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晚年的刘瑞几乎是在朝臣们的欢送下离开长安,前往各地祸祸没有尝其厉害的藩王郡守。
………
“这真令人难以置信。”旁人的目光仅让进宫的希腊人不舒服了一秒,随即就被高墙深院,以及堪称膝盖毁灭者的台阶所震撼到。
“难怪皇帝不常出门。”安德烈亚斯在前殿门的入口看到宣室的大屋顶时,就能断定宣室的台基肯定不低,甚至比帕特农神庙里的多科林斯柱高一两米:“赫菲斯托斯在上。”
雅典的建筑家一边爬楼,一面扶着膝盖叹道:“赛……赛里斯人是骨子就爱爬山吗?非要在神庙之上建个宫殿。”
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有慢了同伴一步的卡塔利亚。
众所周知,意义非凡的建筑很讲结构,不仅是在美学上有新的突破,更是会将政治化的字符带入其中,以显其在帝国里的特殊地位。
卡塔利亚看了一路,发现宫殿无论大小,都会凑成五九之局,即一个区域里必须有五个殿宇,九条走廊。
除此外,赛里斯人酷爱黑色、红色。
在古希腊和古罗马,喜欢红色没啥问题,因为这是权力、财富,战斗与尊严的象征,是人类最早区分开的自然色调。
罗马人能穿着红色的托加举行神圣意识,将红色的颜料涂在脸上,以求战神的垂怜庇护。
可黑色不同。
黑色是工人与石匠的统一着装,几本等于奴隶之色。
在罗马,颜色的鄙视链是紫色>红色>其它颜色>白色。
在拉丁语里,负面的词根多是由“黑色”一词转变而来。
但在东方的赛里斯这儿,黑色是王权的象征,是只有皇帝才可着黑的至尊之色。
秦朝崇“水德”,颜色尚黑。汉承秦制,所以龙袍延续秦朝的黑色打底,汉宫也是咸阳宫的翻版……连设计师都出自咸阳的少府子弟。
大汉从黑色转变为红色是从文帝开始。
其实文帝更爱土黄,但是因为高祖号称“赤帝子”,其法家是在楚国旧地,所以为了扫去秦朝的影响力,汉文帝将龙袍改为红色。
不过鉴于此时的染色技术不太发达,加上红色过于泛滥,秦朝尚黑的风气在长安一带影响颇深,所以大汉最终敲定了玄色龙袍。
然而因为殿内的光线过于暗淡,加上两侧站着几个挡光的郎官,所以玄色基本是与黑色无疑。除非是拿油灯细照,否则谁知这是玄色,而非秦朝的水德之黑。
赛里斯的皇帝从高高的案牍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分外年轻的脸。
安德烈亚斯很少见到有人能把黑色穿出贵气甚至三分闲散。
亦或是说,有那样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破布都能穿出贵气。
“赛里斯是靠美貌选帝吗?”卡塔利亚曾在罗马见过著名的提比略.格拉古,也就是大西庇阿的外孙,小西庇阿的外甥兼妻弟。
提比略.格拉古的父亲老提比略去世后,埃及的托勒密八世曾向他们的母亲科涅莉亚·阿菲莉加娜求婚。所有人都清楚对方的目的不纯,娶的不是科涅莉亚·阿菲莉加娜夫人,而是她的家族权势,但无可否认的是科涅莉亚·阿菲莉加娜确实是个漂亮女人,否则按照托勒密八世的好色天性,也不会舍近求远地去追求一个儿子可以上战场的寡妇。
有这样一位美貌的母亲,儿子再差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格拉古家族是新兴的骑士阶级,家族里有不少人与释奴乃至叙利亚人通婚,所以这位西庇阿的外孙有着高卢式的蓝眼睛,叙利亚人的微卷黑发,以及一个不太弯的罗马鼻。
虽然生于权贵阶级,但是有个“我想以格拉古兄弟的母亲而非西庇阿之女为世人所知”的严厉母亲,提比略与小他十四岁的弟弟盖约锻炼出了强健的体格,坚毅的个性。
不仅是罗马本地的豪强公民,就连远在雅典城的尼西阿斯都戏谑其为“小阿波罗”。
上座的赛里斯皇帝与阳光的,充斥着顽强生命力的提比略.格拉古截然不同。
他身上没久居深宫的病态与苍白,与其说是阴暗的毒蛇,不如说是狡猾的豹子。
提比略.格拉古比他年长,但却显得锋芒毕露,像个不可托付重任的毛头小子。
无论是卡塔利亚还是安德烈亚斯都很难从脑海里搜刮出个与赛里斯皇帝气质相仿的知名人物——
一个没有军人气质,但却和能征善战的西庇阿般让人战栗的恐怖存在。
他们打量刘瑞的同时,刘瑞也在打量这群希腊人。
怎么说呢……
欧美的古装剧特别爱用金发碧眼的北欧人扮演活在日照地的古希腊人。
