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制衡沈墨书。
沈墨书道:“闻映潮身边有顾云疆。”
那个连月蚀都能容纳的日晷。
“啊……”
沈冥的神色黯了黯:“所以我说,你就不该跟来,解开我与你之间的并蒂咒,就这样重要?”
日晷的出现不是他的手笔,是沈冥意料之外的存在,原本打算利用,却发现他的能力与自己的目的相反。
世人称之为容纳。
其实,按照冥渊的说法,应该叫封印之章。
可以将世间的所有封存入体,并使封入体内的物件失去作用。
直到他主动解放。
这就是日晷。
能与月蚀,墓碑之锁制衡的第三力量。
哪一方失去平衡,都会令其余双方产生微妙的偏差。
但日晷拥有了自我意识。
这么说来,谁在算计谁,倒真的不一定了。
“即便如此,”沈墨书问他,“你也要继续吗?”
沈冥说:“都到了这一步,我没有后退的选择。”
沈冥拆开沈墨书裙前的扣子,受钻了进去,似乎想找些什么,在沈墨书难以忍受的目光下一通摸索,揪到了那半份一直放在新娘身上的卷轴。
沈墨书猝然挣开人偶的压制,死死按住沈冥,没让他抽回去。
“我现在真的会剁了你的手,”他咬牙切齿,用力大喊,“你们就非得等我开门吗?!”
早就来到礼堂中,在门口偷听的闻映潮与顾云疆:……
还等着你多套点话呢,这么轻易揭穿?
“看来你的同伙到了,”沈冥不慌不忙,“可惜,我在门前加了一道密码……”
话音未落,门在下瞬间被闻映潮踹开。
“追着我砍就算了,对自己亲弟弟耍流氓,你是不是人?!”
顾云疆把报废的密码锁扔到地上。
最高端的锁,只需要最简单的破坏方式。
沈冥:……
礼貌一问,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耍流氓了?
他目光缓缓移向自己找卷轴的手。
偏偏沈墨书拽着他,他怎么加重人偶控制,就是不松开。
“好吧,看来是我考虑不周,”沈冥抛出筹码,“你们闯进来,要杀了我吗?只有我知道墓碑之锁如何解决。”
闻映潮不上当:“你会和我们说?别开玩笑了。”
算计与算计,一环扣一环,每一个环节都在诞生无数谎言,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他们也不能对沈冥做些什么。
只是一具人偶,哪怕人偶死了,连着冰中沈冥的五感,也顶多让他疼痛、虚弱,不会对本体造成太大的损伤。
沈冥闷笑道:“所以?”
他用胳膊锢住沈墨书的脖颈,正逐渐收紧。
“不要动作,不然我会让人质窒息,”他连人带滚椅拖着沈墨书,往后撤了一步,“反正墨书你也不会死,听话一些,好不好?”
沈墨书指甲掐进沈冥的肉里。
和那些塑料人偶不同,他是活人所制,有血有肉。
威胁起了作用,闻映潮要上前的脚步停住。倒不是不能使用意识网络,控制沈冥的行为,但沈冥看上去有恃无恐,双方关于六百年前的历史有着一段空白的信息差。
说白了,这很可能是个让他跳的坑。
闻映潮把手背在身后,给顾云疆打了个手势。
顾云疆会意。
闻映潮冷冷说:“沈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沈冥只将自己勒住沈墨书脖子的胳膊收得更紧。
沈墨书艰难地吐出话来:“人质……你再勒我一下试试看呢?”
他嗓子被卡得难受,再一次回想起当年被人偶标记强迫着坐入轿中的心情,手上加重力道,几乎要把沈冥捏着卷轴的手抠下一层皮。
“我自然不希望你出事,”沈冥耐心解释,“形势所迫,理解哥哥吧。”
他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沈墨书心惊肉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亲手杀你。”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
他从来都是看着自己在湖中挣扎,何时动过手?
沈墨书坚信自己的记忆没错,短短一句话,让他反复思考,电光火石间,他冲没有轻举妄动的另外二人喊:“死亡……”
声音沙哑,撕扯着咽喉。
“墓碑之锁的终结之法,是死亡,是不是?”
沈墨书的胸口有一道疤痕,似是贯穿伤。不知从何而来,思来想去,只得是他失控的时候留下的。
可惜他无法死去,就算短暂地失去呼吸,也会重新醒来。
不然一定会不明不白地,长眠于墓土之中。
顾云疆的心脏漏了一拍。
沈冥没有认同沈墨书的说法,他仍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以沈墨书做要挟对峙,单从表情上来看,不露任何端倪。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声,打着树枝,在几秒之内,迅速转为滂沱。
“我现在恨你了,”他说,“原本还觉得你不配。”
沈墨书嘶哑着声音,眼睫微颤,右眸中的血色艳丽,泼洒墓碑边缘的花卉。
他在主动选择,坠落墓碑之锁的深渊!
沈冥显而易见地僵住,忙阻止道:“不要闹,你一失控,我的刀就会刺进你的胸膛。”
“你不是最怕死了吗?幻境外面也有我的人,你出事,我就让那个人将墓碑打碎。”
会破坏幻境本体,让内部坍塌,全部消失。
残存的力量释放。
现在没机会细究这个“我的人”是命运灾眼,或者另有其人。
趁着沈冥被沈墨书引去注意的那瞬间,顾云疆飞快动作,他几步上前,欺身,沈墨书立即反应,骤然松开了他扒沈冥扒到指甲酸疼的那只手。
沈冥一直在用力,与沈墨书制衡,此刻借惯性,瞬间连手带着卷轴一起从沈墨书怀中抽了出来。
顾云疆向前一收。
卷轴在眨眼间被他封存入体!
