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齐信走过来:“小镜,外面是谁?”
他换上了一身很休闲的衣服,可以直接去拍服装广告。
夏时镜回头对他说:“不是邻居,是麻烦的人,尸匕。”
尸匕看到齐信,双眼猛地睁圆,像是要仔仔细细看清楚这个人。
齐信走到夏时镜身边,看着尸匕,冷淡开口:“解释你找上门来的原因。”
尸匕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哥哥。”
夏时镜:“?”
齐信:“什么?”
尸匕仿佛终于确定了眼前的现实,眼神变得锐利,双拳紧握,从胸膛发出沉闷的声音:“夏信,你看起来过得不错,你看起来过上了舒适的新生活。”
夏时镜:“?”
齐信眯起眼睛观察尸匕:“你是谁?你是……”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让他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一时间无法相信。
“吉亚尼?”
“你居然还记得我。”吉亚尼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就像遗忘洛莉、杨和莱森一样,把我遗忘了。”
“我和莱森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不重要。”吉亚尼用一种极为挑剔的目光冲刷齐信,让夏时镜很不舒服,吉亚尼这会儿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审判者,齐信是理当跪在他面前接受判决的罪人。
吉亚尼说:“我不明白的是,当我终于能够回到家乡,洛莉、杨,还有莱森,他们都只剩下冷冰冰的墓碑,为什么?”
齐信没有说话,这个问题让他很难回答。
吉亚尼:“为什么?”
齐信:“发生了很多事。”
吉亚尼:“为什么?你要说你无能为力吗?”他语带讽刺,“可你明明有很多能做的,不是吗?我被迫离开家乡那段时间,每天都在担心大家,父亲和母亲狠心把我们卖了,我知道想要重新聚拢这个家庭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会为此拼尽一切,我坚信着……可我一点都没想到,竟然是你摧毁了这些,所有……洛莉,杨,莱森。”
“很显然,世界不是围着你的‘相信’转的。”夏时镜不快地插话进来,“不管你是谁,要是想给我的家带来不愉快,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以逃命的速度离开。”
吉亚尼转了转眼睛,看着夏时镜,眼里有很多疑惑:“为什么你姓夏,是巧合吗?”
夏时镜皱了皱眉。
“是巧合吗?”吉亚尼看向齐信,后者阴沉沉的,“你也姓夏,你的父亲,那位夏先生也有着圈一块人迹罕至的地区作为私人领地的嗜好。”他喃喃自语,说到后面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我的哥哥,这是巧合吗?你在做什么?还是说就是绝对的巧合?这位与你同居的姓夏的朋友,跟你的父亲夏先生——夏形,没有任何关系?”
齐信张口,但吐不出声音。
他迟早会知道的,齐信心想,眼下不适合暴露这些秘密,可是什么时候适合,现在又该怎么制止呢?他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吉亚尼。
“什么?”夏时镜愣住了。
齐信感受到伴侣的目光,伴侣需要回应。
他可以快速而果断地处理很多麻烦,但此刻的麻烦,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思考。
“看来你一点都不知情。”吉亚尼发出大笑,下一秒,笑声变成了惊诧的痛呼。他捂着肩膀,小刀的刀柄随着他的动作颤抖,鲜血迅速往外流淌。
这个房间每个角落都能轻易地摸出刀来。
夏时镜扫了吉亚尼一眼:“你该多注意着点社交礼仪,比如别擅自在别人的家门口发出傻笑。”
然后他死死地盯着齐信,以缓慢的语速,郑重地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齐信回道:“齐信,夏信是我以前的名字。”
“你跟夏形是什么关系?”
