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卫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这么说倒也不错,只是……你是怎么猜到的?”
祁云岚自得一笑,“小爷自有小爷的办法,哈哈,罢了,罢了,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你看看那边那条路,如果方才遇到岔路的时候,我们从那里走,而不是走这边,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胡卫啧啧称奇,随后摇头叹气,“小爷果然是得了沈大侠真传啊,这就能看出来,嗐,昨天出发前我还跟沈大侠打赌呢!”
“打赌?”祁云岚诧异道:“赌什么?”
胡卫苦涩一笑,“当然是赌小爷能不能看出这条山路上沈大侠布下的阵法啦。”
“那你可输啦!”小虎笑嘻嘻地插嘴道,祁云岚跟着笑,眉梢眼角都是青涩的自得笑意。
胡卫叹气,无奈道:“可不是嘛,方才眼见着路程已经走了一大半,你们又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我赢定了呢,嗐!”
主仆二人哈哈大笑。适时一行人来到一个平坦处,祁云岚回过头,看见除了身负内力的护院们,其余人皆是满头大汗,满口喘着粗气,略一思忖,便向众人道:“时间还早,大家先休息一下吧,胡卫,你去喊沈叔叔过来,让他也休息一会。”
胡卫点了点头,小跑着去了。
祁云岚寻了一块光洁的大石头坐了,拿出水壶喝干净最后一滴水时,忽然听见泉水淙淙,泠泠作响。
“小爷,我这还有水,你要不要?”小虎解下自己的水壶,递到祁云岚面前。
祁云岚摇了摇头,“你自己喝吧,我去去就来。”说着起身往声音的来处走去。
初冬的溪水寒气透骨,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冽甘甜滋味,祁云岚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发现这条溪水,蹲在水边,咕噜咕噜喝下几大口后,抹了抹嘴,又用水壶装满一整壶水,才起身打算离开,这时,拂面的微风从山林深处吹过来,祁云岚吸了吸鼻子,忽然嗅到一阵淡淡的血腥气。
此处人迹罕至,怎么会有血腥味?
祁云岚心中一凛,虽然十分好奇,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默不作声地走回原处。沈郁鸠占鹊巢,正坐在他的大石头上休息,祁云岚走到他身边,赶在他开口打趣之前,凑到他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沈郁神色一变,“你确定?”
祁云岚点了点头,“江上客栈醒来的那天早上我就闻到了那股味道,不会有错的,肯定有死人。”
沈郁眉头紧皱,俄顷,起身唤来胡卫,命胡卫等人立刻分散开寻找可疑痕迹,当然,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他们不可以走得太远,且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眼见着日头已经偏了西,胡卫肃了肃神色,领了命就立刻去了。
“小爷!沈大侠!找到了!找到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几个护院大喊大叫着跑回来。话音未落,几个人抬着一个老者来到沈祁二人面前。
老者的面色灰败,灰白的头发散落在额间,自前胸至下腹,浑身上下少说被扎了十几个窟窿,鲜血从这些窟窿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他的灰布袍子染得通红。
小虎“哇”地一声哭出来,其余人见状亦是唏嘘不已,祁云岚惊愕难当。
“这、这是怎么回事?”祁云岚怒吼道:“冯管事!怎么会是冯管事?他不是留在临州等二哥的消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与此同时,沈郁已经点了他的穴道为他止血,然后蹲下身开始查看他的伤势,过了一会,沈郁直起身体,向面色涨红的祁云岚道:“别慌,还没有断气。”说着执起那只枯黄的手腕,开始输送内力。
大半个时辰过后,沈郁的额头上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祁云岚焦急不已,一面给他擦汗,一面去看冯管事的情况。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经黑透了,呜呜咽咽的风声伴着植物腐败的气息从山林深处吹过来,鬼魅一般,令人心悸。
这时候,沈郁收回手,修长的五指摩挲在冯管事的前胸处,忽地发力,一指戳向冯管事的上腹部,下一刻,冯管事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体,鹰爪一般的手指骤然擒住近在眼前的祁云岚的手腕。
“快!快!快去杀了小五!杀了小五,临州……他们来了,杀了小五,快杀了小五……”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后几近于无。
等到四周重回一片阒然之际,胡卫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收回手,朝众人摇了摇头。
萧索冷风中,祁云岚握紧拳头,“小五?他刚刚是说小五吗?小五也来这里了?”
