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简单聊了聊自己的发现。
“你们提到过的镜子不见了,”沈墨书说,“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拿走,二是它不会跟随我们进入循环,但要确定,就得等下次。”
顾云疆说:“我去看了钟,循环和钟声无关。”
他敲响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可是钟声远没有夜里那样清亮。
起码沈墨书没听见。
他们一寻思,觉得自己找到的线索都没那么有用。
“还是等闻映潮去湖底吧,”沈墨书说,“祭典快开始了。”
他顿了顿:“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因为闻映潮要当月亮的新娘了?”
顾云疆:……
不提还好。
垂死病中惊坐起。
沈墨书还真是注意到了个盲点!
不行,不可以。
沈墨书见顾云疆忽然往祭典那边走,忙叫住人:“你干嘛去,真想抢婚啊?”
“抢婚太麻烦了,”顾云疆说,“我要取而代之。”
沈墨书:“……啊?”
那还不是抢婚吗?
这“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戏码最终没能上演。
闻映潮提前从轿中钻出来,找了个塑料模特塞进去,前排的人还敲着鼓,喜气洋洋,昂首挺胸。
闻映潮偷偷摸摸地从后边跑出去了。
沈冥消失,守护灵的位置空了出来,现在连新娘都偷偷跑路,却依然无人察觉不对劲。
主打的就是一个突然袭击,让那个躲在阴影里的人措手不及。
正好撞上准备来抢亲的顾云疆。
“你?”闻映潮挑眉,“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在湖那边等我?”
“我不能来吗?”顾云疆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晃闻映潮的手,“我的男朋友要和月亮结婚了,我不来,还有谁来?”
闻映潮:……
他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你清醒点,我就算死去了,都不会与任何一个人成亲。当然,顾云疆除外。”
“况且,献祭也不是嫁新娘,也不见月亮同意。”
“它倘若欣喜,便不会降下灾厄了。虽说月蚀中含有一个‘月’字……但你我都知道,月蚀不是月亮造成的。”
“它原本就存在,月亮只是它的催化剂。”
就像潮汐。
月蚀起源于最初的执灵,七百年之前,从一系列毫无规律可言的极端天气开始,文明崩塌,秩序失控,催生出无数致命的、无法躲避的物种。
觉醒的人们在末世求生。
而大浪淘沙过后,留下的人们利用能力,熟练能力。总算捱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重建他们的家园。
始于七月,蔷薇花盛开的季节。
而在末世中,大部分人没能得到垂怜。葬于土地里,化作一捧黄沙。
“蔷薇墓土”的名字因此而来。
闻映潮与顾云疆聊了些有的没的。
他们远远就看见沈墨书,正与一位卖花灯的中年人攀谈——中年人负责讲,沈墨书负责嗯嗯啊啊地敷衍。
中年人:“都来湖边了,一会儿这里就要关了,留给月亮迎娶新娘,再不放灯就来不及了,灯漂不到中间。”
沈墨书:“嗯。”
中年人:“你看这灯多漂亮,给月亮和新娘送上祝福,一年一度的好事呢。”
沈墨书:“嗯。”
中年人:“还能许愿,说不定月亮高兴了,会保佑你来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沈墨书:“嗯。”
中年人:“买一盏灯吧。”
沈墨书:“没钱。”
中年人:“很便宜的。”
沈墨书:“真没钱。”
他正在被推销。
闻映潮走过去,伸出手,屈指轻轻在花灯壁上敲了两下。
材料非常劣质,估计没过半个晚上就得沉。
“你这不行,”闻映潮直接说,“这质量,怎么漂到河中央啊。”
中年人不满道:“你是哪里来的?”
闻映潮笑了笑,他瞳眸里的金色一闪而过。
中年人愣愣地放下手里的灯,不再纠缠,闻映潮轻拍两下沈墨书:“走了。”
他们故技重施,从店铺中拿到了供氧装置。湖的周边人还多,而闻映潮一旦下了水,对精神的操控就有可能断开。
“我现在就要下去,”闻映潮说,“你们两个顾好自己。”
“你还不放心?”顾云疆碰他,“你注意安全才对。”
闻映潮还是多讲了两句:“沈冥可能还会来,你们多小心。”
其实关于神秘人的身份,疑点还有很多,比如他如何能挣脱凝光玉,从活死人状态里苏醒。
但沈墨书笃定对方就是沈冥,就姑且认为他是。
他们没再多说,闻映潮点了两下头,便沉进了并不算宁静的水中。
这片湖比他想象得要深,水在模糊视听。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放花灯的好处,夜色里,湖中被灯火映得闪闪发亮,不至于出现两眼一黑的情况。
闻映潮往深不见底的地方下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闻映潮的心越来越沉,越往下去,便觉时间就被无限拉长,而在这漫长又漫长的浸泡中,他终于看见了墓碑的一角。
缠绕着锁链。
他继续下潜,不断地尝试拉近距离,装置上的数值在跳动着减少,以及计时。
他和顾云疆约定好的十八分钟,如今只剩五分钟。
装置上倒有个加速上浮按钮,想来,顾云疆当时也是利用这个,才踩着点浮出水面。
闻映潮没按加速上浮。
他继续往深处去,心想,顾云疆大概会生他的气。
神奇的是,越趋近墓碑,周围源于水的压力反而变小,他猛地下扎,却撞到了一片玻璃——
是的,玻璃,被他撞出了一条裂缝。
平心而论,有水的阻力在,闻映潮根本不至于撞这么狠,撞上去甚至不痛不痒,毫无感觉。
与其说玻璃是被他撞的,更不如说察觉到他的靠近,这块屏障便自动裂开。
墓碑接受了能与下半份卷轴共鸣的他。
似乎在印证闻映潮的猜想,自他停在玻璃之前,裂缝受到挤压,从最早的那道缝隙开始破碎,裂纹延伸,倏然在他面前破碎了。
于是闻映潮看见了,所谓月蚀之源,最初的墓碑,被沈冥藏在幻境里的一角。
玻璃后面被隔了层,没有水。闻映潮踩在实地上,仰首看了看头顶的湖面,莫名心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世界颠倒。
墓碑所在之处,与闻映潮在水中所见完全不同,一路上蔷薇盛开,隔几步便能见一座无名之坟,遍满花丛。
而在繁花中央,立着一位瘦瘦矮矮的女孩。
她坐在唯一一座有字的墓碑之上,手指描摹着碑文上的凹痕。
上面写着:芙夏。
“我等你很久了,冥渊之主。”
她的面庞苍白,白齿轻轻咬住下唇,一见便觉得可怜,她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成为了塑料,定格在灰色的石碑上,只剩下肩膀往上,还能嘎吱转动。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等在这里的,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芙夏。
不是幻境所造的人,也不是二重世界的衍生物。她是切切实实的占卜师,人偶游戏的始作俑者,天元广场国王诅咒事件的幕后黑手。
冰海福利机构,除宴馨乔、徐殊之外的第三个幸存者。
她说:“我不能动,你可以过来吗?”
