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纪星紧跟着发来微信询问何乐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
*
方橙的航班是十一点从江城飞厦岛的,他和何乐打完电话之后就到了登机的时间,办理完登机,走在廊桥上的时候,方橙就将手机关上了。
初秋正午的温度还是很热,透过廊桥的玻璃照得廊桥那小小一段的空间里都闷热无比。一直到座位上靠着玄窗坐下,方橙才稍微感到凉快一些。
想要去厦岛的想法是突然产生的。
方橙今天早上六点多就醒了,或许是这段时间连日来上班养成的生物钟一时间改不掉,又或许是昨晚宿醉后没有洗澡身上不太舒服,总之早晨的阳光从卧室照进来的时候,方橙便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从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喝得这么醉过,自己都有些懵,第一次,宿醉醒来之后居然什么记不起来了,方橙仔细坐在床边缓了缓,试图想起一点什么,但记忆似乎从他和何乐到酒吧之后就断了线,他后来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为什么连澡都没洗就睡下了,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昨天柳海的意思是让方橙在家把年假病假一起休个干净,所以方橙今天也不用去上班,他起了床,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在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打开衣柜打算找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可刚打开衣柜门,方橙一眼看到的,却是角落里自己前天整理好的一箱行李。
方橙宿醉刚醒,人都还有些迟钝,看到行李箱的时候,自己都跟着愣了一下。合租的屋子不大,之前那两箱东西堆在客厅角落里,贴身衣物方橙前天只来得及整理了一半,就先塞到了衣柜旁边。
方橙怔愣了半晌,然后缓缓蹲下了身子,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细碎嘈杂的声音响起,映入眼帘,压在所有衣物最上面隔着的,是两个皱巴巴的果糖包装袋。
清晨的暖阳透过窗台照进卧室里,如圣光一般落在方橙的身影上,空气中的灰尘都飞扬可见,方橙安静地蹲在那里,对着那袋皱巴巴的包装袋,沉默了许久。
昨天从医院下班之前老张怕他心里不平,过来宽慰过几句,说的是:
“既然院里让你休假,你就索性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几天,找个地方出去散散心。”
或许成年人的人生就是这样利落又难得,本没有这个心思的方橙,昨晚的一场尽兴的酒喝完,一觉醒来后,突然真的有了出门一趟的想法。
很多事情,或许是该有始有终,医院这份工作也好,在这个房子的租客身份也好,还有......纪星这个人,既然结局已经定下无法更改,那在这最后的结局来临之前,方橙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上几天。
至于目的地,方橙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是立刻掏出手机订的票,当时想着的是最近能赶上的一趟航班飞哪里就定哪里。当他打开订票软件,下拖列表刷新到最新的版面,江城飞厦岛的航班出现在最顶端时,方橙自己都禁不住无奈地笑了一声。
*
下午一点多,方橙落地厦岛高合机场,海岛明媚的阳光比江城更加灼热。
时隔八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方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抽离感。
时间是真的经不住计算,一场一个半小时的剖腹产手术会迎接一个新的生命,而八年的时光磋磨却能让一个人心死。
方橙打了个车,路上打开手机定了民宿,上次来厦岛,因为何应嘉和纪星的事情,他心里揣着太多的包袱,其实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厦岛的风光。
这座沿海的城市,海风都有着暧昧的味道,沿海公路的落日总是惊心动魄,如果你在这住上一段时间,走过厦岛大大小小所有的沙滩,你会发现那些柔软坚硬的秘密,那些带着海腥气的晚风,那些支离破碎的贝壳被掩埋在沙层之下,一道一道的浪则叠成鳞片,宽慰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到民宿放下包,方橙先是睡了会午觉,醒来后已经是黄昏,他下了楼,和民宿老板娘拘谨地打了个招呼,要了一份当地的地图,又询问附近哪里有不错的餐厅。
“小伙子,你第一次来厦岛玩吧?咱们这边不算是热门景区,但是吃的可比景区那些实惠多了,右边巷子出去有家酒馆,他家你就值得去,蟹黄拌豆腐是招牌菜,他家在我们这开了十几年了,椰子是畅吃的,你可以去试试,晚上好像还有驻场歌手,就适合你这种小年轻。”
方橙点点头,和老板娘道谢,出了民宿,去找老板娘提到的那家酒馆。
酒馆不难找,它开在一条红砖石的巷子里,巷子口缠绕着半墙的爬山虎,还立着一个小小的深绿色信箱,巷子里人不多,但隐约能听到酒馆里传出的音乐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方橙走进这家小酒馆,点了两个菜,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正好对着巷子口那片爬山虎。在黄昏的落日光晕下,那面墙像油画一样好看。
突然,一道身影站立到了他身侧,似乎有些犹豫地打量着坐在那里的方橙,半晌的站立后,方橙也感受了视线,转过头来看向了对方。
对上眼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禁微微张开了嘴。
“方橙?”
