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主动提到无诏回京,袁氏也不打算跟她绕了,抹了下脸颊:“你既提到此事,景纯殴打丰儿证据确凿,虽然丰儿的死还有疑点,但景纯也不无辜。你无诏回京已触怒陛下,如今还执意守在天牢不肯出去,你叫姨母如何为你们姐弟开脱?”
她背手慢慢踱步:“本宫虽是你姨母,但也是大盛皇后,如何在陛下面前公然徇私?将来若人人效仿,这大盛朝廷岂不翻天了吗?湘楠,你要如此为难姨母吗?”
薛湘楠听闻此言,只是笑了下,低头拱手:“末将不敢。那末将倒也有话问皇后,景纯的罪名尚未定下来,即便惩处也遵循有司,为何天牢会闯入大批刺客?整整一晚上,所有人都睡死过去了吗?天子脚下,朝廷重器,便是这般儿戏吗?”
见薛湘楠如此无礼的逼问,叶伯崇又怕她惹怒袁氏,又气她对母亲如此无力礼,连忙喝止:“湘楠,你住口!休得放肆!”
袁氏倒是神情自若,挥手制止叶伯崇,直视着薛湘楠:“天牢进了刺客,自有皇法可依,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而你擅离职守,无诏回京插手不该属于你职责的事,又当如何?”
薛湘楠低头道:“皇后言之有理。”随即径直靠在牢门上,话锋一转,“末将的罪过,末将自会一肩承担,只要景纯无恙,要打要杀末将皆无二话。”
袁氏叹息:“唉,傻孩子,陛下已亲封特使专查此案,三日内必定水落石出。本宫会重新派人把守天牢,再不会发生之前的事。”她面露不悦看着薛湘楠,给她施压,“姨母皇后的话,你总该信任吧?”
薛湘楠哪敢说不信,但她依旧我行我素:“末将自是信皇后。但刚才皇后也说了:血脉至亲,末将不敢托大。末将就守在这里,特使大人何时查出真相还景纯清白,末将何时进宫领罚。”说着竟直接下逐客令,冲袁氏抱拳道,“末将恭送皇后太子。”
叶伯崇见薛湘楠如此固执不领情,又忍不住怒火冲天,奈何之前被袁氏训斥,不禁强行压住怒火,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咬牙低声道:“薛湘楠,你莫要不识好歹!孤和母后会害你吗?”
薛湘楠竟似没听到一般,径直低头不语。
袁氏不恼,转头对牢笼里一言不发的薛凌云道:“景纯,你长姐为你触怒天威,犯了大盛皇法,她关心则乱,本宫不怪她,但你须清醒些。今日本宫奉旨前来,便是陛下看在本宫的面上,对你们留颜面。湘楠若肯随本宫进宫向陛下请罪,本宫定舍下这张老脸,在陛下面前为她求情;可是她若执意留在这里,扫了皇家颜面,丢了陛下君威,雷霆之怒下本宫也无法保全她。”
“是啊景纯,湘楠糊涂,你可不能跟着犯糊涂啊!”叶伯崇附和道,“如今随孤和母后进宫向父皇请罪,方是上策!”
“还有宓儿。”袁氏又对护在长姐与幼弟身边的薛宓道,“你们姐弟三人中,姨母一向觉得你最为周全。你们母亲不在了,姨母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再受到伤害。只要湘楠肯跟姨母进宫向陛下请罪,姨母定保她无恙。”
“可是……”薛宓难过地看了薛凌云一眼,她想保全长姐,可又不舍得将幼弟一人扔在这里,听着袁氏的话左右为难。
“夫人,你就听娘娘的话吧!”孙振武急得连忙劝薛宓。
薛宓尚未开口,薛凌云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道:“姨母说得没错。长姐二姐,你们去吧,我没事。”回头又对薛宓道,“二姐,你回去把我小侄女照顾好,空了再给我送碗饭,我最喜欢周姨娘做的羊肉,馋好几天了。”
薛湘楠姐妹二人望着他,满眼难过。都知道此时天子暴怒,若薛湘楠执意抗旨不去请罪,后果愈发难以收拾。
可薛湘楠已经完全不信任京中这帮人了,就担心自己一走,又有人要害薛凌云。“景纯,你一个人当真没问题?”薛湘楠低声问道。
“没问题,有什么问题。”薛凌云大喇喇站起来理了下腰带,“昨夜那一架算什么,和我当年三天三夜的白刃战相比,只算个开胃小菜。”
他俏皮地吹了下脏兮兮的额发,不羁一笑:“我薛凌云命硬着呢,能要我命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见他又是这样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薛湘楠才松了口,起身对皇后抱拳:“末将这副仪容见驾实在冒犯天颜,待末将回府换一身干净衣衫,再随皇后进宫向陛下请罪。”
袁氏这才有了些许笑容:“好。”
几人转身欲走,薛凌云却突然叫住袁氏和叶伯崇:“姨母,太子殿下!”
