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习倒了杯水,递过去:“润润嘴唇。”
人鱼接过,喝了点水,又张嘴:“刚才……”
许明习往她嘴里塞了块糖:“补充一下体力。”
人鱼气到变形:“你不许再打断我说话!”
许明习面不改色,把藏了一早上的东西拿出来:“昨晚把平板放这里,难怪你会忘记。”
“……”
人鱼哼哼着接过平板,点开没看完的电视剧,播了五分钟,好似回忆起什么,摁下暂停键,转身扑向许明习。
可恶,差点被糊弄过去!
她骑在人类的腰腹上,动作凶狠蛮横,用力攥紧对方的衣领,摆出了打一架的阵仗。
因为她的动作,许明习的头发变得有点乱,黑发如墨,铺在枕头上,近距离看,那双眼睛好像更不一样了,变成显眼的棕红色,如琥珀般浓郁。
盯着那双棕红眼睛,人鱼的怒火偃旗息鼓,她惊奇地瞪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
凑得这么近,人鱼仿佛又嗅到了那股气息。
——同类的气息。
许明习没有乱动,十分纵容她的胡闹,眉眼微松,甚至抬手扶了扶她的腰,免得不小心歪倒。
人鱼:“……”
好怪,究竟哪里不对。
她困惑地打量着人类,在对方的脸庞和身体之间来回巡视,精准的直觉仍在提醒,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终于,人鱼的目光落在许明习的嘴唇。
她发现,原来人类的嘴唇也被咬破了,只不过位置有些隐蔽,刚才没有注意到。
人鱼睚眦必报,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欺负。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人类温软的唇,血痂有点硬,残留着干涸的血液。
人鱼眯起眼睛,俯下身去。
“你的血,”人鱼的舌尖带走那一丝红,品尝过后,神色愉悦起来,“好甜啊。”
血液中蕴含着许多东西,那些不易觉察的气味,自动放大数倍,清晰明了,让人鱼心中的疑惑更为坚定。
那绝不是人类的气息,许明习的血液里,有海洋的味道。
可是,许明习只是个人类。
人鱼思考着,忽然感觉腰腹变得很痒,一股莫名的热潮从尾椎升腾而起,转瞬便席卷整具身体,令她难耐地蜷了蜷脚尖。
她再也无法去深思究竟,耳根脖颈铺满嫣红,双眼迷离起来。
——是求偶期。
银蓝色的尾巴已经从白裙下伸出,轻微地颤动。
人鱼歪了歪头,她明明吃过药剂,怎么还会突然出现求偶期的症状。
倏地,人鱼不算清醒的大脑闪过什么,她猛然攥紧了许明习的手腕,微喘两下,艰难发问:“你到底……是谁?”
人类,还是
——人鱼?
求偶期的药剂服用后,按理说并不会失效,可有一种情况,会让她的努力前功尽弃。
人鱼是一种长情的生物,她们的寿命极长,在漫长的一生中,一般只会拥有一位伴侣,并且在对方死去后,不久也会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据说,求偶期时双方会释放出某种气息,融合之后再被彼此吸收,于脑中生成无形的羁绊,同生共死,不会独活。
也是因此,求偶期在人鱼的一生中显得尤为重要,挑选合适的伴侣需要足够耐心和严苛。
一旦遇到命中注定的伴侣,身体便会不由自主释放信号,想要尽快交尾契合,这种情况极其罕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万里挑一。
届时,不论服用过什么药剂,都会被拥有主动权的求偶本性打败。
人鱼挣扎了下,双眼迷离。
老实巴交躺在枕头上的人类,觉察到了她的异常,对方的手不再安静。
“好烫,是生病了吗?”
人类的声音温润,如涓涓细流,徐徐微风,本该是能抚平烦躁的良药,此刻却显出几分恶劣和蛊惑。
“尾巴怎么出来了,需要去水里泡着吗?”
