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娘子出事儿了,你不知道吗?”祁亭继续往下问,语气带着试探。
明显,强哥儿怔了一下,他本来就是孩子,就算刚才那一本正经是装的,现在面儿上的表情也绷不住了:“不...我不知道,怎么会...”
祁亭转头看着管家。
管家哽咽了一下:“这个...因为慕娘子是带着大少爷的人,所以这个事情我们还没有给大少爷说。”
“她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强哥儿人也聪明,见气氛不对,抓着祁亭不放,紧紧逼问。
祁亭想了一下,宽慰道:“你先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慕娘子是什么时候,我就告诉你,她现在在哪里?”
强哥儿哽咽了一下道:“五日前,那天,天很黑,外面连星星都没有,我害怕,慕娘子就说要陪我,但是在此之前,她说...有人找她,她出去一趟就回来。”
“然后呢?”
强哥儿双眼泛红,“然后五天了,我再也没见过她...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祁亭看着强哥儿,双手缓缓顺着他的手臂放在他纤细的手腕上,试探地问:“你喜欢她?”
强哥儿点头:“是...”
“她在你身边也才有半个月吧?和别的奶娘比,她算是时间短的,你也喜欢她?胜过之前的任何奶娘?”
祁亭的话就像是开了强哥儿封闭在内心秘密。
强哥儿双眼一红,殷红的嘴唇张合想说什么,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管家,所有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只是觉得,她要是没了,没人照顾我而已!”
站在一边的管家反应上来,走到强哥儿身边,含笑说道:“没关系的大少爷,老爷方才还说,给您找个更好的奶娘照顾你。”
强哥儿身子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祁亭眯紧双眼看着对面孩子的反应,想了一下,给身后管家说:“虽然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但是强哥儿年纪小,频繁换着奶娘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应该在私塾了,话说,宫家请了私塾先生了吗”
“这....”祁亭的话说完,管家有一时间的哑口。
祁亭负手看着管家:“怎么了?很难回答?”
“祁仵作看您说的,当然是请了,只是大少爷的身子比别的孩子孱弱,这请了没多久,大少爷就生病了,这不到现在都还没痊愈呢!”
“是吗?”祁亭眯紧双眼。
管家:“是啊,这个事情府里的人都知道。”
祁亭深深看着管家,管家干笑两声,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亭继续问强哥儿:“强哥儿,没关系,就算慕娘子暂时离开了你,你不是还有自己的母亲吗?如果你不喜欢陌生人,完全可以在找自己的母亲...”
“娘亲,娘亲...呜呜呜...”
祁亭的话还未说完,强哥儿再次开始激动起来,他一边摇头,一边开始哭泣:“我娘,娘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祁亭蹙眉转头看着身后的管家。
管家上前继续解释:“就上次说的,自打老爷把卓氏带回来之后,夫人就生病了,到现在都没有好转,郎中也请了不少...可...唉!”
他说着,哀叹一声,脸上尽数都充斥着惋惜。
“话说...”祁亭站起身看着管家:“我也是郎中,不知能不能让我夫人瞧瞧病。”
“祁仵作...”管家说到这里,觉得有问题,话锋一转:“祁大人之前,还是郎中。”
祁亭笑了,他倒是能理解这管家言辞里的错愕。
毕竟仵作这个行业连下九流都入不了,多少人嗤之以鼻的行当,他一个郎中多少也算是入流的行业,这辈子都只听说过,人王高出走的,哪里还有自断前程的。
“是,我是谢大人投缘才入了大理寺,期间在当地还算是有名,说起来,慕娘子俩京都之前,我们也算是医患关系,他的身子,也是我看好的。
不过,如果宫家介意,就当我没有说好了!”祁亭含笑,看着强哥儿,轻轻把他身上褶皱的衣衫整理一下,转而朝外面走。
“等等!”
祁亭的脚刚踏出门槛,里面响起强哥儿的声音。
祁亭笑了笑转头,发现不知何时强哥儿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你说,你和慕娘子认识?”
“是!”祁亭含笑。
“你说,你在做仵作之前是郎中。”
“是!”祁亭继续回答。
“那你能去看看我娘亲吗?”强哥儿抬眼看着祁亭,视线中带着期盼。
管家见状走到强哥儿身边:“大少爷这样不太好吧?”
