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分明是江作尘和牧青黎和睦恩爱的画面,可对于牧雪来说,这已是一场噩梦。
他挣扎着却无法从梦境中醒来,身体仿佛被死死压在了床上,强迫着看了一幕又一幕。
食梦蝶卵拉扯着他,朝着下一个梦境而去。
在旅途的某一日,牧青黎忽地问了江作尘一个问题:“师尊,您不回宗门吗?我们已经旅行了十几年了,您都没有回去过呢。”
江作尘闻言忽地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无须回去。”
“为何?您就不想念同门吗?”牧青黎好奇地问道。
“修士寿命数百年,不过是离开十几年,何谈想念。”江作尘淡淡说道,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可您也算宗门长老了,离开这么久没关系吗?”
“离开宗门前,我已和他们说过。”江作尘又道,“在找到答案之前,我不会回到宗门。”
“答案……?”
对话戛然而止,江作尘没有再回答牧青黎的问题。他忽地眉头紧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不断闪烁着红光的传讯符,表情顿时变得严肃。
牧青黎知晓这是有重要的讯息传来,便不再出声,屏住呼吸看向江作尘。
江作尘迅速注入灵力浏览了一番其中内容,随后将其击碎成齑粉,抛至空中。
“虽然不回宗门,但也可以见到同门弟子。”江作尘眉头未松,转而看向牧青黎,继续说道:“真火秘境即将打开,那其中是魔界入口,宗门弟子必须前往死守。”
真火秘境的入口百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三日便会关闭。各大宗门协商决定,在这三天看守秘境入口,阻挡魔修,也阻拦其他修士进入,以防变故发生。
可他具体会在何处开启、何时开启,并无人知晓。
按照江作尘所说,岁寒宗宗主擅长观测星象,能够推测出真火秘境开启的大致方位和时间。接下来,只要不断地进行推演观测,并且让弟子全力戒备,终能提前找到入口位置,进行戒备。
两人朝着传讯符中所说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江作尘也为牧青黎讲了些关于宗门的情况。
牧青黎对那位会观测星象的宗主很感兴趣,在路上问了好几次关于他的事情。
一会儿问他“真的能靠看星星预知未来吗?”,一会儿又问“师伯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关系好吗?”
起初江作尘还会一一回答,可到了后来,他忽地冷了面色,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周身也围绕着冷气。
牧青黎见状非但不退缩,反而掩唇偷笑。
大概江作尘还没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是叫作吃醋吧。
最终,他们在一处城镇中停下了脚步。
“根据推演,秘境开启的地点在这附近。”江作尘带着牧青黎穿过城门,走到了异常繁华的街头。
街上人头攒动,几乎将整条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除了街上,天上也飞着不少御剑或御气的修士,丝毫不顾城里普通的百姓。
城里的百姓好像已经习惯了,顺势而为,摆出摊位,想靠突如其来人流赚笔大钱。
牧青黎看着几乎要与自己肩膀贴在一起的路人,不由得朝江作尘的方向靠了靠,不停地躲闪迎面而来的人。
“这也太多人了吧……”
“真火秘境要开启的消息被传了出去。”江作尘沉声说道。
“但那里不是魔界入口吗!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还敢来?!”牧青黎瞪大了眼睛。
“机缘难求,他们怀着侥幸心理罢了。”
越往城中走,人就越多。
饶是众人都是修士,也难免发生磕磕碰碰。
有人猛地撞了一下牧青黎的肩头,便快步离去。牧青黎惊呼一声,身形不稳朝着一旁倒去,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点。”
“多谢师尊……”牧青黎看了看江作尘揽着自己的那只手,莞尔一笑。
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找到一家客栈,但不出他们所料,因为外来人太多,掌柜试图赚取更多银两,打出了价高者得的招牌。那堪称天价的房费劝退了不少想要住店的修士。
“好贵!”牧青黎听过房价后,不由得惊呼。
可江作尘却面不改色,朝着掌柜扔出两个锦袋,冷声道:“一间天字房。”
“嘿嘿,客官,如果要天字房,还得再加一倍。”掌柜露出奸诈的微笑,朝着江作尘伸出了手。他笃定眼前的男人身份不凡,准能让他再捞上一笔!
