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一番终有一日的假设说一遍吗?说了又有什么用?眼下不就是遇到问题,关系岌岌可危了吗?
思索间,商暮秋又说话了:“我换个问法,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后颈的手骤然用力,江慎抬眼,胸膛缓慢却剧烈地起伏,看清商暮秋眼底幽深的颜色,也没改口。
商暮秋问:“出事了怎么办?”
江慎答:“生死有命。”
商暮秋想也没想,扇了江慎一耳光。
三年之后,他鲜少对江慎动手。
江慎愣了半晌,似也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改口说:“不会出事。”
商暮秋心里有掐死江慎和将江慎掐个半死两个念头。
他勉强维持理智:“所以,答应我的那些话,没一句是真的,对吗?”
也不算是骗人,当时脑子一热觉得脱身很简单,但是有人的地方就复杂,要用心的时候就艰难。
商暮秋要在晏城常驻,他们又不是一走了之再不回来,只要还在晏城,那些人他就断不干净,连刘质轻都能威胁自己,这是其一。
还有,他不能因为商暮秋说可以提要求就真的拔了自己的爪牙,人确实应该自食其力,就算商暮秋愿意罩着自己,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在外面应酬,挑人陪酒也是要姑娘,上流的那些当官的、大老板,养小的没什么,跟男的谈恋爱就离奇了。
江慎以前大概不会考虑这些,江慎最后只能说:“我长大了……”
“我也是男人。”顿了顿,极荒诞地假设:“你要是穷光蛋,我也养你。”
但这是不可能的,江慎都不愿意依附他人过活,遑论商暮秋。
确实是死胡同,商暮秋推开江慎起身回房间,江慎追过去解释自己不会一直做这个,只不过眼下只能这样,商暮秋脚步停了一下,进门前看了一眼沙发前矮桌上的黑色卡片。
里面的钱没动过。
江慎还要追上去,实木的卧室门十分冷酷地关上了。
第二天一早,江慎脸上还顶着巴掌印,他给商暮秋留字条,说自己会按时回家,在卧室门口站了半天,抬手又放下,喂了狗浇了花,终于还是没有打扰商暮秋,出门了。
先去北滩找了件很旧的工装套在身上,习惯性抹了美黑油在脸上,按时到了码头,上线把保险箱钥匙给他,交代了交货地点,汽船呜呜驶离港口的时候,江慎往后看了看,码头上男女老少,行货的人不少。
水上的日子枯燥无聊,好在日程很短,江慎如期抵达垟城把东西交到下线手上,一路上也算风平浪静。
他以为最多也就是惹了商暮秋不痛快,但他确实不能心安理得拿商暮秋的东西,所以一边干着叛逆离家的事,一边诚恳地按着一日三餐的频率发短信问候商暮秋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石沉大海就当商暮秋没消气,但是没分手就有退路,回了晏城再认错就是了。
但是短短三天,晏城就乱了套。
【作者有话说】
慎:给!我!抱!一!下!怎!么!了!哥:就!不!
(明天周三……
第55章 寸头
快靠岸的时候船上出了点事,好像有人带违禁品被盯上了,说了会按时回家,江慎不想惹麻烦,看到警船靠近就跳船了,最后划水上岸。
正是夏季瓜果飘香的时候,小萧阳那水果店门口果品五颜六色,西瓜堆着小山,江慎拖着湿漉漉的衣服买了几只外地杨桃,小萧阳收养的小孩很懂事地勾身取袋子帮江慎装杨桃,江慎掏出来一张整钞,那小孩就跑进去找小萧阳拿零钱了。
小孩拿着零钱出来的时候,小萧阳也跟在后面,看到江慎愣了一下,笑起来:“是你啊,还给什么钱,拿去吃呗。”
江慎接过零钱,那小孩睁着漆黑的眼睛看了眼江慎,钻到了小萧阳后面,小萧阳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解释说:“他胆子小,怕生。”
江慎冲他笑了一下,那小孩儿反而缩的更回去。
江慎从零钱里又摸出来一张,放在摊位上,说:“买个雪糕吃。”
小萧阳身后就又露出半个脑袋,半只眼睛秃噜着看江慎,很害羞的样子。
江慎后知后觉自己形象不太好——湿漉漉的旧外套,凶神恶煞的寸头。
但是好像他穿这个才觉得自在。
江慎罕见地跟不熟的人寒暄,说:”你现在也不错。“小萧阳满头雾水,哈哈了两声:”呃……是,不错。“提着杨桃漫无目的地逛,搭着市交车回到城东,走着走着就到了自己给江翠兰租的房子附近。
太阳很大,衣服已经半干了,江慎坐在树荫下啃完了一只没熟透的杨桃,吃到最后舌头发涩。
垟城盛产杨桃,他买了两箱,都落在船上了,不想空手回来,就又买了几只,原来不好吃。
袋子里还有四只。
江慎走到小区门口,在门房放了个信封,告诉门房会有一个姓江的女人来取,然后去了旁边小卖铺给江翠兰打电话,响了很久,终于通了,江翠兰听起来很忙,春风满面地问:“谁啊?什么事?”