不同于罗马人对深色头发的追捧,希腊人从神话到现实都疯狂追求浅色头发,最喜欢在现代处于鄙视链底端的金红色头发。
硬要说罗马、希腊、大汉在审美上有什么共点,那便是高日照下的白肤渴求——因为只有不事生产的人才能养出白皙的肌肤。与其说是审美偏好,不如说是社会标签。
入宫的希腊人有十二三位,从头发茂密的青年人到鬓角发白的老年人,从梳着辫子的女人到盘着长发的男人,都不存在浅发的特征。
而这也是希腊人与罗马人的最大区别——因为后者有着对应深色头发的深色瞳孔,而前者的眼睛选择更多,从罗马式的深褐色到高卢式的湛蓝色,亦或是在地中海里不常见的烟灰色与灰蓝色都有几例。
得益于系统的丹药加成,刘瑞可以看清下座的所有瞳色。
最令他感到吃惊的是有个女人居然拥有伊丽莎白.泰勒式的紫色眼睛。
看到她的那刻,刘瑞的脑中冒出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奇迹之女——海蒂.拉玛。
第476章
“赛里斯的皇帝正在看你。”
安德烈亚斯对刘瑞的好感始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但当对方一直盯着卡塔利亚时,安德烈亚斯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了。即使他从刘瑞的脸上、眼里,看不出对卡塔利亚的亵渎之意,但是这种专注的,脱离“肉欲”的兴趣眼神反而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亦或是说,对方的“肉欲”不是大众普遍认知里的□□。
就好比让老色鬼和汉尼拔同时评价大卫与海伦。
老色鬼:梦想中的完美身材,漂亮。
汉尼拔:完美的食材,完美的食材。
不幸的是,刘瑞带给安德烈亚斯的感觉是后者。
虽然颜异再三强调皇帝是个好人,长相英俊,性格和善,但没有人会把别人的场面话彻底当真。
尤其是在公元前的官场上。
说皇帝宽和那是基操里的基操。
别说是对脾气一般的皇帝,就是在宋仁宗的面前,这话也不能当真。
“赛,赛里斯的皇帝一开始是要医学家,最后才加上其它的希腊学者。”不知是谁突然说道。
希波克拉底的誓言让医生这个职业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芒,但在“实践”的亚历山大医学学派横空出世后,人们对医生这个职业就不甚尊敬。尤其是在窃尸与活人解剖的事情被爆出来后,众人看医生……尤其是角斗场的医生或军医就像是看嗜血的屠夫。
更可怕的是某些人的生活过于淫欲,所以普通的感官刺激已难以达到兴奋的最低阈值。
医生的解剖表演无疑可以取悦他们。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安德烈亚斯十分担心刘瑞是个隐藏的变态。
而且依照对方的权势与赛里斯人的皇帝狂热,即使对方当场解剖卡塔利亚,那群眼睛从不乱瞟,让人以为赛里斯的工艺已经可以复刻真人的郎官宫婢也能做到面无表情地镇压他们,然后把卡塔利亚按死在大得能躺两个人的桌案上。
刘瑞不知台下的安德烈亚斯已经把他当成变态,而是在那儿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朕还是第一次见到蓝紫色的眼睛。”
安德烈亚斯的肩膀因此话变得紧绷起来。
好在刘瑞除了一声赞美便无容易令人浮想的诡异动作。
宣室的宫婢和沿路所见的“好奇宝宝”截然不同。安德烈亚斯在端详大汉的漆器茶杯时差点被那不带感情的声音吓了一跳。
抬眼望去,只见拖着同款托盘的宫婢垂着细长的丹凤眼。而在她的托盘之上,则是码着干花与“枯草”(茶叶),以及一些散发果味的小颗粒。
安德烈亚斯傻傻地看着对方……手里的托盘,似乎很想研究一下。
卡塔利亚从安德烈亚斯的手里夺过漆器,递给杵在他们面前的无语宫婢。
宫婢调了果茶递给一直盯着托盘看的安德烈亚斯,得亏后者反应迅速,否则一口热茶下去,可不是把口腔烫出晃荡的薄皮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一人来此,朕愿与其促膝长谈,但是你们一来就是……”刘瑞伸指点了几下:“六十人众,朕也不能一聊就是好几日。”
“所以省去无聊的问候,直接以实力说话吧。”
刘瑞的话音刚落,四周便有宫婢带着笔墨纸案鱼贯而入。
“你们忙着学汉语,学礼仪的同时,朕的博士也忙着为你们准备摸底试卷。”
“摸底……试卷?”
