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算不上和善,甚至隐隐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黄信见状面色僵硬了一瞬,很快缓和过来,他好像终于意识到站在自己年前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没有主见,任人搓圆捏扁的稚嫩少年了一般,态度严正了许多,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凝望着祁云岚,好似在忖度些什么,少时,他颔首,“好,你说。”
祁云岚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我想给黄叔叔要个人。”
“人?什么人?”黄信蹙眉。
“就门口那人。”祁云岚答。门口那人?韦阳?
难不成……祁云岚已经认出了韦阳?
黄信心里咯噔一声,试探道:“你要他做什么?你若是因为他冒犯了你,想要报仇的话,大可不必亲自动手,黄叔叔可以代为……”
话没说完,祁云岚抿唇一笑,“他不过一介侍卫,与我动手乃是职责所在,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原因与他结怨?我想要他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黄叔叔你只需要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就行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
祁云岚的态度实在太过强硬,而对黄信来说,自打他攻下滇州,称霸南域,杀光所有不服他的人以来,已经许久没有人胆敢用这种态度同他对话了。
他的眼中逐渐积聚起一股怒火,燎原一般,他眯起眼睛,盯着祁云岚,半晌,忽地哈哈一笑,“好!我答应你。”
“将军!”屈藏脸色一变,着急开口,向来斯文有理,从来不慌不忙的儒雅面孔上此刻竟写满了焦急与不认同,“将军,不可……”
“我意已决,屈军师无需多言。”黄信竖起一只手,打断屈藏的发言,继而看向祁云岚,笑呵呵道:“还有什么要求,贤侄你一并说了吧。”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
第149章 净月湖(二十三)
祁云岚想要血灵芝是为了给李阳平治病。
他知道沈郁已经想出替代血灵芝的,医治李阳平的办法,他还知道所谓的以毒攻毒疗法实是无奈之举,其中的风险与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不如血灵芝来的安全与稳妥。
可血灵芝就那么一个,一旦一次实验失败,再想试下一次,几乎难如登天,于是他又提出了第二个条件。
盔甲男人显然与一般的傀儡不同。祁云岚不知道黄信从哪得来的盔甲傀儡,也不知道黄信同穆衡或那白衣男子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会说话,有一点自我意识的傀儡十分难得,而将这样的傀儡留在身边,不论是对李阳平的病情,还是对研究傀儡蛊的解药都十分有助益。
至于第三个条件,祁云岚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告诉黄信与屈藏,说,以后不管私下还是公开场合,喊他云岚就行,不要再喊他少将军了……别扭。
黄信哈哈大笑,爽快地说没有问题,屈藏也笑起来,说少将军真是少年人心性,很快改口,说祁小公子真是少年人心性。
祁云岚不清楚这主仆二人的笑里有多少表演的成分,只觉得这两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与先前有了很大程度的不同,这对他来说,算不上一件坏事,祁云岚没有过多地去纠结……现下只有一件事让他觉得忐忑……他看向自己的身侧,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满脸怒容的沈郁,他抿了抿唇,告诉黄信与屈藏,自己还有话要跟沈郁讲,让他们先行离开。
黄信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点了点头,阔步出了厅堂。
门扉吱呀一声响,合上了,屋内只剩下叔侄二人,祁云岚扑通一声跪在了沈郁面前,“沈叔叔,你罚我吧。”
他这副认错积极但是死不悔改的模样当真与七年前一般无二。
沈郁怔愣一瞬,随即冷笑一声,嗤道:“你这是做什么?把我当你爹吗?卖卖惨就能管用?”