江慎说:“在门房留了东西,有时间你去拿。”
以前也是这样的,他一个月往旧家筒子楼附近的小卖部放一笔钱,几乎不跟江翠兰碰面。一般江翠兰会寒暄几句,喊他去家里住几天再走,这次连寒暄也没有,江翠兰似乎忙着抓牌,急急忙忙嗯了几句说知道了,其间还混着听牌糊了之类的惊呼。
江翠兰这几天牌运奇好,逢赌必胜,就这三天得的彩头已经能抵平被偷的那几万块了,她越打越大,正是深陷其中的时候。
江慎放下电话,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晃悠。
三天了,该回家了,但是他有点害怕见商暮秋,上次他们闹矛盾的话题无法解决,自己更是在商暮秋不允许的情况下离家,出门的三天发了三十多条短信,商暮秋一条都没回。
江慎想起纹身店的窗户一直没修,路过五金杂货店裁了块玻璃,簕不安的酒馆关门了,门口挂着铺面转让的条子。他之前好像因为家里的事颓废了挺长一段时间,最后说咽不下这口气,回家去了。
刘最还在树下卖核桃,看见江慎出现打了个招呼,问他顺不顺利。
江慎说还好,钻进纹身店找了个钳子取嵌在金属框里的玻璃碴,刘最问他弄这个干嘛,里面又没什么值钱东西。
“难不成你还回来住啊?”
江慎不答,问他:“周晓强找到了吗?”
刘最说:“没,赌场也没来。”
玻璃换好了,明亮的一格跟其他灰扑扑的格格不入,不过吹几天风沙就好了。
江慎收起钳子,刘最摸过来靠着门口说:“但是有人来找你。”
江慎回头看了他一眼,刘最嘿嘿笑了两声,没卖关子:“那个跛子,今早来的,问你有没有时间去船上坐坐。”
“你说,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啊?”刘最摸着络腮胡摇头晃脑:“以前也没见他三天两头在外头蹦跶,你说,腿断了坐家里数钱不就行了吗?”
话是这么问的,其实原因刘最和江慎都清楚,这三年,一波波的‘余孽’重新拉帮结派互相取暖,有人成了,有人败了,但是总体上的走向,三年前那把火还没烧完,即便有漏网之鱼,迟早都要化成灰。
这道理有人明白,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紫竹园背后那位死里逃生一次,对局势把握地十分清楚,恰逢旧城区拆迁这么好的洗白机会,他们要是能搭上船,既是投诚,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一笔,将来事成摇身一变,紫竹园就是清白产业了。
而且,这也不只是紫竹园一厢情愿,最后给几家企业和紫竹园牵线搭桥的有主管拆迁项目的领导,毕竟,有这群地头蛇好办事,所以这其实是一场彼此都心怀鬼胎的合作。
旧城区项目是条大船,船上一船的蚂蚱,成了有多风光江慎不清楚,但要是翻了船,淹死的人不少。
江慎虽然介绍了徐茂闻给刘质轻认识,但私心里,他希望紫竹园被拒绝,商暮秋不要趟这趟浑水。
但是,当他站在甲板上的时候,刘歆徐茂闻商暮秋等人都在。
是紫竹园的私船,没有晏城壹号那么金碧辉煌,更加私密一些。
江慎最后才把目光转向商暮秋,才三天,商暮秋还是那个样子,风度儒雅,意气风发,在人群里很醒目,回头瞧了江慎一眼就开始专心眼前的鱼竿,他背后帮忙看浮标的是个齐腰大卷烟熏浓妆的姑娘,有点眼熟,但是眼妆太夸张,江慎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刘质轻微笑着让人给江慎搬椅子,他们正在钓鱼。
徐茂闻背后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男孩,抽空回头,指着江慎身上洗到褪色的工装外套问他哪买的:“设计款吗?还挺特别……还理头了?不是,之前那个发型不是挺好看的吗——不对,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这模样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徐茂闻不由想起自己见江慎的第一面,气势汹汹不好惹的小江爷。
其实也挺好看,甚至比商暮秋收拾出来那个样子还惹眼,但太有攻击性。
一连串的质问,连刘歆也忍不住回头仔细打量江慎,然后,她的助理提醒她鱼线动了,刘歆收了点线,没有鱼咬钩,助理解释:“可能风吹的。”
刘质轻自己身边也坐了个男生,且还要给江慎找人:“不赶巧,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刘质轻说着拨通电话,让人开船过来送酒,顺便找几个能喝的。
江慎没理他,走到商暮秋身后,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商暮秋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问:“路上顺利吗?”