“应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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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这次不捣乱 是来助攻
第46章 你和纪星,后来怎么样了?
方橙从座位上抬起头,有些怔愣地望向面前的人,多年不见,何应嘉已经从当年开朗大方爱扎高马尾的女孩,变成了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穿着亚麻的裙子,披着及肩卷发的成熟模样。
两人说完刚刚那两句后谁都没有再开口,彼此都有些惊讶,气氛中还有微妙的尴尬。
方橙和何应嘉两人当年虽然没有闹得很难看,但是也是心照不宣地慢慢断了联系,尤其是何应嘉那边,那次来厦岛的飞机上,方橙拒绝了她的表白后,她就当真再也没有来找过方橙,偶尔假期回老家,从前一直会相约同行的两人,也再也没有找过彼此。
对于何应嘉的选择,方橙心中曾有过一丝的不解和怅然,但是时间越长,方橙重新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越理解何应嘉的做法。
倒不是因为什么“真心喜欢过的人做不了朋友”,这话太霸道,也太绝对,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不是每个人都做不到洒脱,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么执拗,有时候看似堆叠够久的时间,“放下”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太多的人困在暗恋的囹圄中不肯出来是为什么,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若想粉饰太平,就注定着爱的那个人要放下,这过程就如同将手臂的溃脓割下、剜去心头腐肉,却要将鲜血和伤口都遮掩在衣物里,不被任何人瞧见——不是做不到,而是,没有必要受这份苦。
如果可以,谁不希望人生每一次所求都有所得,每一寸伤痛都不必遮掩呢。
所以,方橙其实一直很佩服何应嘉,至少她从来都是在为自己选路,为自己争取。
只是,两人当初作为朋友最后一次不欢而散的旅行,目的地就是厦岛,而现在时隔多年,两人再次在这里相遇,多少让彼此都有些尴尬。
半晌,何应嘉身边走过来一个同样带着眼镜,气质看上去有些书生气的男生,他站在了何应嘉身旁,在方橙和何应嘉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然后无意间向前探了一步,微微将何应嘉挡在了自己身后。
方橙微微跳了下眼皮,转而看着这个男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何应嘉却先开了口:
“你怎么会来厦岛?”
方橙望着何应嘉,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休假,来这边旅游。”说罢,方橙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男生,微微向对方颔了下首,继续道:
“你呢,和朋友一起来玩?”
何应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嘴角微微勾起,走过去拉开了方橙对面的椅子:
“既然遇上了,介意拼桌喝个酒吗?”
方橙望着何应嘉的动作,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从头至尾她也没有多看一眼一旁的男生,那男生脸上似乎有一些微微的促狭,但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主动跟过来,也坐在了方橙斜对面。
可他刚坐下,何应嘉就皱眉看向了他,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悦,似乎是顾及方橙在,语气并没有太冷,只是低声说了句:
“你先回去吧,我和我朋友很久没见了,今晚想跟他多聊会儿。”
那男生似乎并不太放心,他又看了一眼这边的方橙,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点头便出去了,临走时还和方橙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等他走出酒馆,两人这边安静下来,方橙才想起来回答刚刚何应嘉的问题:
“当然不介意。”
何应嘉一边挑眉点头,一边顺手拿过了一旁放着的菜单,道:
“那就好,这家店我经常来,我来加点几个菜吧,这顿我请你。”
说罢,她挥手喊了服务员过来,加了几个菜又要了瓶酒,方橙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有些疑惑地开口:
“你经常来这边?”
