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打算趁着上班之前,再问问话——”
来着。
问个锤子。
闻映潮把人偶塞进去的箱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捆麻绳。
不可能有人动过,箱子的布局还原得一模一样,连胶布也是,没有重新封装过的痕迹。
闻映潮默了默,脸色未变。他把绳子拎出来,仔仔细细摸着箱子内部。
“我服了……”他低声骂道,“这部分是光滑的。”
箱子的侧面,竟然贴了一块镜子。
特别小,在角落里,也不反光,但折角在光下刚好能映出箱内的全貌。
镜子在无光的条件下无法映出人的影子。
昨晚心尼还未出事。
几分钟前,他还能感知到对方的意识仍在。因此不紧不慢。
也就是说,在闻映潮开箱的那一瞬间,镜中的复制品,以他无法阻拦的速度动了手。
真失败啊。
更失败的是,闻映潮发现自己并不为一个人偶的离去感到悲哀。
“别哭,闻映潮,我在呢。”顾云疆轻拍他的意识。
闻映潮:?
他疑惑道:“谁哭了?”
“我感受到你的心灵在哭泣。”顾云疆说得一本正经,随后不满道,“我好心想安慰你,结果你一点都不配合,那下次就别怪我骂你了。”
闻映潮:“……”
戏真多。
现在心尼的线索也断了。
运气背到家了。
“他们以前遇上的玩家也这样吗,碰谁谁出事?”
闻映潮很认真地思考。
顾云疆:……
怎么想都不可能,不然这帮人偶见到闻映潮,第一件事肯定是把他干掉。
“分享一下自己的猜测吧,”顾云疆咳了一声,“反正现在我俩通话也顺畅了。”
再也不用感知五分钟,掉线两小时了。
“我猜到的,都和你讲过,”闻映潮拉来顾云疆之前和他提的躺椅,抱着外套钻进去,“单说一点,医务室老师肯定是他们的人,不然发烧单哪来的,体温计一量,才七八度。”
“嗯,”顾云疆补充,“还有,心尼不是他们的人。”
“我知道,”闻映潮说,“他不过能力特别点,其实根本不清楚游戏轮回的事。”
“他们对宴馨乔的态度也是个问题。”
闻映潮躺在椅上,翻了个身,给终端定闹钟。原本的计划随心尼的消失被打乱,他决定小憩三十分钟。
“他们都不敢提及,不愿多讲。其他人偶就算了,为什么知道自己会轮回的那些……暂且称作觉醒者吧,为什么他们还要顾虑这么多。”
闻映潮说:“他们不害怕宴馨乔,宴楠最后还管她叫姐姐。”
“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不能被说出口的禁制。”
“宴楠就是在提及宴馨乔与徐殊之后破碎的。”
顾云疆没接闻映潮的话,通过相连的意识,他知道闻映潮要休息了。
“终于舍得歇啦?”顾云疆轻轻说,“晚安,前男友。”
什么人啊,还要加个后缀。
“你也一夜没睡吧,赶着飞机,落地前也抓紧眯会儿吧,”闻映潮吐出一口气,“晚安,顾云疆。”
虽然天已经薄亮。
顾云疆不可能睡,甜言蜜语带来的精神折磨如影随形。
饶是如此,他依旧哄着闻映潮,应了声“好”。
“等我来接你。”
好奇怪。
闻映潮想,顾云疆今天吃错药了?这么迁就他?
他不知道的是,在顾云疆出发去冰海前,对方的终端上就收到了一条私人信息。
邮件名:报酬。
邮件内容是一张图片。
那瞬间,顾云疆的呼吸仿佛停止。
他看见了心尼家中的相框与照片,看见了它们还完整时的样子。
2718年6月8日,摄于冰海。
七年前。
镜水市的国王诅咒发生那天。
照片上有三个人。似乎是抓拍的,最左边的那个人身形有些模糊,但顾云疆认得出来,是闻映潮。
他捏着两杯奶茶,向照片右边摆姿势的两人走去。
背景,是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
遥遥看去,能隐约瞥见远处冥渊的虚影。
冥渊在窥伺着他们。
顾云疆回想起,在那一天之前,闻映潮曾和他讲过,有事要去冰海一趟。
他以为那是糊弄自己的谎言。
他以为……
身后的人提醒他:“哎,别停着不动啊,排队过安检了。”
顾云疆回过头,想说声抱歉。
那人一愣:“你……怎么哭了啊?”
他哭了吗?
顾云疆忙抹了把脸,说是哭,其实并不贴切,他从头到尾只落了一滴眼泪。
“没事,眼睛干。抱歉走神了,谢谢提醒。”
他笑笑,跟上前方空去一大截的队伍。
你看啊。
就算他无法确定照片与日期的内容是真是假,但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有一点点闻映潮不是凶手的可能——
都足够让他崩溃了。
闻映潮躺下后,顾云疆脑子里的另一个场景就黑了,牵连着二人意识的主力者偃旗息鼓,他终于有了片刻停歇的机会。
能全身心地浸泡在最后的幻象里。
一刀,又一刀。
流淌满地的血液早就干涸,顾云疆跪在闻映潮冰凉的躯体上,呼吸很轻,抖着手去摸那些他亲手刻下的伤痕。
他俯下身,去听闻映潮的心跳。于是血粘在头发丝上,黏黏的。
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在流泪。
“你算计我,闻映潮。”
顾云疆的声音破碎,被冥渊穿堂的风揉着,含混不明。
“你算计好的,要我亲手……”
他笑了,笑得很漂亮,可是脸上的眼泪滚个不停,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闻映潮灰白的脸上,救不回他失活的体温。
“骗子,不是说这都是我的梦魇吗,不是说现实的你不会死吗,不是说……”
“不是说等结束之后,陪我去蔷薇墓土的吗?”