江慎愣了一下:“顺利。”
想起被自己丢进垃圾桶的杨桃,他心想,其实就算不好吃也应该带过来给商暮秋尝尝。
徐茂闻还在旁边喋喋不休:“怎么晒黑这么多?还有你这头发,亏上次你哥跟我要我造型师的电话呢,给你几推子全毁了!”
江慎不由屏息,他条件本来就差,之前那个发型修饰掉一些锐利,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商暮秋应该也喜欢,因为他总喜欢整只手插进发丝,从头顶长的地方摸到后脑勺的硬发茬,然后猛地按着自己低头接吻。
江慎开始后悔,不应该赌那一口气把头剃了,脸还好说,美黑油很快就洗掉了,头发长回来得好久。
在他考虑商暮秋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和能不能把徐茂闻丢进水里让他闭嘴的时候,他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江上风很大,那一点滴答声很细微,混在波声里很难察觉,但是江慎很敏感地发现,并且顺着声音的来源扭头。
船尾挂着个麻袋,滴滴答答,淌着腥红的液体,伴随着微弱的挣扎,因为麻袋的颜色和形状,像一颗微弱搏动接近死亡的心脏。
那里面的东西还活着。
这个大小,这样的场面以前有太多,江慎蹙眉:“那是……”
上船半个多小时全身心投入在垂钓中没注意船尾的徐茂闻应声扭头,看到被血污红麻袋的一瞬间尖叫出声,连带着吓到了一旁的刘歆,紧接着,刘歆也发出一声惊叫。
反观商暮秋,目不斜视开始收线,提上来一条目测有四五斤的大鱼才偏头看了船尾一眼,冷静的模样,像是早就发现。
【作者有话说】
慎:我的兄弟,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东一块西一块了TAT
第56章 食髓知味
刘质轻不紧不慢解释:“没什么,一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赌场出老千被抓住了,砍了手和脚。”
徐茂闻愣了一下,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趴到船舷边呕吐,刘歆脸色也不好看,被身后的助理扶着后背拍了拍,其他几个作陪的少爷小姐面色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自然。
刘质轻微微一笑:“外面是不是太冷了?酒快送来了,要不,里面玩?打牌怎么样?”
徐茂闻没缓过来,语无伦次要下船,根本没听到刘质轻的邀请,刘歆捂着胸口半天,也不扭头往船尾看,但是比徐茂闻好一点,还能问刘质轻:“刘总这是什么意思?”
刘质轻依旧做“请”的手势站在船舱口,徐茂闻扶着身边男孩的也在哆嗦的手臂,求救地扯住商暮秋衣襟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又哕了一下。
徐茂闻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偶尔也欺男霸女,但是没见过这场面,天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天知道他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
商暮秋面无异色,踢开装鱼的桶往门口走去,他身后的姑娘也连忙小跑着跟上,却连直线都走不了,没几步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软绵绵落下,正好靠在商暮秋怀里。
商暮秋被迫捞住那姑娘,往身侧看了一眼,却只见一道残影,江慎掠过去提起刘质轻衣领:“那是谁?”
刘质轻脸憋红了,保镖逼过来,要江慎松手,刘质轻挣扎着说:“也是个老朋友。”
江慎死盯了刘质轻两秒,刘质轻不甘示弱地回看,然后问商暮秋:“你就这么看着吗?”
江慎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没回头,很轻易地捅破了刘质轻藏了四年的秘密:“你是怕他泄密,告诉他,小萧阳逃走的时候,是你告的密。”
江慎说完就松手了,刘质轻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变得灰拜,以至于刚才还气势汹汹要商暮秋管一管江慎,在江慎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没再跟商暮秋对视,反驳的话听起来也没几分底气:“你……你怎么……你别胡说八道!”
末了,伴随一个掩饰不自然的笑。
江慎替他说完戛然而止的半句话:“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西桥失火的那天,你不在纹身店。”
有追杀令在,刘质轻往常都龟缩在纹身店,那天江慎知道商暮秋要回来,从胡欢喜那里回去,发现纹身店没人,再后来,商暮秋捡了烧坏了脸的小萧阳回来。
刘质轻反驳:“这算什么说法?”
无凭无据的猜测,刘质轻接过保镖捡起来的拐杖,借力站稳,看着江慎。
麻袋早就不动了,微弱的晃动只是因为江风。
“那你为什么杀他?”江慎说:“没做亏心事,为什么着急灭口?不是因为你去告密的时候,被他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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