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岚不信邪,“你怎么知道第一回我就能晕过去?说不定我能坚持到第三回呢。”
严风俞失笑,“路你都走不了了,还想坚持到第三回?”
祁云岚眨了眨眼,“你没看出来我在骗你吗?我就是想让你抱我而已。”抱住严风俞的脖子,拖长了声音道:“风哥——”
严风俞有些受不住,咬牙推开他,道:“不行!你想我不想,好了,乖乖睡觉吧,要不要我喊你爹过来,看着你睡?”祁云岚:……
祁云岚睁大眼睛看着严风俞,好似不敢相信严风俞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他爹,过了一会,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行吧,行吧,那你走吧,我睡觉了!”
严风俞感到好笑,拍了拍他的腰,嘱咐道:“不要勾三搭四的,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
祁云岚惊道:“勾三搭四?你说谁呢?”
严风俞笑道:“勾三搭四,我说你呢!”
祁云岚道:“我什么时候勾三搭四了?”
严风俞心道:三的名字叫做林宥赦,四的名字叫做何子阳,有没有小五小六他一时还没弄清楚。
“没有就好,就是给你提个醒。”
祁云岚撇了撇嘴,露出不满的表情,严风俞扬眉看着他,祁云岚背过身去,很快打起了小呼噜,严风俞失笑,看了他一会后,推开门出去。
此时日头已经升上高空,整个祁宅却好似还没苏醒一般,只有寥寥几个下人在走动。
这处的院落亦是空荡荡的没有人靠近。
严风俞停下脚步,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好似正在等待自己。
季阳平已经脱了夜行衣,穿一身黑衣短打,腰间悬挂一柄长剑,抱着胳膊站在院门外,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身上,令他的眉目看起来分外疏朗,身姿亦显得分外挺拔。
显与往日里的邋遢酒鬼全然不同。
严风俞不动声色打量他,放慢了脚步,笑道:“季大侠这是何意?莫不是想留严某当个上门女婿?”
季阳平轻嗤一声,劈手丢给他一个黑瓷瓶子,严风俞抬手接过,并不打开,只露出疑惑的表情。
季阳平道:“听说你见到了黄将军,那么,想必该知道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严风俞点头,笑道:“不该知道的恐怕也知道了些。”
红缨口述的密信内容给他带来的震撼,不亚于黄信口中的秘闻。
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急,他也没来得及细想,如今看来,那封信应当与黄信一样,都是骆德庸拿来拿捏祁家的把柄。
季阳平神色变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
他的肠子比较直,不像这家里的其他人,脑子里沟壑起伏,肚子里弯弯绕绕。
担心多问多错,便不去问严风俞知道了什么,只道:“是吗?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严风俞似有所查,轻轻笑了笑,“什么事情?”
季阳平沉默了一会,没头没尾地道了句:“小沈想杀的人,从来就没有漏网之鱼。”
严风俞不解,“……季大侠的意思是?”
季阳平道:“明人不说暗话,那劳什子地宫里的阵法都是出自何人之手,想必你已经知道。”
严风俞也不跟他玩虚的,点了点头。
红缨曾与他说过祁家阵法的事情(祁云岚的小厮因此断了一只手),于是在看见地宫地图之时,他的心中便隐隐有了联想。
“大约猜到了。”
季阳平拧了拧眉,心道几个月前伤了小虎的困杀阵事故果然不是意外。
只是不知道天衍处的探子何时得到的消息,又在何时改动了阵法,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不过眼下时过境迁,已经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叹一口气,季阳平续道:“小沈并没有真心想要去伤人,他只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才设下了重重阵法,所以那劳什子的地宫里看起来危机四伏,步步陷阱,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门,所以,即使你们不幸被困,最多也只是落进提前设计好的监牢里面而已,至于那里面的暗器和毒物也都是经过改造的,虽然有毒,但都不是致命的毒药,顶多会让你们失去意识、昏睡不醒。
方才我给你的,就是解药。”
严风俞想起昏迷的曹霜,道是原来如此。
转念一想,沈郁无心杀人,所设下的阵法已经如此诡谲,叫他头疼不已,倘若他真心想要杀人,手段又该有多毒辣?
十六年前,不是有句话这么说过吗?
——赤霞蝶过处,寸草皆不生!