祁云岚的确存了点使苦肉计的心思,而他的苦肉计对祁朝天来说,也的确算得上百试百灵,可惜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是沈郁。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对沈郁说:“沈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沈郁已经快被他气死了,“哦?是吗?祁小公子竟然也会犯错,我还以为是我净月湖招待不周,让祁小公子厌弃了,这才急着要跟人走呢。”
祁云岚急了,膝行两步,凑到沈郁跟前,他拉住沈郁的衣衫下摆,下巴搁在沈郁的膝盖上,“沈叔叔,”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沈郁,“我只是……只是不想让净月湖重蹈当年梅山山庄的覆辙,罢了。”
沈郁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愣住了,祁云岚像个小羊崽子一样,轻轻蹭着沈郁的手心,他道:“沈叔叔,我知道你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有特别凶悍的阵法,还有特别厉害的蛊虫,你还有许多身负绝世武功的仆人,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黄信不惜抛下整个南域也要攻下净月湖呢,万一你的阵法出了问题呢,万一净月湖出现几个内鬼呢,沈叔叔,我……我是真的怕了,我已经失去我爹跟我大哥了,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跟季阳平,要是你们再出什么意外,那我……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停顿了一会,等到气息稍稍平稳,祁云岚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况且我们都清楚,黄信之所以这么执着地想要找到我,是为了找我帮忙,他留着我有用,不会伤我性命的。”
“他现在不会伤你性命,那以后呢?等他利用完你呢?”沈郁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却还是强撑着不肯松口,他低下头,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人。
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如今的祁云岚已经有了属于青年男人的坚毅轮廓,他五官俊朗,眉眼深刻,可他紧抿的嘴唇,与撒娇卖乖时的模样,却跟少年时一般无二,沈郁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清楚这样一副乖顺面孔下潜藏着怎样一个又倔又轴的灵魂,也知道凡是祁云岚打定了主意要去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拦。
轻叹一口气,沈郁到底拧巴不过祁云岚,更加见不得祁云岚对着自己流马尿,他拍狗似的,拍了拍祁云岚的脑袋,以示安抚,又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青瓷瓶子,递到祁云岚手中:“罢了,罢了,你要去便去吧,这个你拿好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你一条小命。”
祁云岚随同黄信等人离开净月湖,前往滇州城之时,严风俞一行人刚在滇州城落脚。
滇州是黄信的地盘,带着当朝太子路过此处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为了隐藏身份,他们扮成了过路商人的模样,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客栈里落了脚。
“嗳,你们听说了吗?明年三月初三,天机阁要在洞庭湖畔举办武林大会。”
吃了晚饭,准备上楼之时,严风俞忽而听见客栈大堂角落里的一桌客人这么议论道。
他放下筷子,循着声音的来处望过去之时,就见几个年轻公子相对而坐,饮酒闲聊,其中一人作文士打扮,谈起小道消息来头头是道,折扇轻摇,那人轻轻笑着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天机阁撰写江湖大事,品评各派武功,却鲜少参与江湖纷争,他家的云纹令虽被称为江湖集结令,用于非常时期召来各大江湖门派共同商议共同决策,可作为云纹令的发出方,他们却往往不是这些要事的发起方。”
“这我自然知道,”先前那人轻轻一笑,“只有万分紧急的要事,亦或足够重大的变故才能劳动天机阁动用云纹令,而能够发起云纹令的,亦不会是籍籍无名的碌碌之辈,为了显得庄重,他们的名字会作为落款标识在云纹令之内。”顿了一顿,望向对面文士打扮那人,疑惑道:“这不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事情嘛,怎么了?难道这其中……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折扇收起,文士打扮的年轻男人昂首饮下一杯酒,而后哈哈一笑道:“不错。”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据说,这回的云纹令上,既没有落款,亦没有任何关于发起方的标识,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包括偏远地域,鲜少过问江湖事的净月湖都收到云纹令了,却没有人知道这回武林大会是谁发起的……”
“竟然还有这回事!”另一人显然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消息,没有控制好音量,惊讶地高声道:“那这还有谁敢去参加啊,就不怕是谁设下的陷阱吗?”
“可不就是嘛……”另外一人跟着叹了一句。
“啧啧啧……那依苏兄高见,这回武林大会的发起方究竟是谁?又为何要这般藏头露尾,不敢暴露真实身份呢?”
苏兄便是那位文士打扮的年轻男人,闻言,他轻轻笑了笑,然后他收起折扇,轻启薄唇,吐出三个字。查泓武?
严风俞识得唇语,轻易辨识出那人说出的名字不是旁人,正是堂堂东域之主查泓武,他愣了一下,好奇查泓武的名字怎会出现在与武林大会有关的讨论里?
其他人显然显然也有此疑惑,“查将军?东域之主查泓武?这事怎会跟他扯上关系?”
文士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他道:“当然有关系了,我问你,本次武林大会在哪召开?”