沈冥也因脱力而跌倒在地,但禁锢沈墨书脖子的手臂不松,两人一块摔在地上。
沈墨书还好,有沈冥当垫子,沈冥被连人带椅压在底下。
小刀在沈墨书的肩上划破一道淋漓的血痕,闻映潮趁机夺过,钉在沈冥的掌心中央!
“启明,过来!”
沈冥吃痛,力气变小,顾云疆拉回面色憋得青紫的沈墨书,正好对视上他那只右眼。
最开始的墓碑之锁从未消失,在他身上潜伏六百余年。
沈冥一次次阻止他们接近真相,想拿回月蚀之源,因为他再清楚不过,离开幻境的方法与墓碑之锁的来源。
这是他在灾厄降临之后,亲手封住的过往,是幻境的创造者,为避免月蚀之源去到外界,他设下了一道不可能的难题。
如今,在不见尽头的愧疚,与被沈墨书亲手冰封于海底的交缠、折磨之中,他终于明白长生的苦难。
后悔,想打碎这一切。
可他不是被月蚀选中的继承者,也不承担有平衡月蚀的墓碑之锁。
他躺在地上,看着被夺走的卷轴,动动手指,牵动右手拇指上看不见的人偶丝线。
最初的墓土,芙夏脸色惨白,捂住自己倏然绞痛的心口。
她自言自语:“不想死……”
有人长生,有人为了活着拼尽全力。
现在,沈墨书还能勉强维持着神智,暴雨却已经无法阻止。
很快,这个世界就会被海啸淹没。
这样下去,不行。
她再次以自己的身躯塑料化为代价,命运灾眼如表盘旋转,重置幻境的时间。
这是最后一次循环,过了这次,不必他们干涉,天气就会恶劣到无法生存。
钟声在暗如夜晚的白日敲响。
再也不会有第一次那般阳光灿烂的晴空。
第129章 长生(14)
数日前,问答迷宫。
通过一些手段来到镜子面前的一行人发问:
“你因何而来到蔷薇墓土?”
作为宴馨乔的衍生物,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徐晓然没有回答的权利。
命运灾眼同样,她虽有人躯,却与构成问答迷宫的能量同根同源。
沈冥是人偶,一具由意识控制的空壳。
于是在场能够回答的人只有芙夏。
她拒绝了徐晓然的提议,然而还是被命运簇拥着,来到了这里。
镜中人说:“想活着。”
“不受提心吊胆挣扎求生之苦。”
在船临近墓岛之前,命运灾眼甫一回头,徐晓然就消失不见。
原先宴馨乔设计好的空间传送点也毫无预兆地破碎,将他们送到了岛的中央。
——宴馨乔,出事了。
在闻映潮等人来前几日,沈冥与芙夏已然在幻境中经历了数轮循环。
芙夏一到此地,就身处墓碑与蔷薇之间,被困住,无法离开。
她原本是除闻映潮与沈墨书外,墓碑之锁的第三人选。
可惜,她不可能让这样的命运降临。
……
幻境中,暴雨如注。
中心大道的热闹并未因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雨而有分毫消减,唯一的区别只是观景台上的人多了,雨伞撑在头顶,一个挨着一个,反而更显拥挤。
国王诅咒忍无可忍:“你到底在干嘛?怎么又让时间逆流了?你知不知道每逆流一次我就会被你意识里的链子重新绑住!”
闻映潮无辜:“那你骂沈冥啊,骂我干嘛?”
国王诅咒:……
你说得对,但是骂人只有你听得见。
不敢说。
闻映潮没时间与国王诅咒多扯,让他自己解锁链,就匆匆跟上顾云疆,动用意识网络挤出一条道来,匆匆奔去找沈墨书。
出生点不在一起真是非常不方便的事。
他们要赶在沈冥找到沈墨书之前汇合。
沈墨书反应也不慢,不会在原地等着旁人上门,一来就放倒了在自己身后帮忙梳头的幻境沈冥,将门踹开,做出自己逃跑的假象,自己则躲在门后,顺了把剪刀把裙子一裁。
他都裁累了,这场闹剧何时能结束。
沈冥可能还要抢他的卷轴。
卷轴的内容他早就滚瓜烂熟,只是卷轴上的古文字语序颠倒,目前状况下,他没法专心破译。
沈墨书吸了一口气。
他真的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沈冥的刷新位置大概率离他很近,不然上次也不会那么快找到他,他锁着门,对方还拿到了化妆室的钥匙。
光明正大地进来。
他这里能防身的东西只有剪刀,沈冥经过第二次循环那一捅,也明白他真的会动手,率先用人偶丝线控住他的行为,完完全全地拿捏住了沈墨书。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沈墨书躲在门后,只要外边的人一进来,往门后瞧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他在赌。
赌沈冥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六百年前。
当年的沈墨书,绝不会做这样高风险的事情。
沈墨书听到逐渐迫近的脚步声,沈冥显然是急急赶来,奔跑声回响在走廊中,混在雨声里。
他像怕沈墨书再次乱来,呼吸急促,他停在化妆室前,原本上了锁的门此时向内大开着,他犹豫片刻,走了进来。
沈墨书冷静计算着沈冥的刷新点会在何处。
根据方向与时间判断,应该就在这礼堂内部。
他把身子蜷得很里面,手中握着剪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从他的位置能看见沈冥的背景,对方走到化妆室中间,看了半圈,几步上前,打开柜子门。
接着,沈冥转过身,蹲在地上那个被沈墨书放倒的幻境沈冥前,仔细地查看情况。
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目光一凛,向着沈墨书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正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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