江作尘眉头紧蹙,但还是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两个同样的锦袋扔了过去。
掌柜顿时笑容满面,将房牌双手递了上去,谄媚道:“客官楼上请!”
牧青黎还在为那天价房费感到肉痛,江作尘便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走了。”
城中想要得到真火秘境中机缘的修士太多了,这让两人感受到想要守好秘境入口绝非易事。
但同时,过多的修士也为两人提供了足够的情报。
“有人贩卖了真火秘境开启的消息,而且源头绝非普通修士。”江作尘刚从外面打探情报回来,轻掩上房门,看向桌边的牧青黎,开口说道。
“那是何人……?”
“根据他们描述,应当是魔修。”
“魔修……”牧青黎的表情也变得严肃,眼中流露出些许痛苦的神情,眼瞳微颤。
牧青黎永远不会忘记,那条吞噬了无数条人命的河流,那场荒唐残忍的献祭,以及那位坠入魔道的修士。
他们擅长蛊惑人心,甚至从中挑拨离间,坐收其成。
他们将杀戮和死亡当作狂欢,吞肉饮血,残忍至极。
“魔修似乎在谋划着什么。”江作尘又道,可他忽地瞥见牧青黎那紧张严肃的表情,忽地停住了话头。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走上前去,一抚牧青黎头顶,刻意放轻了声音道:“这家客栈的菜色不错,还有点心。”
江作尘虽能上天入地,可转移话题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
但牧青黎还是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复杂的神情渐渐消失,转而被笑意取代。
“好啊,师尊陪我去吃吧!”
此时已是深夜,两人下了楼,便只见大堂上虽有三两修士入座,周围仍有不少空位。
牧青黎点了几款点心,又替江作尘点了一壶最贵的茶水,便观察起周围的修士。
其中,有一桌修士吸引了牧青黎的目光。
这些修士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月白色衣装,就连头顶的道冠也是同样的款式。他们年纪有大有小,对彼此的称呼也是“师兄”或是“师弟”。牧青黎判断,他们应该是同一个宗门的师兄弟。
其中,年纪最小的修士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牧青黎以灵力探去,发现他尚且处于筑基期,不免有些诧异。
“这么小的孩子也来冒险……?”牧青黎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说道。
江作尘闻言,也投去目光,却只看了两眼,便又将目光放在牧青黎身上。
“并不奇怪,年纪稍大的弟子保护师弟,也是理所应当。”
“唔……这样啊。可我没有师兄,体验不到这种感觉呢。”牧青黎看着那小弟子的方向,随口说道。
江作尘却忽地皱眉,紧抿着唇沉思片刻,突然说道:“我保护你还不够?”
牧青黎闻言转头看向江作尘,见他认真的神情,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够了够了!有师尊当然就够了!”
江作尘这才满意,垂头为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口。
但牧青黎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些弟子的方向,打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虽然牧青黎不认得他们,可牧雪认得。
这些弟子身上穿着的,分明就是清涛宗的弟子服!
而最小的那位筑基期弟子,不是别人,正是梁烨熠!
梁烨熠年纪小,自然成了师兄师姐们的宝贝。
他们时而夹起点心喂给梁烨熠,时而摸摸他的头顶同他说些俏皮话。
梁烨熠表现得也是乖巧,会甜甜地说谢谢,然后把自己点心掰开一块递上前去。
“小烨别担心,到时候进了秘境,师兄师姐一定能保护好你。”他的师兄笑着说道,伸手揉乱了他头顶的乱发。
“是啊,到时候有什么稀世珍宝,都先给小烨,别人不许抢啊!”
梁烨熠愣愣地听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轻声说道:“谢谢师兄师姐。”
“真是个被宠爱的孩子。”牧青黎小声嘟囔道。
“他是清涛宗宗主最疼爱的小弟子。”江作尘忽地说道。
“那他的确受到了万千宠爱,真好啊——”
“表面看,是这样的。”江作尘撂下茶杯,目光淡淡,似乎对他们的行为并不赞同,“但也不过是弟子们向宗主谄媚的方式之一罢了。”
牧青黎顿感手里的点心都不香了,他被噎得喝了口茶水,再看向那些弟子时,竟难以分辨他们的眼神和话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清涛宗弟子的谈论仍在继续,当他们提起真火秘境之时,忽地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是据说几大宗门会守着秘境门口,不允许他人进入……我们真的能进去吗?”