强哥儿转头看着管家,哽咽了一下,问:“这有什么不好,爹爹给娘亲找的郎中,都看不好娘亲的病,我给娘亲找一个,怎地就成不好了?”
管家怔了一下,嘴角扯出个不太和谐的笑容:“话是这么说,也是少爷的一番孝心,但是,祁仵作,他毕竟是个仵作,况且又是个男子,这...毕竟男女有别...少爷觉得呢?”
“我觉得合适!”强哥儿冷斥一声。
管家被吼得哆嗦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强哥儿。
祁亭站在原地,眉梢微微扬起。
“少爷,您今天...”管家走到强哥儿身边,压低声音:“难道你忘记了,老爷在您出来见客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
强哥儿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祁亭:“你能看好我娘?”
祁亭笑了:“看好看不好,这个要看病人的情况,如果是病入膏肓在世华佗也无力回天,但是,我能做的是可以让病人多活些日子。”
“好!”强哥儿听着祁亭的话,眼眶忍不住地泛红,他转头看着管家:“虽然,我经常生病,教书先生也带着我没多长时间。
但是我懂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的道理。
既然娘亲都已经不能下地,并入骨髓,这男女之别,这所谓的阶级划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少爷...”管家被说的,一时间有些局促。
强哥儿扫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想继续说的意思,看着祁亭道:“我们走吧!”
第126章 姑获鸟(37)
祁亭来到了宫府内算是最好的一处院落。
满院子的银杏树随着风吹过,枯黄的银杏树叶纷纷落下,霎时刚打扫干净的院子被金黄所充斥。
围着树周围的沟渠,小桥流水,别有一番滋味。
“祁郎中,这就是我母亲住的地方,她就在屋内,您随我来。”强哥儿带着祁亭走到了院子内最大的厢房门口。
许是房间门扇微微开合的关系,隐隐能从里面闻出一股淡淡的重要味道。
祁亭颔首,跟着强哥儿走进房间,那股中药的味道就越发的浓烈。
“夫人,大少爷来了。”
二人绕过屏风,看到内厢房门口站着个丫鬟,丫鬟手中拿着一个空荡荡的药碗,看样子是里面的主子刚喝完。
“咳咳!”
回答强哥儿的是阵阵轻咳声。
“娘亲,强儿带着个郎中来给您瞧瞧病。”强哥儿对里面的女主人很是尊重,听到咳嗽声,一边焦急地探望,一边恭敬地站在门口不敢越雷池半步。
“郎中?”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出一道沙哑的女子声音。
祁亭听到这有气无力的动静,微微皱起眉头。
“是,是之前给慕娘子看过病的,儿觉得医术应该是也不错就想着给母亲带来。”强哥儿见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想瞧病的意思,急急开口。
“慕娘子啊!”里面的女人呢喃了一声,听起来还是有些勉强的:“那,进来吧。”
祁亭眉梢一扬,透过屏风看着里面躺在床上起伏的人影,看起来,她是不想让外面的孩子失望。
想着,他想起之前谢九策前两日和宫岩的对话,当时宫岩说,孙氏因为他带着小妾回家的事情,生病子在床,偶有孩子都无暇顾及的时候,可如今看,她艰难的样子,似乎事情并不想宫岩说的那般。
“祁郎中,您进去就是。”强哥儿对祁亭行了一礼,看样子是格外尊重的。
祁亭颔首,却没有往里面走,而是走到门口拦住那拿着药碗的小丫鬟道:“这药,我看着还有点残渣,能否给我看看。”
小丫鬟不懂,却还是乖巧的把药碗递给祁亭。
祁亭放在鼻尖嗅了一下,之后观察过碗里的药渣滓,眉头一拧,转而看着屋内的病人。
“夫人,失礼了!”
