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也无心多说什么,想要试试看这些人的斤两,见到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每人身前也有桌案,索性先找了位置做好,正中间的主位已经留出来,他当仁不让的坐下,正好可以将下面众人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
随着皇帝的走进,一群人参差不齐的行礼,口中说道:“草民见过陛下。”
尽管之前排练过,但是礼仪久久不用也就忘了,再加上心里害怕紧张,所以有人正四肢发抖,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从皇帝身上散发出来,叫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天家威严吗,他们心中暗暗称奇。
裴钰今天把自家的蛛丝甲也穿上了,这甲胄只能变成两种衣服,孝服形态占据了其中一种,另一种是自选的,怪不得仅仅是略微调整外形,并不能够随意换衣服款式,不过这也足够用了。
场地内的这些文人们一时间被皇帝的风采所慑服,他们是头一次见到小皇帝真人的模样,之前都是在民间传说中,听闻他的种种事迹,如今看到了本尊,只觉得天家重威,难以直视,站在一旁都有种战战兢兢之感。
裴钰左右环顾,见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吭声的模样,心想,这龙威效果搭配上他的身份,实在是好用。不过他也不是来看这些人站着不动的。
就开口道:“诸位都是我朝中俊彦,朕心中想要亲近许久,如今正好碰上,不如就今天见闻于一炷香内来赋诗一首,格律不限,辞赋也可,文体自由。今日的头名,还会有重金赏赐,诸位可要好好努力。”
听到重金两个字,陶思文眼睛放光,他就等着这个了,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刚开始也被皇帝的威严震撼,不敢动弹,只觉得和自己想象的性情很不一样,但是负债累累,那些大户人家的投资,他吃了拿了以后,总是得还的,不然压在身上,也不是个事情。
因为早就说过要举行诗会,不少人的作品不知道被打磨了多少遍,推敲了无数次,如今皇帝一开口,他们顿时故意装成现想的,其实是把腹稿写出。
有的抓耳挠腮,演的跟真的一样,还有的演技不过关,心中喜悦,拿着笔墨就开始书写。
裴钰不管那些,反正他这次就是来参加自己的夸夸大会,这些人左右不过是赞颂皇帝英明之类,能够捞到卡牌属于意外之喜,让我看看这些人的水平如何。
随着一炷香的燃烧,香炉内的很快升起烟雾,衬得皇帝周身烟霞缭绕,何允彦亲自去收的诗词,很快就拿着一大摞纸到了皇帝那里。
裴钰接过,一一翻开看了看写了什么。
“圣人履天位,驭世应昌期。宝历千年运,神京万世基。梯航来职贡,海岳拱神祇。常道陈中夏,仁恩洽四夷。*“”
“圣君应昌历,景祚启休期。龙楼神睿道,兔园仁义基。海荡万川集,山崖百草滋。盘苗成萃止,渝韎异来思。*1”
“恭惟皇帝陛下,睿思冠古,浚哲自天。*2”
“皇帝神圣,通达古今。听聪视明,一似尧禹。生知法式,动得理所。天锡皇帝,为天下主。*3”
……
裴钰看得很感兴趣,这些诗词从各种角度赞美,其实颂圣诗为命题作文,并无什么特殊新意,只看谁的马屁能够拍到皇帝本尊心里。
此时此刻,裴钰拿出来陶思文的诗,这是一首很简单的四言诗,通体简洁明了,将他登基以后收复失地、斩杀叛逆、收拢流民、改革制度等等都融入进去,难得的是还兼顾了韵脚何对仗,最后的赞美更是说的露骨,裴钰感到满意。
他又拿起其他人的诗作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作品,如此,放下纸张以后,他心中对于此次诗会的魁首,已经有了定数。
裴钰笑着抽出陶思文的那张,然后说道:“陶卿可在?”
陶思文连忙站了出来,他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样写是不是符合皇帝的心意。
裴钰没有恐吓他的意思,倒是干脆的叫人端出来一盘金银之物,“这是给头名的赏赐,卿若有意,朕愿将卿聘为翰林待诏,专司写诗之流,不知卿意下如何?”
