚露出苦笑:“右贤王部比王庭稍好,除了找西域‘借’盐,也向大汉乌孙购买粗盐。”
听听这是什么话。
一个“借”,一个购买,其背后的态度能一样吗?
阿丽同也听出阿卡的弦外之音,所以对楼兰的未来感到担忧:“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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