这事倒不是什么秘密。
“洞庭湖啊,怎么了?”其中一人不解地答道。
“我再问你,洞庭湖在哪里?”文士收了折扇。
“临州城啊……”另一人答道,说完这话,他眼珠忽而一转,“噢……我知道了,临州是查将军的地盘,没他的准允,谁敢在他的地盘召开这样的大会?所以……既然这武林大会是在洞庭湖畔举办,那查将军必然是知晓的,世道这样乱,其他人都对江湖人士避之不及,他却准允召开这样的武林大会,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武林大会是由他发起的,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原来如此,余兄高见啊!”
“话虽这么讲,”却有另一人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他道:“可是小弟这里却有另外一番见解。”
“哦?什么说法?说来听听。”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笑呵呵地道。
于是那人轻轻一笑,“诸位可曾听闻这些日子以来,各大江湖门派被朝廷大员带兵上门,索要门派秘籍一事?”
朝廷大员?带兵上门?索要门派秘籍?严风俞一怔,忽地想起几个月之前,自己路过青城山之时,碰见费驰那祸害带着几千黑甲军于山门口闹事一事,这样看来,在他同祁云岚一道,隐居在净月湖之时,费驰竟干了不少类似的事情,只不知道受他祸害的门派都有哪些?
这么想着,他听那人继续道:“一个门派的秘籍乃是本门派立身之本,哪能轻易交于旁人?物极必反的道理大家都懂,各大江湖门派苦朝廷已久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被这样逼迫,哪有不反的道理?”
说到这里,那人压低了声音,严风俞运转真气,周旋于耳脉附近,听见那人道:“据说,这次武林大会,就是各大江湖门派聚在一块,商议着如何起兵反朝廷呢!”
文士打扮的年轻人脸色一变,立刻道:“这话可不能乱讲,来,赵兄,咱们还是喝酒吧,来,喝酒!”……
说着,那几人又聊起了别的小道消息,严风俞没再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同成运与红绡一道,上了楼,回到卧房。
——卷三·完——
【作者有话说】
小修,添加了一点信息。
卷四
第150章 武林大会(一)
这天夜里,丑时三刻过了不久,严风俞抱着胳膊坐在榻边假寐之时,忽而听见一点不寻常的响动。
这时小雨初歇,外头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音,于是这点儿响动就显得分外明晰,有稍显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制了的呼吸声,这是……有刺客?
尽管他们这一路走来都十分小心了,仍旧难以避免的被有心人发现踪迹。
严风俞轻叹一口气,睁开眼睛,提了长刀,推开门出去之时,恰好跟一个蒙面刺客打了个照面。
那刺客反应极快,怔愣片刻之后,立刻对着严风俞拔刀相向,可惜双方实力差了太远,没等他挥出第一刀,严风俞已经干净利落地割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下一刻,乒乒乓乓,毫不间断的打斗声自屋外传入屋内。
“什么人?”
自从得了元嘉帝遇刺的消息之后,成运的神经便时刻紧绷着,此刻听见了声响,他立马一个翻身,从床榻上爬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看向屋内的唯一一个活人,紧张道:“红绡姑姑?你还好吗?”
“我没事。”红绡的声音依旧平稳,她利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一只手伸到窗外,展平握住的拳,放出一只小麻雀,然后她回过头,一面往门边走去,一面对成运道:“殿下莫慌,有严护卫在,那些人一时还奈何不了我们,我刚才已送了信出去,援兵很快就会到。”
听她这样讲,成运紧张不已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他松开握住匕首的手,掀开被子,披上外袍,走到红绡身边。
红绡正在查看地上的那具尸体,成运也跟着看过去,“是黄信的人?”
红绡摇头,“不太像。”
此地是黄信的地盘,若是黄信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大可以直接派遣手下,率领军队前来拿人,不必如此鬼祟,趁着雨夜派遣刺客前来。
成运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一层,他看向红绡,红绡先是查看了尸体的兵器——一把普普通通的刀刃,她又扯开尸体的衣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想了一下,掰开尸体的嘴巴,这才发现,这具尸体竟是个没有舌头的哑巴。
“这……”成运也看到了,他愣了一下,五指倐地握成拳头,难以置信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们!”
“先是蛊虫,又是聋哑仆役……”红绡拿出一块手帕,细细擦拭每一根手指,然后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成运,“除了他们,还能是谁?”
成运依旧不肯相信,他道:“沈岛主若是想杀我,又何苦费尽心机救我性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救我另有目的,那他也大可以趁我还在净月湖养伤之时,趁严护卫离开净月湖之时动手,何必如此麻烦地千里迢迢派遣杀手跟踪我们到此地?”
94/112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