陶思文自然是欣喜不已,看着托盘中的金银,他心中喜悦,这下子能还上不少欠债,还能去买酒喝,真是个好消息。而且做了官以后,还会有俸禄可以领,作诗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困难的,正好也是他所喜欢的事情。
“谢陛下隆恩,草民定然会不负众望,写出名篇佳作来。”
“好,有此志向,相信卿日后能够有所作为,朕也将进行重用。”
裴钰已经有了打算,陶思文的特性,不适合交给他重要的任务,喜欢喝酒又喜欢偷懒还很随心所欲,这人的几个词条都很刺眼。只是这家伙文学这么高,不用上就是浪费,索性叫他当个御用文人好了,专门给自己写赞美诗,也好给后世留下更多的史料。
“今日群贤齐至,又有诗词唱和,如今记载下来,传为佳话才好。”
何允彦自然听明白了,皇帝想要做合集录,这难不倒他,本来就已经有所准备。
第98章
何允彦在诗会后奉上一卷名录,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这是臣筛选过的人员,按照其文采进行排列,下面附上了简要生平和代表作,本想献给您以作为参考,没想到您慧眼识珠,一下子就看到了臣最为看好的那位。您的辨识人才能力远远比臣要英明的多,只消轻易一看,简单一试,就能明了,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裴钰接过名录看了看,只见第一个就是陶思文,下面的那几个就是他看到的蓝卡,其实这何允彦眼光确实不错,自己是靠外挂,但是他能从言行举止中识得有本事的,果然有些东西。
裴钰笑了出来:“爱卿识人有术,又加上修筑神庙之功,有功之人必得赏赐,你这官职也该动一动,朕还会赐下金银,爱卿可继续搜罗人才,朕看你很会相人,相信你的眼光。”
何允彦心中喜悦,钱财他不在意,他在意的帝宠加身,恩荣不断,面上恭敬的回答:“陛下,若非您拔擢臣下,臣岂会有今日之功,全靠您的恩宠,臣才能走到如今。您厚爱至此,臣不敢不报。金银之物,只愿借花献佛,供奉于庙前,添作臣的功德,还望您允许。”
陶思文原本正盘算着到手的金银怎么花用,他这时候听到何允彦的话,顿时感觉一阵不快:你没事装什么大方,知道你家不缺钱,三代富贵至极,赏给你接着不就行了。现在好了,都是同一天赏赐的,我高高兴兴的花了,你献给了皇帝,皇帝要怎么想我,如果对我不满意,以后这官还能当久了吗?
他年轻未经事实,之前一直浪荡度日,也未曾经历过摸爬滚打,如今心中有了不快,脸上难免面色沉了下去,只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事。
其他人见他如此情绪上脸,也是难免轻看他一眼,认为此人难堪大用,皇帝还在此处,无论如何,都应该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显得稳重可靠。
何允彦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他的中心目标始终明确,自己不能有太好的人缘,不然在陛下眼中,难免会有结党营私之嫌。
裴钰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史官,刚刚收下的紫卡等人,总觉得这时候能拿何允彦给他刷个特殊事件,虽然你还挺叫我喜欢,但是该用上的时候他也不会手软,总而言之,机会要自己创造才是。
他认真的看着何云彦说道:“爱卿心意,朕已经明了,纯然一片真诚,只是朕不可因此答应。赐予金银之物,本就是为了纾困解难,使得臣子能够得到应有的奖赏,用这笔金银来去维持生活。
爱卿家中富豪,不缺此类黄白之物,但是朕仍然要赏赐,因为有的大臣两袖清风,家境一般,不是每一家都像卿这样,能够顿顿有肉吃,天天有新衣服穿,还能佩戴华贵的首饰,参加宴饮等。
这些臣子们在得到朕之封赏后,便可以用金银购置用品,维系生活,使得他们不用为生活奔波发愁,能够一心一意的为朕效劳,为天下百姓做事,这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朕为君主,做不了太多,但是至少可以解决臣子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可以专心效命,发挥才能即可。
卿如今这样做,传扬出去,那些同样接到赏赐的大臣们,该如何做才好呢?
若是不同样献出金银,总要担心朕心中是否会因此芥蒂,但是献出银子以后,又违反了朕之本意。长此以往下去,这些财富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情,以后还会有谁能够继续一腔热血的报效家国呢?
将能够救活活人的财富献给神明,并不是朕所希望见到的场面。此为朕之神庙,为在世神,便要于此时立下规定,待到神庙正式开放后,不可收取贫家之供奉,心诚则灵,献上清水、时令花草即可,如街边柳枝、路边芳草,不拘种类,重要的是不能因为献祭神灵而导致破家,此绝非朕之所愿。
香火不可强求,当量力而为。拜神是为了让生活更幸福,不可因为过重的牺牲而负担不了,如此为本末倒置之举。
百姓如此,而大臣们无论是否缺这笔钱,但是不得不捐出的感觉,绝不好受,此风气不可因此开先河,以免让其他人不得不依照案例而行。
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不因家世、自身是否富有等一切因素影响,这就是朕所坚持的原则,卿可曾明白朕的这一片苦心?”
没错,说得太好了,陶思文只觉得眼前的皇帝,简直就是他的知己,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可是知道,朝廷上也不全是大富大贵之辈,有的是恩荫做官,但是因为家族没落,只是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是个空壳,金银这等俗物,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更别提那些被皇帝不知道从哪里找出的平民了,这些人连寒门都不是,家中毫无底蕴,更缺钱财。
别的不说,他自己就等着用这笔赏钱先把玉佩等赎回来,添置些家具,再慢慢想办法还钱,总之,手头因此宽裕了许多,还能匀出一部分买酒喝,不用过得那么窘迫。
陶思文的表情就在脸上写着,看着这一幕,他心中倒是有所触动,自古以来,有哪位皇帝能够为臣子、百姓考虑到如此地步呢?