沈郁摇了摇头,拧着眉毛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命人将冯管事将抬起来,一行人重新上了路。
祁朝天比他们早到两天,听见下人的禀报时,立刻穿好衣裳,兴冲冲地迎出来,看见躺在大厅正中央的老人时,祁朝天神色一变,高声道:“怎么回事!”
祁云弘已经先他一步赶过来,此刻正拉着祁云岚在一旁说话。
沈郁连续运功将近两个时辰,神色疲惫地摆了摆手,胡卫便抱了抱拳走上前,将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祁朝天听。
祁朝天听罢沉吟半晌,然后挥退一屋子的下人,见祁云岚站在原地不动弹,便道:“云岚,你也下去。”
祁云岚不答应,“小五是我的小厮,血腥味是我最先闻到的,你凭什么叫我走,我不走。”
祁朝天拿他没办法,叹一口气道:“行吧,你想留就留下吧,胡卫,说说你们发现冯管事的情形。”
胡卫拱了拱手,回忆道:“我们是在那条溪水的上游发现冯管事的,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趴在水边,一只手伸进水里,旁边还有一个水壶——”
“——水壶?”祁云弘想到了什么,克制不住地大吼道:“冯叔他肯定是喝水时被人偷袭的!”
祁云岚点了点头,觉得他大哥的猜测十分有道理,刚要说点什么,祁朝天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稍安勿躁,然后向胡卫道:“后来呢?”
胡卫道:“后来我命人将冯管事送去给小爷和沈大侠查看,又留个两个兄弟在原地查看。”
“发现什么了吗?”
胡卫点头,“我们发现了这个。”将一把银白的匕首送到祁朝天面前。
祁朝天看了一眼,没看出所以然来,便叫众人传着都看一眼,胡卫继续道:“匕首旁边还有很多还没干的脚印——”这些日子缠缠绵绵地下了许多天的小雨,山路泥泞,留在山地里的脚印,自然没那么容易消失不见,“——兄弟们跟着脚印找出去,但是只走了一小截,脚印就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了?”祁朝天皱着眉头。
“看来此人不光轻功不错,行事也非常警觉。”沈郁将他的猜测说出来,余光瞥见了什么,沈郁狐疑道:“云岚,你怎么了?”
祁云岚拿着那把匕首,脸色惨白,“的确是小五子的东西,”祁云岚声音颤抖地道,忽地大喊起来:“小虎!小虎!你给我进来!”
小虎正侯在门外,听见祁云岚的声音,赶忙跑进来,“哎,哎,我在呢,小爷,小爷,怎、怎么了吗?”
“我送你的那把匕首呢?”祁云岚着急道:“就是你跟小五子说要跟赦哥学武功的时候,我送给你们防身的那把!”
小虎一脑门雾水,随即回道:“在、在呢!小爷您送给我的东西,我一直都随身携带着,您等、等我一会——”说着摊开还背在身上的包袱,手忙脚乱地从里面找出一把银白锃亮的匕首,双手送到祁云岚面前。
祁云岚拉开匕首,指着刀刃上刻着的那个篆体的“虎”字给众人看,又把胡卫在山林里找出来的那把匕首送到众人面前。
祁朝天握着那柄匕首,眉头拧成了麻花,先前看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再看,那把银亮的刀刃上分明刻了一个小小的“五”字。
“你先出去吧。”祁云岚把匕首还给小虎,然后颓然坐在椅子上。
“这两把匕首都是云岚找工匠特意定制的,做不了假,”祁云弘补充道:“所以杀人的真是小五子?”
“可是小五子根本不会轻功啊,”祁云岚急道:“他七岁不到就被买进府了,总不会偷偷从哪学了什么武艺吧!”
“的确不太可能。”胡卫思索着道:“除非……”
“除非?除非什么?”祁云岚着急追问。
胡卫挠了挠头,“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你们听说过易容之术吗?”