“那个人不是说自己有办法……”
“他靠谱吗?”
“嘘——小点声,别被别人听到。”
那些弟子们窃窃私语,但还是落入了始终关注着他们的牧青黎耳中。
牧青黎眉头紧蹙,看向江作尘,恰与他视线相对。
江作尘的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动,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枚米粒大小的东西。牧青黎凑近了看去,发现那竟是一只长着翅膀的小虫子!
小虫子自江作尘手中飞出,毫无响动地落在清涛宗一名弟子的背后,仅仅黏在他的衣服上,随后,竟是隐匿了身形,消失不见。
那是一只具有窃听功能的蛊虫。
江作尘带着牧青黎回到房间后,为房间设下禁制,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块石头。江作尘朝着里面注入灵力,便能听到清涛宗弟子的谈话声。
但那些弟子也不是傻子,一时半会之间,两人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只能继续等待。
岁寒宗宗主的推演观测尚在继续,根据星象判断,真火秘境的如果极有可能出现在这座城的北方。岁寒宗的大部分弟子已经在那附近驻扎,准备随时行动。
正当江作尘犹豫着是否要带着牧青黎提前前往时,与蛊虫相连的石头中,忽地窃听到了清涛宗弟子一段极其重要的谈话。
“那个人说,会提前打开秘境入口,带我们进去。那之后能拿到什么机缘,就靠我们自己了。”
“可是……岁寒宗的人好像已经推演出了秘境入口的位置,我们不会被发现吗?”
“没关系,他说,入口可以有很多个,无需寻找,只要自己创造一个入口就行了。”
“可是……”
“哎呀,放心。岁寒宗的目的只是防止魔修跑到人界,并不会在意咱们跑进去。到时候咱们关上入口,那些魔修跑不出来的!”
“可咱们要怎么出来……”
“真正的入口要开三天,只要咱们三天内从那个入口出去就行!岁寒宗的人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牧青黎听了都紧皱起眉头。
他们说得容易,可独独忽略了魔修的可怖,或者说,怀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和魔修根本碰不着面。
牧青黎看向江作尘,不知江作尘会如何解决这件事。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江作尘面色出奇的平静,甚至收回灵力,将那石头随手搁置到一边。
“正如他们所说,开启新入口,进入后再立刻关闭,的确不会让魔修跑出秘境。”江作尘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之事,毫不急切。
可牧青黎却缓缓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江作尘,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出声问道:“难道师尊……打算放任他们进入,不去理会吗?”
“只要不让魔修攻入人界,其他的不必理会。”江作尘说着,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枚新的传讯符,以灵力书写下当前的情况,传讯而去。
“为什么……师尊不去救他们吗……?”牧青黎猛地站起身,又发觉自己的举动太过不敬,僵在原地,却也顾不上那么多,开口追问。
“得到这位神秘人帮助的有多少人?入口在哪、又有多少个?这些我们都无法判断。”江作尘见他如此,面色严肃,语气也发冷,语中带着几分说教的意味,“这种情况,你要如何去救?”
“我……”牧青黎眼瞳微颤,后退半步。
“将人力分给这种不自量力之人,若是导致魔修入侵人界,又要由谁来承担责任?”
“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他们尚且不顾自己性命,为何要你去担忧!”江作尘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莫名带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他在害怕,怕牧青黎不顾一切跑去救那些人,怕牧青黎的天真善良终有一天会毁了自己。
他也在后悔,后悔自己将牧青黎保护得太好,保持了那份天真和善良。
“可我在我眼前有人陷入危险,只要我努力便能将他救下,我无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
“那你也不能压上自己的性命!”
“我的性命也是师尊你救下的,用来救其他人,又有何不可!”牧青黎也因此更为激动,声音颤动地朝着江作尘喊道,随后,他的眼中满是难过与不解,他看向江作尘,又缓缓轻声说道:“师尊你怎能如此冷漠……哪怕有一点……有一点想要救他们的意思呢?就像你当初救下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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