顾云疆在自己的肩膀上划下第一刀。
这个位置不伤及筋骨,只会疼,不会出事。
“不要骗我,你睁开眼,再看看我。”
他把头埋进对方的胸口,紧抓着闻映潮的衣袖。
“别丢下我。”
“顾云疆。”
这声轻唤把他拉回现实。
顾云疆睁开眼睛,眼前的闻映潮依旧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但另一个意识掺了进来,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顾云疆在这样的情景中,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他跟个没事人似的,用愉悦的语气回应,“你才休息了多久,这就醒啦?”
“嗯,睡不着。”
他说:“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转我点东西。”
顾云疆:“要什么?”
闻映潮:“你队友那个,可以入侵终端的病毒小程序,发我。”
“你通过意识把相关信息告诉我就行,我自己研究。”
顾云疆没问他要干什么:“好。”
他多讲了一句:“刚醒就干正事,你不累吗?”
闻映潮关掉终端定好的闹钟。
上面显示还有十八分钟响铃。
“你陪陪我,”闻映潮说,“陪陪我,我就不累了。”
“真难得呀,你也有请求我的时候?”
顾云疆懒懒支着头,不再理会那交错的幻境。
“可我明明一直都在陪你。你要这么说,我要伤心了。”
“那你伤心吧。”闻映潮忙着把躺椅复原,不重不淡道。
他知道顾云疆的潜台词。
对方没明想,更没明说,但他就是知道。
顾云疆想说:
“闻映潮,你陪陪我。”
第51章 占卜(18)
给闻映潮办权限的系统管理员是时终。
他还是冰海的辅导师,是觉醒人偶们的一员。
冰海人少,在这儿工作的人一般都身兼数职,正常。
闻映潮编了个理由,顺利通过系统检测后,时终把临时权限卡递给他。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闻映潮。
他说:“宴楠和芙夏的名字,我已经在系统里去掉了。”
这是明示。
“心尼呢?”闻映潮问,“他也消失了。”
“他啊,”时终略有些意外,“咦,这回他第一天就死了吗?”
闻映潮:……
闻映潮移开目光。
“我先去了,”他说,“对宴楠的承诺,我会实现的。”
他会剥开十年前的真相,结束人偶游戏的自我循环。
“不用担保,食言的人见得多了,再多一个,何妨。”
时终在系统中敲下几个按键,删去心尼的名字。
闻映潮带着权限卡去管理处。
管理处白天没人上班,兴许负责的人偶也是个觉醒者,里边窗帘拉得很严,室内有些昏暗,闻映潮刷开门,顺手就开了灯。
只有一张工位,桌子和电脑。
他想到宴楠说的话,到电脑前按下开机键。
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用这种固定的老式电脑了,多半是掌上终端,或者3D投屏。
开机速度极其缓慢,闻映潮差点要以为太久没用,主机里长蘑菇了。
“本次用时4分21秒,您已打败全世界1%的用户……”
闻映潮没找到鼠标,干脆开启触屏模式,在右上角的叉叉上按了一下。
蹭了一手的灰。
闻映潮:……
“啧啧,”顾云疆感叹,“这是多久没用过了?”
“我看这桌面挺干净的,就两个文件夹……内存也太空了点,占比3%都不到。”
闻映潮点开文件夹,里面都是通过设备链接的共享文件里拷贝下来的存档,足足几万份,和沈墨书那堆情报有的一拼。
好在他现在不需要一个一个筛。
有搜索框呢。
他想知道,管理处的学生资料,和综合办公室里保存的,有什么区别。
搜索框卡得要死,他每输入一个数字,检索预计时间直接显示上了五分多钟。
干脆在等待的时候下拉,看看能不能自己先找到点东西。
千篇一律的文档,日期加编号的命名方式,闻映潮一目十行,没有就继续下拉,不期待自己能比机器快。
他的手指一顿。
闻映潮的动作和思维基本同步,他看见违和之处的时候,手正好停在那里。
一般而言,文件按默认排序。文件名包含特殊符号的,都会落到最底下。
一份名为“???”的文件突兀地插在所有文档中间。
如果不是闻映潮眼快,倒真能给它轻易蒙混过去。
“点开瞧瞧?”顾云疆给他建议,“看着就很特别,不是吗?”
闻映潮说:“保险起见,先把档案拷到我的终端里,再看。”
“别是什么点了就会自动关机的病毒。”
顾云疆赞许道:“谨慎是件好事。”
闻映潮把他记住名字的档案全部另拷到终端上,一个个确认无误后,才打开那份被藏在数据中间的文件。
“???”的个人档案。
姓名:未知。
代号:日晷。
闻映潮读了两行字,不禁挑眉。
本应贴着大头的照片虚线框里空空如也,只盖了机构的印章,比起个人档案,接下来的数据更像是观察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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