至于眼前的这个人,二人虽然交过一回手,但是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上回交手时,季阳平并没有拼尽全力。
可他自己却因此伤重三刀,几乎丧命。
这样想来,当年的落霞山庄当真是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而今天的天衍处纵然八面威风、人人忌惮,若论实力,恐怕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难怪当年的文帝一出手便是五万玄铁精兵!
点了点头,严风俞心中钦佩,态度便恭敬了不少,拱手道:“那就多谢季大侠赐药了。”
季阳平摆了摆手,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看了严风俞一眼,转身便走了,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过头,顿了一会,又道:“你跟云岚应当已经好好道别过了吧?”
严风俞狐疑地点头,季阳平点点头,“那就好”,转身再次离开了。
严风俞疑惑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利落、洒脱二词,一时只觉得先前的季阳平肩上好似压了千钧的重担,如今重担陡然卸下,人也变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与昨夜的祁朝天倒是有些相似。
那会几人刚刚走出地宫,等那一帮子江湖人士离开后,祁朝天负手而立,眼望着天边的一轮皎月,脸上也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轻松,适意。
回过神,严风俞再看一眼略显空荡的祁家大宅,心中忽然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离开祁家大宅,来到城外的天衍处营地。
严风俞推开门,跨过荒草丛生的小院,走进内院的一间厢房,推开厢房的门,严风俞看见里头一大一小放置了两张床榻——小的那张放在外面,躺着中毒的曹霜;大的那张放在里间,躺着重伤的红缨。
红缨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身体看起来还有些虚弱,躺在床上。红绡坐在她床边,一勺药送到她嘴边,秦楚则站在红绡旁边,脸上挂着笑,好似在做鬼脸逗红缨开心,红缨的脸上也的确挂着久违的笑意。
严风俞愣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这三人一家三口似的,其乐融融的氛围,而是奇怪红绡为什么到哪都带着秦楚,想着莫不是红绡姑姑老树抽新芽,看上了这毛头小子?
——倒也不是不可能。
严风俞在心里暗暗一笑,转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龌龊了些。
更有可能的情况应当是,秦楚乃是红绡少不更事时造得孽,如今红綃上了年纪,软了心肠,偶然撞见了,便伺机寻回来,略作补偿。
这样想来,这二人长得好像还真有点像?
严风俞一面暗暗想着,一面遗憾祁云岚不在此处,否则二人一起闲聊,岂不是更加有趣?
秦楚自然不知道他眼里的俊面阎罗拥有怎样丰富的内心世界,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过去,心里立时咯噔一声响,膝盖下意识地发软。
偏偏这冷面阎罗还一副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盯着他看,一肚子坏水的,不知道又在寻思什么坏主意。
秦楚感到手足无措,笑容便也僵在脸上,忽地察觉红绡看向他,便低下头,与红绡对视,红绡朝他笑了笑,那笑里既有宽慰,又有安抚。
秦楚觉得自己稍稍好过些了。
“严护卫怎么过来了?我已经你已经回京了呢。”红绡把药碗递给秦楚,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对严风俞道,“严护卫难道没有收到我的口信吗?我的人受伤了,我得确认她性命无虞才能离开。”
严风俞轻笑着走到桌边坐下,道:“收到了,我原本也是打算今早就离开的,这不遇到急事了嘛。”
“急事?”红绡道,“什么急事?”
严风俞从自己兜里摸出一个黑瓷瓶子,丢给她,道:“救人命的,您说是不是急事?”
“救人命?”红绡拔开瓶塞,略微闻了闻,心里便有数了,她把药瓶交给秦楚,说:“去,喂外面那位大哥吃下三粒。”
秦楚巴不得离这位长了一张俊脸的地狱阎罗越远越好,赶忙应下,一溜烟跑走了。
严风俞看着他的背影笑,与红绡闲话几句后,曹霜悠悠醒转。
严风俞走出去,秦楚便进了屋,严风俞看着曹霜略显憔悴的面容,道:“这么快就醒了?”
曹霜愣了一下,知道救治自己的药来自严风俞之手,心中十分触动,救命之恩与仰慕之情交杂,曹霜翻身而起,跪在床上,抱拳道:“多谢主子救命之恩,以后主子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曹霜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严风俞救他一命本就是随手为之,没太放在心上,只道:“赴汤蹈火就不必了,田明去追陈进,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担心他出什么意外,你伤愈后,便带人出去看看吧。”
曹霜点头,再次抱拳,“属下遵命!”