何应嘉点点头,点完菜,又拿起一旁的柠檬水往自己身前的杯子里倒了点,然后不经意地缓缓开口道:
“我研究生考的鹭大,后来留校了,现在在鹭大美院做老师。”
方橙闻言,不经有些惊讶,明显地挑了下眉。
何应嘉当年的文化课成绩很好,画画算是她家里让她学的特长,她从小就很好强,做什么都不想输,当时没有考上C大的医学院算是她最大的遗憾,家里父母曾建议她一个女生以后最好能当个老师,但何应嘉当时对老师这份稳定的工作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听父母的安排,一直希望能做个自由职业者。
方橙确实没有想到,八年过去,眼前的人放下了高高扎起的马尾,也放下了年轻时曾“不切实际”的梦想。
但方橙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他只是沉默地看了几眼何应嘉,然后淡淡微笑着回答:
“鹭大很好,住在海边风景也好,平时有空你还能出去写生,很适合你。”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个人都在说场面话,何应嘉觉得有些不痛快,笑了一下,伸手打断了方橙接下来可能要说的,主动开口道: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想吧。你一定觉得,我当初那么信誓旦旦不听家里安排做老师,最后还不是做了老师,挺庸俗的一个人。”
她这话一说,方橙也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了,他没有接过何应嘉递过来的柠檬水,而是有些神色复杂地看向她,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么想,我刚刚确实有些惊讶,但没有别的意思。每个人都无法变成另一个人,去体会别人的十几年,更没有资格去指点别人的选择和改变。你现在选的,只要自己觉得舒心,就很好。”
不知怎么的,方橙说这话的时候何应嘉一直没有出声,可听到最后这半句,她却突然笑出了声来,那笑声中有一丝不屑和冷意,还有些自嘲,方橙微微蹙了眉,有些惊讶和不解地看向她。
这时服务员将菜和酒上了上来,摆在二人的桌子上,香味扑鼻,窗外的天也已经开始变向青紫色。
“舒心?”何应嘉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喝了一大口灌下,然后开口,直直地望向方橙:
“方橙,你觉得我这些年,过得舒心吗?”
方橙依旧蹙着眉:“既然不舒心,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可面对着方橙紧跟着提出的这个问题,何应嘉却似乎并不想回答了,她抬起手摆了摆,又将酒向前推了推,推到了方橙面前。
方橙昨晚才刚喝了酒,今天又没休息好,今晚并不想喝酒,也就没有接何应嘉推来的酒。
何应嘉也看出来了方橙意思,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酒杯拿了回去,继续给自己满上。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方橙笑了下,他伸手拿起了筷子,摇头淡然道:
“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么?”何应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即使隔着一层镜片都是亮晶晶的,她若有深意地盯着方橙,然后,直接问道:
“你和纪星,后来怎么样了?”
方橙拿着筷子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紧接着便放下了,他的瞳孔猛地深了深,身子僵在了那里,他有些惊讶,但又不能说是太惊讶,而是转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了何应嘉。
最初的惊异大概只有零点五秒,平静下来后,方橙发现自己并不讶异于何应嘉知道了这件事。他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不给彼此留一丝退守回旋、粉饰太平的余地。
但,这也就是何应嘉的性子,若不这么直接,反倒不像她了。
虽说心里一时间想到了这么多,也有了不少的翻涌,但方橙开口回答时,却还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我后来留在江城做医生,纪星后来好像是做了自己的音乐工作室,我不太懂这些,你要是常上网,也许能搜到他。”
何应嘉笑了笑,倒也没有戳穿方橙的意思:
“嗯,我和纪星毕业之前加了微信,现在偶尔能看到他发的朋友圈。”
方橙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微微怔愣,轻轻点了下头:“这样。”
何应嘉晃着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又撇了眼方橙的神色,不由得又笑了。
*
到了晚上。
这顿饭方橙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倒不是这家店的味道不好,也和何应嘉没什么关系,他昨晚宿醉,到现在胃里都不太舒服,身上没什么劲,自然也就没有胃口。
何应嘉后来没再提纪星的事情,两人聊了些现在彼此工作的事,但方橙没有把自己现在停休的事情告诉何应嘉,只是说自己是前段时间累了,现在在休年假,倒也不算是假话。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何应嘉的脸上明显有了醉色,主动提出了要回去。
方橙中间起身去结了账。其实当年的事情方橙对何应嘉谈不上愧疚,但两人现在重新遇上,方橙无论如何是不会让何应嘉请这顿饭。
作为男生不体面是一个原因,另外,方橙也有意,这么久过去了,他不想再欠对方什么,或者,再和对方有什么瓜葛。
结完账,方橙将何应嘉送到了巷子口,准备帮她打个车,两人站在那片爬山虎的下面,方橙刚准备掏出手机,却见到巷子口站着一个人影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直到那人走近些在他俩面前停下,方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竟然是刚刚和何应嘉一起的那个男生,他居然一直等在门口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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