“血缘上的父子。”
“哦……”夏时镜后退了一步,整张脸都很苍白,让齐信很心疼,“系统喜欢让玩家后悔当初愿意付出所有许下的愿望,我想过很多可能性,关于它会怎么玩弄我的愿望。也许会安排一个这世界上最厌恶我的人来扮演我的爱人,他会为了早点摆脱系统的束缚,而在副本里暗害我,让我早点死掉。我没想过系统给我安排的爱人会是……会是那个男人的孩子。系统戏耍玩家的手段很高明,我从没想过拥有一个爱人——在系统的束缚下对我绝对忠诚的爱人,会让我感到这么可怕,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齐信:“小镜。”
看着齐信伸过来的手,夏时镜敏感地又退了一大步,好像那不是爱人的手,是怪物的利爪。
齐信低声说:“小镜,别离开我。”
夏时镜哀伤又惊慌,转身跑进置物间。
齐信听到一阵杂物被扫动的声音,然后是重重的门被摔上的声音。夏时镜甚至不敢经过他身边,从置物架后面的隐藏门逃跑了。
夏时镜从自己家里逃跑了。这个他在庞大热闹的世界摸索试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栖身之所。
齐信收回手。
小镜总会知道的,这一天总会到来的,他这么跟自己说。他曾经想过很多遍,这一天自己要怎么做。要先仔细安抚夏时镜的情绪,好好地解释,一定要每个细节都解释到位,当然,一些细节不能公布,只能用谎言掩盖。
结果这一天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
没法解释。夏时镜觉得这个爱人让他感到可怕,是的,他应当有这样的感觉。
那一天,齐信看到隐泊为自己呈现夏时镜的愿望——
致我未知的爱人:
感谢你成为我的挚爱,成为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你将拥有我的心,视我为最在意的人,最喜欢的人,眼里的只有我。我为你付出血肉,生命,灵魂,所有能给你的一切。
至此立誓,由系统见证并束缚我们的忠诚,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像是个结婚誓言,但真是有够吓人。
但怎么说呢,不得不承认,齐信的心跳因这誓言中迷人的承诺猛地漏了一拍。
他反复查看这个名为夏时镜的男人的资料——
一出生就在夏形膝下,接受夏形那扭曲的家庭观的熏陶,意外之下获得了自由,立即奔赴广阔的大世界,却遭到了迎头痛击。繁华多彩的大世界不欢迎阴沉古怪的边缘人士。夏时镜不得不学会收敛自己的古怪,收敛那传承自夏形的不正常的观念,为了融入他人,为了不寂寞,为了得到幸福。
夏时镜失败了。
尽管夏时镜努力释出善意,收敛怪胎习性,仍然掌握不了在寻常人群中自如自在的秘诀,而他对情感和家庭的观念是绝不会改变的,那些观念甚至会让一些大惊小怪的家伙报警。
那些生活幸福的健全的人没法认同夏时镜对幸福的定义。
齐信认同夏时镜对爱与幸福的定义。
离开家乡后,齐信考虑过跟某个人组建家庭。
他是个冷酷的佣兵,总是能迅捷地为雇主解决最头疼的麻烦。他在业内的口碑很好,很多人称他为没有感情的冷血杀手,不敢接近他,绕着他走。他确实是这样的人,却也不是。他喜欢工作结束,回到家,有人跟他打招呼,问候他今天工作累不累,然后做饭给他吃……这不强求,他也可以工作完回家后做饭给家里人吃。
齐信觉得自己的渴望不算过分。可是,当一个人的职业总是满手血腥,长得太突出,又成长自他的家乡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这种渴望就变得特别不切实际。
而且他还不信任那些热情贴上来的人,这些家伙的眼神跟费恩没差多少。
许下这个结婚誓言的人一定能满足他的渴望。这个人会极为忠诚,哪怕没有系统。
夏形养育出来的孩子,必定是家庭至上的。当家里的人遇到不好的事,夏时镜绝对不会是受摆布的那一方,不会暗暗哭泣命运的捉弄,不会责备家庭里的另一份子,不会让家人委曲求全,他绝对会冲在最前面,披荆斩棘,维护他的家庭。
齐信喜欢这样。
齐信开始搜集夏时镜的各方资料。
他回想起门罗一家支离破碎后,夏形对自己说的话。
“孩子,你连虚伪的马后炮都这么像我。”夏形的笑意浓厚,“如果你真的这么体谅他们,为什么当时不这么说呢?如果你真的这么宽宏大量,为什么在一切发生之前,不乖乖留在我身边,而是执意要逃回去?你有预感你逃离我身边的选择会给你的家庭带来灾难,但你固执地希望家庭能和你一起面对灾难,并且在灾难中重视你的感受。你一点都不觉得这事儿有多自私,就跟当初的我一样。”
齐信痛恨这个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他的语言那么露骨,把自己所想就那么直白地说出来。
一个家庭的所有人一齐对抗灾难,这不应该吗?这样的想法哪里不对?
齐信痛恨夏形,痛恨父亲将他抛弃,某天突然想起有他这么个孩子,又用强硬的手段试图将他寻回,痛恨夏形做的所有事。但这件事,关于夏时镜这件事……
齐信打定主意,要把夏时镜牢牢地抓在身边。
第137章 净身小镇
你即将进入全世界最棒的小镇!