“我为自己准备了一座墓碑。”
闻映潮沉默片刻,抬步上前。
他对命运灾眼倒颇为熟悉,可关于芙夏,除却冰海福利机构的那些过往,他一无所知。
芙夏从冰海那种环境生长,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对旁人的心思要敏感许多,她看出闻映潮的芥蒂,声音发凉:“我之前利用了你,在这里道歉。”
一番话说得毫无诚意,纯粹是她为了达成目标的一种手段。
“你利用我什么了?”闻映潮反问。
他非常清楚,但他要芙夏自己讲。
“天元广场,”芙夏说,“你的邮件是我发的,我就是为了报复顾云疆,才利用冥渊,利用二重世界那些想成为真人的衍生物,引你过来。”
“这样,顾云疆肯定不会缺席。”
闻映潮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听着。
“但国王诅咒不是我的手段,是徐晓然拿出来的,那个热爱自导自演的衍生物。”
她说:“宴馨乔在世界上留下的两个衍生物,现在全都消失了。”
“连她本人也不见踪影,我原以为她在墓土,二重世界在外面惹出乱子才知道,她早就去找了你。”
闻映潮:“为什么讲这些有的没的?你等我做什么,不能挑重点吗?”
他不关心芙夏是如何来到的蔷薇墓土,进入墓碑的结界中,也没心情与芙夏叙旧。
“我以为你会计较,所以想讲得清楚些,”芙夏说,“那我就和你聊聊沈墨书吧。”
她直言沈墨书的名字。
芙夏说:“他在你们进入二重世界,不,在更早之前,你还未抵达冰海的时候,就绑走了玉权,宴馨乔创造的一个失控的衍生物。”
“你应该清楚。”
闻映潮:“所以?”
芙夏说:“玉权当年拿走了宴馨乔的东西,并一直躲藏着,他会突然跳出来,与其他衍生物合作,是因为他确信,宴馨乔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不想半路杀出一个沈墨书。”
讲到这里,她歪了歪头:“你站得还是有些远,再凑近一些,好吗?”
“我不会耍诡计的。”
闻映潮说:“没必要,这个距离刚刚好。”
“好吧,”芙夏妥协,“玉权拿走的东西,是沈冥的能力凝聚成的核。”
“在月蚀下暴露过一段时间后,能力会慢慢生成实体,最初是核,它杀死自己的主人。”
“随后才慢慢变成人。”
芙夏一字一句,揭开沈墨书一直隐藏着的真相:“就像玉权妄图利用核去拯救宴楠,让他从人偶变回真正的人。沈墨书也想利用核,来解除自己身上的人偶标记。”
“他们俩兄弟,谁又是省油的灯?”
第127章 长生(12)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闻映潮问。
他与芙夏非亲非故,还结过梁子。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芙夏特意在此处等他,和他讲这些秘密的。
“因为我出不去了,”芙夏说,“我被人偶的能力者,沈冥困在这里。”
“在那之前,”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符合她一贯作风的笑容,“我要他死。”
“我要拖着让我痛苦至今的东西一起下去。”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诅咒沈冥,让他虽死但神魂不灭,死去的痛苦长久而持续地折磨他,数百上千年。
她实锤神秘人的身份:
“四百年前,冥渊信徒打通海底隧道,欲重新开启通往蔷薇墓土的道路,却意外链接到晨曦之岛,那天,冥渊连同繁花之苑一块,发生了全范围性的轻度地震。”
“惊扰了沉于海底的凝光玉,沈冥从冰封中苏醒。”
“他没法逃离坚冰,随波逐流。于是放出人偶充当耳目,让人偶为他代言,在我与命运灾眼身上打标记,下禁制,一步步引诱你们前来,想让墓碑之锁再度觉醒。”
“他与人偶连着五感,你们加诸于人偶身上的伤害,全都会回馈到他身上。”
闻映潮明白了:“所以我们看到的神秘人,是沈冥,又不是沈冥。”
的确是沈冥的意识在控制这具人偶躯体,但躯体终究不属于沈冥。
见芙夏点头确认,他便试着与芙夏沟通:“所以你呢,也是被沈冥带到这里的?”
芙夏承认:“他需要我眼中的命运。”
能看到过去、现在与未来。
她说:“因为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实验体,经历过足以改变人生的变故,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虚伪地装作平静、无所谓的模样,能力从无到‘S’级,潜力无穷,最适合承担墓碑之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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