不,没有,君臣之分分割了他们之间的一切,皇帝高高在上的坐在宝座上,臣子们只需要听令就好,而百姓,这些人不过是沉默的劳作,能够每年提供赋税、劳役即可,谁家因为拜神而导致破产,又有哪个大人物会在意呢。
陛下这样厚爱于臣,臣也要以回馈君王才是,他别无所长,不过是有点诗才,见重阳时节临近,此处庙宇附近远处,能够听到人们相约去插茱萸的声音,梧桐树栽种在院落中,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雨,陶思文灵感迸发,当即想到一首新的诗。
‘帝临重阳会,赐富贵延绵,惟何家最称著,梧桐秋落雨,引得凤凰筑,世代立功业,任由他者妒,此皆赖君贤。帝怜众生苦,问道神灵何故,爱臣下,惜百姓,绝靡费,此为仁心著。忧民至若此,深恩犹如海,圣明无过君,惟愿千秋常在,日耀照九州,泽被覆苍生,忆此年月,恩情何往复。’
何允彦见到皇帝这样说,心中一惊,本来是打算讨好他的,这下子怎么看起来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反倒是让皇帝对自己不满意起来。
他也是个头脑灵活,能屈能伸的人物,小心的窥探陛下的脸色,很快顺着他的话说道:“是臣的考虑不周,竟然没想到此处,险些做下错事。陛下仁心慈悲,心念百姓与臣下至此,这片百转柔肠,臣已经明白,如何能够辜负您的这番心意。”
很上道啊,这么配合,裴钰看到史官埋头写着什么,而陶思文则已经在抓着纸笔在那里也开始记录了。
工具人都在老老实实的发挥作用,而何允彦也一脸恳切。
“如此就好,朕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见到皇帝又转瞬语气温和起来,何允彦越发觉得天心难测,不过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他只能被动承受,不过看样子,陛下应该没有生气才是?
何允彦揣摩着上意,想到皇帝的最爱,那就是人才,看来自己得动动脑子,去找到更多的人才给皇上,好叫今日这一遭带来的负面影响早点消去。
他心里也觉得自己够冤枉的,不过是常规的想要讨好人,结果却被这样讲了,看来皇帝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好猜测的,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才对。
裴钰见何允彦发挥完作用之后,就没有多看他,眼下还需要交代韩同,有关于筑造一事,只是此事便不需要史官、陶思文等人在了。
所谓的黄金台并不是纯黄金,因为黄金质地柔软,而且真要搞个纯黄金的高台,这些战利品金银估计得填的差不多了,裴钰还打算用这些财富继续搞发展,处处都要用到钱,自然不会如此奢侈,所以此台其实是镀金的,里面仍然是按照该有的砖石建造。
就连燕昭王都不曾如此奢侈,用纯金堆砌高台,他所谓的黄金台连镀金都无,只是因为给提出千金买马骨的郭隗筑台因此得名,还没自己这个来得贴合名字呢。
裴钰想到这里,打发了这两人,然后向韩同讲述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何允彦,他看着有些揣揣不安,裴钰温言安抚:“爱卿,此次神庙、诗会一事都筹备不错,眼下即将建造黄金台,朕意下是由你和韩同继续一起,筑造所用大量黄金之类,朕等会儿会进行拨付,爱卿为朕之心腹,能力杰出,朕相信定然可以完美完成此事。”
皇帝还能好声好气的安排任务就是好事,至少看起来并没有太介怀的样子,只要给他机会,他自会把事情办的漂亮,功劳显在众人眼中。只是何允彦已经被他今日的举动搞得摸不清心事了,显得安分了些。
若他能够屡屡猜中皇帝心思,过于看清一个人,心底难免得意,今天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提醒他戒骄戒躁,以后话语出口前多思多虑,不可在皇帝面前自以为了解君王之心。
何允彦的表情更加恭顺,看着模样都变得老实了些。
裴钰看着周围的和平景象,只觉得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本来现在仍然算是战时,但是生民百姓仿佛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机活力,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他带给世界的改变所在。
第99章
陶思文哼哼着自己刚作的诗词,准备编成曲子,他少有才名,很有一番奇思构想,每每有了作品,都打算根据心情决定是就此绘画记录,还是编曲纪念,又或者写进自己的文集之中。
双亲逝世后,家中长辈们早就不在,无人可以约束他,随着家境败落,连月钱都发不起,陶思文索性把这些仆人的卖身契给毁掉,放他们出去各谋生路了。
留下他也养不起这一大家子,他连娶妻生子都不曾,就是因为一个人自在惯了,也知道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只有一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仆,因为无亲无故,无处可去,所以自愿留下来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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