在场的人微微一愣,刚想询问试卷是啥,就听皇帝继续说道:“所有人按组坐下。”
“医生坐右手位,数学家坐左手位,不知自己是数学家还是医生的少数派坐中间地带。”
“至于文学家……”
刘瑞的声音微微一顿:“朕不太缺文学家,所以你们后退十步,准备接受汉语测试。”
“那……那测试要是不过关呢?”
刘瑞看向询问的文人,只见对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不过关的可以拿笔补偿回去,或是留下自寻出路。”刘瑞的态度还算温和,但也想把丑话说在前头:“朕与安息和大月氏的交际不多,可以派人打声招呼。”
“……”
“但是人家听不听朕的,愿不愿把底下的贵族看住管住,那就不是朕能保证得了的。”
就算各国愿给大汉一个面子,人家也难控制不是本国人的雇佣兵。
关于这一点,在场的希腊人都深有体会,因为将他们卖到这儿的,就是受雇于安息帝国的希腊雇佣兵。
也就是说,他们是被自己人给卖了。
不过按照希腊的城邦制与亡国现状,克里特的雇佣兵卖起雅典人和叙拉古人那是毫无压力。
如此一来,留在大汉反而是个安全选择。
至于让大汉的皇帝白养他们……
大哥,你又不是黄金,哪能做到跨地域的人见人爱。
一秒做出最终选择的希腊人自动坐下、站好。
刘瑞对此很满意,随即开始了摸底测试。
…………
建筑师出身的安德烈亚斯选了中间,然后看见卡塔利亚面不改色地走向左边。
【她没问题吧!】
安德烈亚斯下意识地担心起这一路的好友,但很快被眼前的题目夺去注意。
因为不知要求外的“理科生”是什么专业,所以刘瑞找了杂家过来出题,墨家农家帮忙润色。
巧合的是,参与出题的墨家博士就有参与第一次科举出题的巨子赵岑。
面对这张集众家之所长,基本是以挑郡守的态度来出题的试卷,赵岑那已死去的记忆又燃起火苗,烧出一段“坐牢”一周的痛苦回忆。
“陛下。”
“嗯?”
“您不会挑外族做郡守吧!”虽然已有越人、西域人、羌人乃至匈奴人在大汉安家落户的案例,但是大汉绝不允许外族做官。至少在汉武帝与唐太宗的教训下,刘瑞只许从小接受汉语教育的二代混血出任小吏。目前不受此例影响的有且只有归汉的秦人——因为汉人本来就是先秦诸民的统一别称,而秦人正是先秦诸民的原始股,所以在刘瑞乃至越地秦人的眼里,秦人就是汉人,相当于中国大陆和港澳台在外统称Chinese。
除此外,刘瑞不选外族做官也是担心他们影响地缘争霸。
可是故乡离了大汉十万八千里的希腊人不同。
别说是给罗马通风报信,就是给安息传递情报,都难搞定心怀鬼胎的大月氏与西域诸国,以及中间的南羌百部。
最重要的是,被安息卖到大汉的希腊人是拖家带口的,相当于把浑身的软肋送给刘瑞。
这是什么?
这是纯臣和酷吏不二之选啊!
“……你想哪儿去了?”刘瑞对赵岑的猜测感到无语:“朕要是用希腊人做官,明天就有羌人越人西域人上官府闹腾。”
当然,这是比较夸张的说法,但是这种“开例”引起的社会不满是显而易见。
尤其是数量最多的越人。
南越留下的秦越混血就有十万,更别提在瓯越之地有大量的汉人与越人通婚。即使是按闽中的建立时间来算,汉越混血也有一万。
这群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不懂“希腊人做官”为何有损他们的利益,但是他们的成年长辈一定会为他们掀起抗议之声。
“……是臣多虑了。”赵岑收回自己的担忧,同时好奇皇帝往哪儿安置远道而来的希腊人。
【最好是将他们放到阳陵县那儿。】
因为近年的科举成了儒法两家的招生表演,所以赵岑十分期待希腊人能把水搅浑。
别的不说,光是那群爱解剖的亚历山大医学派的成员就足以挑动儒法两家的敏感神经。
事死如事生。
在这一点上,诸子百家里的大多数持相同意见,反衬得想解剖尸体的医家、与医家关系较好的墨家农家都广受指责,甚至被骂异端妖孽。
赵岑不知道的是,和丧心病狂的亚历山大医学派相比,只能解剖战场遗体(仅限敌方)的本地医家都太拟人了。
要知道,埃及的法老可是允许这群疯子搞活体解剖啊(虽然是对重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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