夏时镜睁开眼睛,路边立着的路标在视野的角落倒退。
他在一辆车上,车开得不快,在马路上晃晃悠悠,晃得他困意席卷,差一点又闭上了眼睛。
不行,已经进副本了,这里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夏时镜撑起精神,坐直身躯。
这是一辆中巴车,座无虚席,每位乘客都跟夏时镜差不多,刚刚睁开眼。有的人沉默不语,有的人发出他们将去哪里的疑问,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夏时镜朝外望去。除了一条小路,全都是翠绿的颜色,绿草和绿树。他不喜欢这类风景。
一个男人走到车头处,向司机询问:“这辆车要开去哪儿?”
“净身小镇。”司机的声音很热情,像最好客的主人,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全世界最棒的小镇!你们会爱上她的,一定!很快就要到了,请再耐心等会儿!”
夏时镜看到又一个路标从旁边经过——
欢迎每一位节制又友善的人来到净身小镇定居!
接着,一个小镇映入众人视线。
中巴车驶入小镇。
小镇路口很热闹,上方拉了横幅和彩带,用硕大的字写着欢迎新朋友。路边摆了很多鲜花气球等装饰,还有看起来非常可口的食物,甚至还有一队乐队在演奏。
很多人站在路口,脸上洋溢只笑容。
中巴车在路边停下,司机起身,让乘客排队下车,对每一位从身边走过的乘客点微笑致意:“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夏时镜起身,跟着人流走下车。立即有好几个人迎上来,端着食物或者鲜花,还有人不断在旁边抛洒彩色碎纸。
“欢迎加入净身小镇!一路来到这里,你一定累了吧?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子?”
“欢迎加入净身小镇!”
“欢迎加入净身小镇!饿不饿?我们准备了食物,这是我亲手做的炖肉,要尝尝吗?很好吃的哦!”
真是可怕的场面。夏时镜想后退了一步,但后面是正在陆续下车的乘客。
一个女人挤开人群,来到夏时镜面前。她穿着灰色西装裙,头发盘在脑后,妆容精致,小巧的鼻梁上有一副无边框眼镜,背脊笔直。夏时镜不由想到柜台后面永远也挑不出姿态毛病的最佳服务生。
“欢迎加入净身小镇!”女人笑着对夏时镜伸手,“夏天,你好,你可以叫我山风,我负责带领你游览和熟悉净身小镇,请跟我来吧。”
夏时镜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山风:“我们关注每一位新朋友。”
“你是什么人?”
“我是负责教书育人的老师,今天我负责当你的向导。引导新朋友是镇上每个人的义务,我被分配给了你,不管有任何疑问,尽情地询问我吧。”
与夏时镜同一辆车下来的人们,陆续被不同人带走,那些人有的自称是小镇医生,有的是小镇牧师。有些人不愿意走,也不知道留在这里做什么,掩藏不了脸上的惶恐。他们对应的向导正在耐心地安抚。
夏时镜跟着山风离开了路口,朝镇内走去。山风一路为他讲解——
“这是净身小镇的西路口,也叫朋友路口,每一位新朋友都是从这里开始正式成为镇里的一份子。并不是每天都会有新朋友到来,但朋友路口永远会保持干净整洁和漂亮。你一定能理解为什么,第一面会极大影响新朋友对净身小镇的印象,我们希望每位新朋友对净身小镇的第一印象都是美好快乐。”
“别的路口?当然,还有别的路口。北路口是新生路口,那里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你问出入口?呵呵,净身小镇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快就会爱上这里,永远地住在这里,才不会想什么出去呢。既然不会有人想出去,你说,有必要设置出口吗?”
“夏天,请看左边。喜欢吗?那里是陶先生的水果店。那位正跟你挥手的叔叔就是陶先生。哎呀,看来夏天是位比较沉默的朋友,不过,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比如当有人友好地向你挥手,你是不是也该挥手致意呢?你若是对别人的友好不闻不问,这样不是辜负别人的善意吗?连幼儿园的小学生都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很好,夏天,你做得很好。我要为你鼓掌。”
“笑一笑吧,夏天,我发现你不喜欢笑,这是为什么?笑容是每个人穿在脸上的最漂亮的衣服,人可以不穿衣服吗?不可以,当然也不可以不笑,那样太不友善了。”
……
山风:“请看右边,喜欢你所看到的吗?那是177便利店。店外正在对你微笑的是店长和店员。”
夏时镜看向右边,便利店门口的二男一女正对着自己露出友善的笑容,就像刚才经过的旅店老板和员工,和更早之前经过的租车店、奶店、餐厅、照相馆、水果店一样,每个人都站在店外,遥遥向他报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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