第80章 缠斗
易容之术。
改变自己的容貌,以使自己看起来与另外一个人一模一样的秘术。
这时候,好像忽然有一束光照进黑暗一片的记忆深处,祁云岚凝视着那道光,几乎就要将它与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可惜这道光来得快去得也快,没等祁云岚捕捉到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随之漾起的涟漪已经消失在没有边际的黑暗里。
回过神,祁云岚看见祁朝天紧紧皱起眉头,片刻后沉声向胡卫道:“易容之术……的确,这样一来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这样,你先带人下去排查一下,记得要悄悄进行,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就查这些日子以来,形迹可疑的,说话、做事方式与先前不太一样的,发现这种情况的,不管是什么人,立刻报给我和小沈。”
“是!”胡卫肃然颔首,抱了抱拳,转身出去了。
沉吟片刻,祁朝天抬起头,看见仍旧躺在地上的老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铺在地上,会袒护几个小崽子,会给他们讲笑话的嘴巴却已经永远地闭上了——慢慢地呼出一口气,祁朝天看向祁云弘,沉声道:“云弘,你……你冯叔的后事就交给你来安排吧。”
祁云弘已经有些哽咽,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后,拱手道:“孩儿……知道了。”*
几日后,南平城里的一间客栈里,红绡独自一人站在卧房之中,慢慢地解下蒙在眼睛上的纱布,这时候,临街的窗户忽地被打开,紧接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清风入户,灯火一阵摇晃,红绡放下纱布,鼻尖飘来淡淡的血腥气,不紧不慢将纱布叠好妥帖地放在桌子上,红绡笑道:“是谁这么倒霉,竟然撞到严护卫的刀口上?该不会是黑甲军吧?”
回过头,一盏昏黄的灯火下,黑衣墨发的俊美男人正抱臂倚靠着墙,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不过几个鼠头蛇尾的小贼罢了,不值一提。”语气不屑,仿佛方才死在自己手上的当真是只是一些无名之辈,而不是一直跟在祁云岚身后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是吗?”红绡笑道:“那么严护卫深夜造访,又是所为何事呢?”
“姑姑为什么来到南平,你我心里都有数,”严风俞见她明知故问,眼神冷淡下来,“姑姑何必多此一问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容我好奇多问一句,严护卫不是在京中坐牢吗,怎么跑到南平城来了?”红绡见他面露杀机,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桌子下的拳头却不自觉握紧了。
这是在提醒自己之所以能逃出那座监狱,全赖她给秦楚的那封信吗?
严风俞轻笑一声,收敛了萦绕在周身的杀气,慢慢地踱步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面喝,一面道:“姑姑不远千里将那小倌带回京城,又将他安置在您自己的小院中,想必这个人对姑姑您来说,应当是十分重要的。”
红绡听他提起秦楚,神色不由地变了变,“严护卫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威胁姑姑?”
“威胁自然不敢。”严风俞放下茶杯,翩然笑道:“只是严某觉得处里虽然有那么多人,杀手也好,黄雀儿也罢,能体谅严某的却只有姑姑,毕竟……姑姑您有在意的人,严某也有,可姑姑您在意的人现下正安安全全地待在京中,任何人都不能伤他分毫,而严某所在意的人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而不自知,倘若严某不能及时赶到——”
“——哈!”红绡冷笑一声,清冷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严风俞,片刻后忽然一笑,“你们这些小崽子啊,姑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让姑姑省心呢?嗐,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姑姑还得向你讨一个保证。”
“保证?什么保证?”
“简单!虽然严护卫你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天衍处,但是姑姑我还想再处里待下去,所以姑姑需要你立下一个毒誓,即使是死,你也不能告诉其他人,你的消息是从我这里得到的。”
“那是自然!”严风俞干脆答应,言罢便举起三根手指,准备立誓。
红绡却喝止了他,笑道:“急什么?姑姑话还没说完呢。”
严风俞锁了锁眉,然后道:“姑姑请继续。”
受制于人自然算不得愉悦,红绡看了他一眼,然后道:“第二个也不难,姑姑希望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严护卫你都不要再去找那个孩子的麻烦。”
严风俞知道她口中的「那孩子」指得便是秦楚,倘若能够顺利将祁云岚救出火坑,从此与他一道浪迹天涯,自由自在,他自然不会再去找那小倌的麻烦。
“那是自然!”严风俞道,说着干脆利落地立下毒誓。
红绡见他答应的这么干脆,不由地轻轻一笑,“真是没想到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严护卫竟然也会有今天,祁家的那小孩是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了吗?”
严风俞没有理会她的揶揄,只淡淡笑着望着她,静静等她的答案。
红绡莞尔,眼睛望向虚空中的某一处,望了一会,然后道:“西峡山,你要找的人就在西峡山,至于具体位置,只能你自己去找了。”
西峡山虽大,能够藏人的地方却不多,严风俞心中一喜,抱拳道:“多谢姑姑成全,倘若姑姑以后有用得着严某的地方,严某必定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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