严风俞朝他挥了挥手,“成,那就先这样吧,你先休息,我得走了。”
最后看一眼临州城的一草一木后,严风俞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与此同时,一匹高头骏马载着一个年轻男人打西边的城门出了临州城,“吁——”,紧勒缰绳,令疾驰的骏马稍稍停滞后,男人摸了摸胸口紧贴皮肉放置的一枚玉簪子,转过头,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不舍,片刻后,男人咬了咬牙,万般眷恋与不舍忽地涤荡一空,男人扬起手中的马鞭——
“驾——”
马鞭抽打在马臀上,骏马昂首嘶鸣一阵后,载着男人,朝着一望无际的旷野,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收尾结束,终于可以开始搞事情了!!
激动地搓手手!!
第66章 回京
京城,午后,范首辅府邸内。
阳光穿过书房的窗户纸照进屋内,范鸿蒙独自坐在案几后面,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跪在他面前。书生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双手手心朝上,上面放了一封信。信件还未拆封,封口火漆上印了一个水波纹。
范鸿蒙看了看那信,又看了看书生,少顷,放下茶杯,范鸿蒙狐疑地接过那信,却不拆开,只道:“这是何意?”
“回禀大人,这便是学生的补救方法。”青衫书生不慌不忙地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补救方法?”范鸿蒙皱起眉头。
“是。”那书生道。
书生面容俊朗,神色坦然,如果骆德庸还没死,且有幸参与这一场密谈,他一定能够认出,眼前的青衫书生便是他曾礼遇有加,推崇备至,却害他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落榜书生,陈进。
三年前,陈进进京赶考,会试三百零八名无缘贡生名额,却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入了范鸿蒙范首辅的青眼,此后,他的仕途便可用青云直上来形容——不仅搬进了首辅府邸,当了个衣食无忧的门客,更颇得范鸿蒙赏识,俨然已经成为下一届的三甲人选之一。
年初之时,京中忽然出现流言,流言称:范首辅不仅学富五车,家中更是私藏黄金珠宝无数,财富可敌国库;更有人称范首辅勾结黑甲军,意欲谋反作乱,取元嘉帝而代之……流言不知从何而起,却是禁无可禁。
范鸿蒙亲手将元嘉帝送上帝座,此后更兼帝师,首辅之位,自然清楚这个流言必将触到皇帝心中的逆鳞,他的心中十分惶恐。
然而,不等他递上谢罪的折子,宫中再次传来消息:皇帝已然对他产生了不满情绪,且已派遣天衍处的杀手们私下搜寻不利于他的证据。
震惊寒心之余,范首辅亦不忘自救。
好在他素来惜才、爱才,府中人才济济,既有治世之能,亦有谋划之力,思虑再三,范鸿蒙派遣陈进等人前往各处,以期赶在元嘉帝动手之前,销毁相关的书信和文书。
此后,他便蛰居府内,一面以退为进——借病辞官——一边收集各方的消息。
——大半年的时间里,好消息从各方传来。
然而,就在他的一颗心慢慢地放回肚子里,认为事情万无一失之时,陈进这边却出了纰漏——重要文书落到天衍处手里不说,他自己的小命也险些丢在临州城的地宫里。
陈进的能力他是不怀疑的。此人年纪轻轻,心眼却比笸箩上的眼还多,平日里不管是说话做事,亦或是待人接物,从来滴水不漏。
他也不会去怀疑陈进对他的忠心。毕竟,当年若不是他施以援手,陈进已经因为会试落榜,没脸回乡,而投湖自尽了。
况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时若是去质疑陈进,无异于去质疑他自己看人眼光。
生气归生气,范首辅浸淫官场多年,识人无数,自然不会因为一个马失前蹄,而去质疑自己的能力。
眼下,既然陈进说他有补救的方法,那他自然要听上一两句,倘若此番他真的能够做到逆风翻盘,亦或是为自己争取一些转圜的时间,那么,给他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点点头,范首辅沉声道:“说说看。”
陈进自然知道首辅大人的打算,纵然心中有些惶惶,面上却不显,只道:“大人不妨先看看信的内容。”
范鸿蒙皱着眉头,依言拆开,通读完整封信后,仍旧毫无头绪。
这个时候,陈进从袖袋里拿出另外一封信,双手奉上,范鸿蒙接过信件,展开看了一眼,神色瞬间变得古怪,“……这是?”
“学生自知办事不力,离开临州之时,便安排人伪造了这样一封信件,再借由天衍处的手交到皇上的手里,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他就应该能够看到了。”陈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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