他说着撩开衣摆快步走了进去。
内厢房不算大,屏风后放着个拔步床。
祁亭一步步的朝床上的人走去,随着蒙在周围的素纱被周围的清风吹起,他看到了躺在穿上的女人样子。
那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只见,锦缎金丝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像是‘猪’一样的‘动物’,身体肥胖,皮肤被撑起来,似是吹弹可破,但是懂的人都知道,那是严重的水肿。
至于床上人的五官,已经被水肿挤压的变形,除了一双还能转动的黑眼珠子也同样凝着他,祁亭甚至觉得这床上的女人应该早都死了。
他眉梢微微抽动了一下,随手从一边拿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
“先生可会丝诊?妾身不方便露脸。”
祁亭颔首,随手从怀中抽出一根红线放在床边上。
很快从床内探出一只手,把线抽走,片刻之后红线的另外一端被扔了出来。
“先生,可以了!”里面女子的声音温婉,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祁亭没吭声,拿过线的另外一端开始号脉。
片刻,他抬眼深深看着素纱内的人。
“先生,您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我的病,我知道...”
祁亭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说里面的人得了什么病,而是反问:“夫人这个毒中了多久了?夫人自己,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话音一落,捏在指尖上的红线微微颤抖了一下。
“先生,说什么,妾身听不明白。”
祁亭没吭声,只是把视线放在了身后那翘首以盼的小公子身上。
“夫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您身子的状况,可是为了不让某人失望,还是照做了。
夫人是觉得祁某不可信,还是觉得,祁某治不好您的毒?”
祁亭说话说得云淡风轻,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躺在床上的女子坐不住了,她只见颤抖,多次想掀开素纱,可是好几次手到半空就放弃了。
“祁郎中,真的能看好的我的病?”
祁亭笑了,把手中的红线收回,“夫人,我再说一遍,您这是中毒而非病。
这种毒,正常情况是无解的,您吃的药也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效果,对你您这个病,没有任何的作用反而多了,孱弱的身体负荷不住,会适得其反。”
“呵呵!”
祁亭的话一落下,里面响起女子嗤鼻的冷笑:“我以为我的强哥儿给我找了一个怎么厉害的郎中,原来搞了半天和外面的郎中一样。
这些话,我都挺腻了。
能看出来又治不好?”
她轻叹一口气:“也罢,反正横竖都是死,但是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不会让那个贱人好过!”
祁亭听着里面女人恶狠狠的声音,笑了。
“你笑什么?”孙氏一双幽怨的眼睛隔着素纱瞪着祁亭。
祁亭摇头:“夫人是不是话说得有点早了,刚才我说的,夫人肯定是没清楚。
我说,您身上的毒,一般人看不好,可是我从来没有说,我是一般人!”
“你的意思是你能看好我身上的毒?”孙氏声音带着激动和诧异。
祁亭颔首,从拢袖内掏出个瓶子放在了桌上:“夫人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吧?”
帐子内的妇人摇摇头,想说什么,但是有点犹豫,后面又咽了下去。
祁亭对于她这个反应也不奇怪,含笑继续道:“这是南蛮的一种毒,大宴的郎中不知道,或者只知皮毛也很正常。
实不相瞒,这种毒叫淼海!”
“淼海?”孙氏跟着念着,明显这个词,她是第一次听说。
祁亭解释:“南蛮人喜欢做傀儡这个事情,夫人应该知道吧?”
孙氏颔首:“妾身听说,这傀儡还像有一部分还是活人。”
“南蛮人之所以用活人的身体做傀儡,是因为只有人的关节在行动起来会达到他们随心操控,更加活络的地步。
但是再他们把活人弄死做傀儡之前,会先经过一道工序。”
“什么工序?”
“泡骨!”祁亭扔出俩字。
“泡骨?这个和我的毒有什么关系?”孙氏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祁亭拧眉,回答:“淼海说白了其实是一种蛊,这种蛊进入人身体之后,会阻挡人的正常血液循环,会把一些本应该排除体外的水分,保留在身体里,人就会水肿。
水肿之后,这骨头必然就会泡在水里,成为泡骨。
泡过的骨头,会比正常人的骨头要柔软,如果再做出傀儡,那行动起来就更接近活人。”
孙氏听到祁亭的解释,身子禁不住开始颤抖:“所以,我是要被做成傀儡?”
第127章 姑获鸟(38)
祁亭摇头:“实不相瞒,我并不觉得,夫人需要被做成傀儡。
因为傀儡这个东西只有南蛮人用,而在大宴,是被明令禁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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