两人转头,只见薛凌云眼巴巴看着二人,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他冲二人郑重抱拳:“往日凌云太糊涂,多有让姨母和太子殿下生气。今日凌云恳请二位看在……看在我故去母亲的份上,在陛下面前替长姐求情,保全她。陛下若真要追究长姐无诏回京的罪过,我替长姐受罚,千万不要责罚我长姐!”
“景纯……”袁氏、太子、薛湘楠三人竟是异口同声唤道。
“你这孩子……你放心,”袁氏眼中含泪,转头看着薛湘楠,眼里尽是慈蔼,“你们都是小妹的亲亲孩儿,姨母定会保你们无恙。”
薛湘楠出了天牢,与皇后等人作别,被薛宓搀扶着往煜王府而去。
姐妹两人刚走过一条街,便见岑阳、岑丹领着煜王府的府兵,在借口严阵以待。一见薛湘楠出来,两人立即迎过来:“郡主!”
他们兄弟二人集结了府兵,没有靠近天牢,在这里严阵以待。还好昨夜薛湘楠姐弟二人咬牙苦撑也没有发信号,否则,煜王府今日便成了持刀劫天牢的反贼。
薛湘楠脱力了,破例坐上了岑阳准备的轿辇,往煜王府而去。
薛宓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为她擦拭着血污,轻声道:“长姐,一会儿面圣,该怎么办呀?”
是呀,薛家触怒叶政廷,也让皇家颜面尽失。只怕此去不消了叶政廷的火,天子暴怒下,将血流成河。
薛湘楠脸色惨白,轻拍了下薛宓的手,安慰道:“没事,我有分寸。你回去就在家待着,等我从清辉殿回来。”
薛宓望着薛湘楠,快哭了:“长姐,都怪我没本事。若我也像你这般能文善武,你和父王就不至于如此操劳。”
薛湘楠捏了捏她脸颊,嗔怪一笑:“胡说什么?若薛家女子尽是我这样的,外人不知要怎样议论。”
还好,姐妹俩总算有一个能过正常人日子的。薛湘楠满眼宠溺看着薛宓,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心道:若我也能像你这般,无忧无虑,嫁得良人,再生几个孩儿……
随即,她眸光暗淡,将这个念头清了出去,拍拍薛宓的手:“你跟振武好好的。”
薛宓噘嘴道:“我才不要,这书呆子气死我了。这是景纯的事完了,我就跟他和离去!”
薛湘楠满眼惊诧看着她,半晌才笑骂道:“胡闹!振武向来依着你,你要往东他不敢往西,但在大是大非上,你还得听振武的。”
“长姐,怎么你也向着那书呆子!”马车渐渐远去,传来薛宓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文下周三晚上发哦,但小剧场不定时随机降落,敬请期待哦~
第62章 小剧场/野外拾来小郎君
西南边陲一条荒无人烟的山道上,两匹烈马飞驰而过,铁蹄踏着雨后半干的道路,不时溅起大块泥点。
时近深秋,山林树木却苍翠如墨,丝毫不见秋的萧瑟,唯有星星点点的梧桐白杨那等知时节的树木黄了叶。雾霭缭绕山间,如给远山罩上薄纱,霎是好看。
路过的飞骑却无惜花赏景的心情。大盛煜王薛其钢与游夏人作战时被炮弹炸伤,正在左三营练兵的薛湘楠惊闻噩耗,连忙同副将岑阳朝主帅营地策马狂奔。
薛湘楠心急如焚,一身寒甲尚未来得及卸下,一双熬红的眼容盯着前方,恨不得肋下生翅,马上飞到父王面前。
“吁!”一旁的岑阳突然勒马冲薛湘楠大喊,“郡主,树林里有个人!”
“吁!”薛湘楠连忙勒马而立,骏马四蹄在泥泞的山道上刹出长长几道印子。
顺着岑阳手指的方向,薛湘楠见山道左边树下坐着一个人。那人着一身青衫多处撕毁,闭目靠着树干昏迷了过去。
薛湘楠心生疑窦:此处偏僻,怎会有人?
不由得策马前行,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人二十来岁模样,倚着树干昏睡着,细看之下,一张脸生得面如冠俊俏至极,但脸颊却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道暗红血迹,奄奄一息。
他衣着那般单薄,荒山野岭又冷,若是将他留在这里,不是冻死便是野兽果腹之物。来不及多思考,薛湘楠忙着去看父王,没时间在陌生人身上多费功夫,冲岑阳一声令下:“岑阳,带上他。”随即调转马头朝主帅营地飞奔。
岑阳无下马将那半死不活的人艰难抱上马,喘了口气自语道:“还挺沉……算你小子命大,这荒郊野外的,若不是遇见我家郡主,你可就没命了。”
那半死的人趴在马背上,尚有神智,只是喘了口气表示知道自己被人抱上马背,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低垂着头颅,嘴角的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看他气息奄奄的样子,不是病入膏肓便是毒入肺腑。岑阳上马,惋惜地看着那人将死的脸颊,叹息道:“可怜呐,白白生了这副好皮囊,却是个短命的……罢了,让你死得舒服点也算积德。”
马匹带着个人跑不快,又怕颠着马背上那人,岑阳只得放慢脚程。待他回到营地,天已擦黑。士兵连忙过来帮他将马背上的人搀扶着,岑阳下了马接过那人抗在肩上,冲士兵问道:“王爷伤势如何?”