人鱼无力地摇头,她觉得人类一定发现了什么,不然怎么会露出那样平静的模样,镇定到让她感到畏惧。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她被烧得晕乎乎的,全凭本心行动,亲自封住了人类的嘴唇。
尾巴躁动地磨了磨,平时隐藏起来的地方,悄然露出踪迹。
“许明习,”人鱼委屈地低声呢喃,“我好难受。”
“我要……”
第52章 Chapter52
商业街高楼林立, 无数知名企业汇聚于此。
许氏拥有一整栋写字楼,外墙悬着硕大LED屏,循环播放公司近几年的成就, 向来来往往的路人展示, 这个庞然大物的斐然战绩。
高层内部, 某茶水间。
“许董这个时候出国, 说是散心, 谁知道是因为什么。”
“许总一没,那对母女就开始频繁出现在公司,估计要把公司收入囊中吧。”
“别光看着她们, 咱们还有另一个许总呢。”
“……”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出声打断几人的八卦:“聚在这里说什么闲话, 哪个部门的, 工作量太少了是吧。”
捧着茶杯唠嗑的几人吓了一跳,纷纷变成缩头鹌鹑,闭嘴从一旁溜走。
“装什么装,谁最先遭殃还不知道呢。”
有人忍不住嘟哝了句。
张秘推了推眼镜,忽视听到的挖苦, 面无表情进茶水间接水。
许明习坠海后,作为首席秘书,她的身身份尴尬起来。
后来许董重回公司主持大局, 虽然没有换掉她, 但明眼人都清楚, 等新主子上任,她作为原主旧部, 恐怕会被杀鸡儆猴。
公司人多,风言风语, 没少背后议论她的。
跟了许明习好几年,张秘心态够稳,没被外界言论影响,何况她早就知道对方没死,回来只是时间问题,那对母女蹦跶不了多长时间。
思及此,张秘低头看了眼手机,距离上次收到短信,似乎有点久了。
“叮。”
提示音一响,手机屏幕弹出新的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为本市。
看清内容后,张秘又推了推眼镜,露出抹淡笑。
-
人鱼瘫在床上,进入自我怀疑的郁闷时间。
她没多少力气,软绵绵,懒洋洋的。
眼尾还残留着红意。
不久前洗过澡,身上清清爽爽,可心情却很沉重。
她瘫的有点累,稍微动了动,换成另一个更为舒适的躺姿,像一条搁浅的咸鱼,仰头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一只手伸到面前,递来一杯水。
人鱼扫了一眼,侧过脸去,不想接。
“喝点水吧,”许明习出声,“润润嗓子。”
不提还好,一提人鱼便跟炸了毛似的,猛地坐起身来。
牵扯到酸软的腰,她哀嚎一声又躺了回去。
许明习有点无奈,把水杯放在旁边,帮她揉腰,缓解疲劳感。
人鱼气哼哼的,还在不高兴。
许明习想了想,问:“我陪你把电视剧看完?”
人鱼看她,表情臭臭的:“你别想蒙混过关。”
许明习惊讶:“四字成语都学会了?”
人鱼:“……”
好气。
拿后脑勺对着人类。
安静片刻,人鱼手指动了动,转回身体,人类还维持刚才的姿势坐着,俯身看过来。
她声音闷闷地说:“继续揉。”
许明习得令,抬手覆在人鱼的细腰上,力道轻缓地揉捏,放松肌肉。
人鱼舒服地眯起眼,又把腰肢往她掌心送了送。
闲暇的午后时光,日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许明习的发丝上,呈现出金灿灿的光泽。
许明习的长相和周遭人类有些不同,带着些异域感,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面部轮廓立体,不笑时很不近人情。
人鱼看向人类的眼睛,这个角度看去,似乎没有那么红了,仿佛上午只是错觉。
眼睛会欺骗。
但直觉不会,血液也不会。
一阵微风吹过,人鱼启唇,出声说:“那天,我本来是没打算救你的。”
许明习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向她。
人鱼面上带了回忆,微微蹙眉:“就在我准备游走的时候,我嗅到了一种莫名的气息。”
像是同类绝望的悲鸣,引得万物动容。
所以她没有游走,而是选择凑过去。
溺水的人类没有尾巴,只有长长的腿,嘴巴里冒出小气泡,一副濒死的模样。
当时,人鱼忘记了将她吸引过来的同类气息,她仔细打量着人类的脸庞,越看越喜欢,于是决定把对方救上岸。
在等待人类醒来的时间里,她也能嗅到若有若无的气息。
掺着熟悉的海水和日光,以及一点别的东西,和她们族群略有不同。
和人类一样,人鱼也是群居动物,并且因为生存环境恶劣,新生儿容易夭折,于是集体观念极其强烈,不会眼睁睁看着任何一个同族死去。
人鱼琢磨着,或许她需要再回海里看看,到底是哪位族亲遇到了危险。
也是那时,人类醒了。
那股奇怪的气息,也消失了。
之前人鱼只当是偶然,现在仔细回忆,却发现似乎早有征兆。
她总觉得许明习身上很香,让她感到心安。
跟对方亲近,还会嗅到一些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无形的小钩子,诱惑着她不断凑近。
人鱼以为那是因为许明习长得好看,好看的人或许天生就是香的,原来并非如此,而是命定伴侣散发出的,与她绝对契合的气息。
许明习不是人类。
没有尾巴的人类,怎么可能是她命定的伴侣。
人鱼摇了摇头,忽然抓住许明习的手。
“你骗我。”
人鱼的蓝眼睛里带着不满和笃定,“你根本不是人。”
她情绪有些激动,没收着力气,把许明习的手腕攥得死死的。
许明习忍着没吭声,感觉骨头都要被人鱼捏变形了,才勉强动了动,压在对方的另一只手上,安抚般拍了下。
她眉心轻拧,启唇说:“可是我没有尾巴,在海里还差点淹死——人鱼会溺水吗?”
话音落下,人鱼表情略有不自然。
许明习捕捉到,正欲开口,人鱼先一步出声:“好了,你不要拿尾巴说事,我们现在没有谈论这个。”
“……”
许明习叹了口气,妥协般点头:“那你来说。”
人鱼想了想,没说话。
半晌,人鱼:“我说不出来。”
许明习:“。”
她深呼吸,正了正表情,斟酌着说:“我可以认真告诉你,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从未去过那片海域,也不知道人鱼这个种族的存在。”
“那天看到你,我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在人类社会,除了童话书,人鱼只出现在海族馆的表演里。”
“我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等我发现到异常,已经是回来之后。”
“我会重复做一个梦,梦到……你的背影,以及一望无际的海洋,仿佛我也本该属于深海,我以为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让我们之间产生了羁绊。”
“或者是,思念过重。”
人鱼眼神闪烁了下,挪开视线。
许明习没有拆穿,人鱼对她有所隐瞒,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的双腿出现了一些异样,会毫无原因抽搐,干涸发痒,需要每天都泡一会儿水,我试着涂了润肤乳和药膏,没有任何效果。”
“至于其他的,我暂时没有发现,不过,我确实有了一些和正常人类不同的地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也不是人鱼,她像是某种畸变的怪物,不被任何一个种族接纳。
许明习垂下睫毛,陷入沉默。
这个时候的人类,呈现出一种格外脆弱的特质,像易碎的玻璃,轻轻一碰就要破裂。
那张精致立体的脸庞看似如往常一样平静,可眉心是蹙着的,眼底满含迷茫,嘴唇上的血痂衬得她愈发柔弱无害,没有一点攻击性。
人鱼有点后悔,自责刚才的直白冒失,快要把人欺负哭了。
她有点手足无措,顾不得身体的不适,连忙抬手去捞许明习,把对方紧紧抱住。
许明习没有反抗,顺从地靠在她的肩上。
她们的长发卷在一起,墨色伴着浅蓝,跳脱又和谐,仿佛本该如此。
“你,你别哭啊。”人鱼慌张极了,“我不是想故意欺负你的。”
许明习没有说话,只是回拥了她。
人鱼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块精雕细琢的玻璃制品,不敢轻易松手,怕对方掉在地上碎成渣渣,也不敢太用力,怕把人弄疼。
她有些为难,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把人哄好:“哎呀,我其实不在意你是谁,你就是你。”
“你出现这些变化,可能跟我有关系,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现在也不是一条正常的人鱼,我……我在求偶期。”
人鱼说完,咬了咬唇。
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闷头把自己之前对许明习做的事说出来,没有再隐瞒。
“当时,我觉得不应该让你知道,因为姐姐告诉我,求偶期需要谨慎对待,所以我就对你做了一点事情,按理说,应该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影响,可能是是哪里出了岔子。”
说到这里,人鱼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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