士兵道:“军医正在救治,郡主令任何人不许前去打扰。”
岑阳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知道今夜注定不平,自己能做的,便是尽力为郡主解忧。他转头看着肩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对士兵道:“去请老陈到我帐中来。”
“诺!”
一整夜,主帅营帐那边灯火通明,军医和煜王的仆从进进出出忙碌着;岑阳的营帐在主帅帐东南角,遥遥相望,却也是灯火通明。
他把自己的床让给那半路捡来的病鬼,自己则强打精神坐在案边看书。天快亮时,忙碌了一整晚的军医老陈终于擦了擦额头的汗,捶着酸疼的老腰直起身子,板了一整夜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好了,总算保住他一条命。”
“好了?”岑阳连忙放下书快步走过来,只见那人躺在床上没睁眼,但脸色总算有了些活人样子。他浑身衣衫都被军医脱了,以便扎针放血,浑身上下只着了条裤衩,四肢修长身材匀称,虽称不上强壮,却也是个极俊美的体魄,完全不似白日看着瘦弱的模样。
岑阳心中好奇,问道:“老陈,他究竟中了什么毒?”
军医老陈看着床上的年轻人,一脸惋惜道:“唉……年纪轻轻不知为何这般看不开,竟服了不少朱砂。我虽年迈体力不支,不能去照顾王爷,但行针的手法还在……”
岑阳知道他满心遗憾不能去主帅帐抢救王爷,谄媚一笑凑过去用胳膊戳了戳他:“你老人家可是咱薛家军的守护神,哪能轻易劳动,就让他们年轻人去锻炼吧……再说,幸好你老人家没去主帅帐,否则这小子不是死定了么?你又救了一条人命,积了多大的德啊!”
老臣不吃他那套,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道:“你呀,就剩嘴甜了。这人命是保住了,但朱砂毒性太大,若非他身强体健早就没命了,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日后需终身服药。”
送走老陈,岑阳这才转身回到床前,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熟睡的年轻人,无奈地叹息一声。这年头,想活命的拼尽全力才换得苟延残喘;有人活得好好的却偏偏不惜命。
罢了,救你一命,回头你再寻死觅活也与我无关了。岑阳顺手拉了条被子将他身子盖住,趴在案上打起盹来。
保住这人小命,总算对郡主有所交代了,岑阳放心地睡了过去,直到天光大亮,营帐外一阵嘈杂将他吵醒。
一个人推门进来,是薛湘楠。岑阳连忙揉着眼睛站起来关切地问道:“郡主,王爷伤势如何?”
薛湘楠径直朝床上躺着的那人走去,道:“血暂时止住了,尚未度过危险期,这几日需人日夜守着。”她径直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人问道,“他怎么样了?”
岑阳连忙将军医的话对薛湘楠说了,又道:“郡主,您一夜没睡,去歇着吧。我看着他。”
薛湘楠听闻那人身中剧毒,眼里哀戚之色一闪而过,疲惫地起身道:“好,你照顾好他。若他清醒了,给他些钱财,让他走吧。”
“诺!”
薛湘楠起身正要离开,那人却突然睁眼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直直看着薛湘楠的背影,艰难地撑起身子喊道:“郡主?薛湘楠?”
薛湘楠一下转身,见那人直起上半身,虚弱地倚着床,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似愤恨似不甘,似看着不共戴天的仇敌。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一张俊俏至极的脸苍白似纸,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低垂着头颅奄奄一息。
“你认识我?”薛湘楠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心惊,转身看着那人问道。
那人却捂着嘴趴在床边咳得死去活来,一句话都说不出。
岑阳见状连忙过来,喊了声:“郡主……”
带兵这么多年,战场杀人无数,薛湘楠太清楚那人方才一眼蕴含着什么。她连忙抬手阻止岑阳,道:“你下去,我与这位公子有话说。”
“可是……”岑阳也察觉那人对薛湘楠的敌意和杀气,不想走。
“下去!”薛湘楠厉喝。
岑阳无奈,只得退了下去。
薛湘楠看着那人趴在床边咳嗽,慢慢走过去,道:“公子昨日晕倒在树林,我与下属路过将你救回来……”她警惕地看着那咳得额头青筋暴起的人,他一手紧紧揪着身上被褥,一手捂着嘴,万分狼狈,露出被褥的肌肤莹润白皙,并非军中糙汉那种黝黑与健硕。
35/182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