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映潮闭上眼睛,顾云疆扶着他站起来。
他说:“我没事,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梦中发生了什么,他已然记不大清,唯一剩余的印象,只有顾云疆灰败的面庞,失活的心跳。
“我梦见你死了。”
顾云疆无语:“你就不能梦点好的?我怎么可能无端死去?”
闻映潮安下心来:“是啊。”
“不过,确实有一件事……”顾云疆拉开椅子坐下,面露难色,“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闻映潮:“你说。”
顾云疆轻声道:“我有一个朋友不见了,就在刚刚,我联系不上他了。”
“不过你放心!”顾云疆接着摆手,“是在晨曦之岛认识的,他不会出什么事,就是把我的联系方式删了而已。”
“我只不过……很在意原因。”
闻映潮同意:“如果是重要的朋友,那无可厚非。”
顾云疆勉强应道:“对啊。”
……对啊。
顾默晚不见了。
原来那天真正死去的人,从来就没有复生过。
闻映潮看到的死别不是梦,他误入二重世界缔造的另一层平行空间,撞见一切,撞见那彻彻底底的抹杀。
死去的顾默晚,破碎的意识拼接成囚牢。
就此消失不见。
“这就是属于你的开始,”国王诅咒微笑道,“误入了本不该来到的领域,遇见了本不该由你看到的事,展现了本不该透露的能力。”
“你让一个原本可以死得悄无声息的人重新活过来,可死的那个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活。”
“他被赐名日晷。”
冰海福利机构早年失踪的实验体。
“阴差阳错啊,”国王诅咒见闻映潮没多大反应,撇撇嘴,不依不饶,“你不是很好奇吗,那场改变了你人生的傀儡事件,繁花之苑的执灵者,为何要盯上晨曦之岛,一所普通的高中。”
“你想,有没有可能,冥渊从未放弃寻找日晷。而那件事,仅仅是他们为了寻回日晷,而做的一个小小实验呢?”
国王诅咒字句恶劣:“是日晷毁掉了你。”
闻映潮说:“不要日晷日晷地叫他,他有名字。”
“他是顾云疆。”
国王诅咒非常失望:“你的负面情绪呢,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憎恨吗?你曾经死前那巨大的绝望去哪里了?”
闻映潮:“冤有头债有主,顾云疆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的声音冷静,甚至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错的是冥渊,该毁灭的也是冥渊。”
“嗯哼,也是。你说得对。”
国王诅咒同意:“可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冥渊之主。”
“一旦选择,终身不得解脱。你看,就算你死去了,我也依旧深藏在你的意识里。”
他从身后勒住闻映潮的脖颈,临收住时却动作放轻:“妄图摆脱之人,就是你这个下场。”
“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很难受吧?”它继续见缝插针,“没关系,尽情向我释放,我可以聆听你的所有痛苦,陪你经历所有过往,与我倾诉吧,别再恐惧、压抑。”
“我会成为你。”
闻映潮:“你的话术还能再烂一点。”
他说:“你大可以继续做无谓的诱导,我要进下一扇门了。”
不知不觉间,他在潜意识空间的主导权已与国王诅咒对调。
国王诅咒面上不显,其实早已觉出了不对劲来,可需要闻映潮精神力的是它,到底哪里不对,它品不出来。
好似一个坚固的茧,闻映潮密不透风,它几乎找不出破绽。
“狡猾。”
国王诅咒嘟哝着,越过静止的画面,奔向闻映潮。
“我说,还继续吗,今天已经够久了。不然我晚上再找你。”
闻映潮站住。
“是啊,”他说,“顾云疆要来了。”
……
“别睡了。”
“今天要早点起来,约好了下午去学校的。”
迷迷糊糊间,闻映潮被顾云疆叫醒。
意识空间中发生、看到的事,他并未全然忘却,与国王诅咒的对话仿佛还停留在耳边。只是思维一回归表层,那声音就失了真,教他分辨不清。
真实与虚假,死去的与活着的。
二重世界和现实。
“今天倒是一叫就起了,”顾云疆说,“自己收拾,药和早饭都在桌上,记得吃,我等你。”
“抱。”闻映潮说。
顾云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过来。”闻映潮言简意赅。
他等不了,在模糊记忆中闪回的画面让他心悸,干脆张开双臂,主动把身体凑过去。
顾云疆没有闪避,他就这样由着闻映潮环抱住自己,非常非常紧。
他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闻映潮触碰到了正常的,属于人的体温。顾云疆的呼吸蹭在他的脖颈旁,略快。
过了很久,闻映潮点头。
“噩、梦。”他回答。
我梦见你死了。
放在心里的回答,和过去的他如出一辙。
“看啊。”
意识深处,国王诅咒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你表面伪装得再好,再事不关己有什么用呢?只要把你放回去,那个失去理智的你,依然会把你的真实暴露出来。”
它开始入侵:“这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你在意死了,冥渊之主。”
第71章 锚点(6)
顾云疆开车,他们下午先去了趟市中心的咖啡馆,约了喝的。顾云疆一个人下去拿,拎着两杯咖啡回来。
“没你的份。”顾云疆说,“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什么时候请你喝。”
闻映潮:……
他不爱喝,他无所谓。
但是顾云疆,你还记得你自己也是个病人吗?
闻映潮偷偷决定,要趁顾云疆没注意,把他那杯咖啡倒了。
繁花之苑的药很管用。不出两天,顾云疆的手已经完全恢复,连疤都消失干净,不留痕迹。
闻映潮多看了几眼,才放下心。
学校在西城区,最边缘。离市中心远得很,许多大学都聚在那边,整个一圈被称作大学城,该有的都有。
平时清静,也不算偏僻。
澄海路上限速,顾云疆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下车。”他替闻映潮拉开车门。
闻映潮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下来。
他早上刚在潜意识空间里梦见过,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学校。
哪怕七年过去,学校已不再是闻映潮记忆中的样子。
大门翻修过,升级了新的认证系统,更加智能。从外面看去,显著感受到学校面积的增扩,加盖了两栋楼。就连门口的花坛栽种的观赏花,都与当年的品种大相径庭。
唯有门口烫金色的“澄海大学”四个大字未变。
闻映潮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外套,他把兜帽戴上,拉得很低。
谭溪文亲自来接的他们,一早就等在门口。骂骂咧咧地把人迎进去。
“好久不见啊。”顾云疆还有闲心与他打招呼。
“嗯嗯嗯,好久不见,”谭溪文翻白眼,“非要挑今天找我吗?你知道我平时多忙吗?原本这半天假是用来和女朋友约会的!”
“是挺忙,我查过你的行程,除了今天下午都是满的。”顾云疆呛他,“难怪变秃了。”
“先养养头发吧,免得你对象嫌弃,给你推荐那生发剂用了没。”
谭溪文:……
他不知是先心疼他的头发还是先骂顾云疆。
“都是带那帮学生带的,”他唉声叹气,“愁死我了。留校任教,一留一个不吱声。”
正事不适合在外头讲,两人又聊了点没营养的话题。
闻映潮忍受着国王诅咒的频繁骚扰,面露不耐,他走在最后面,揪住顾云疆的衣角。
几人走进谭溪文的办公室,闻映潮关的门。
“本来这间办公室还有其他几个人,”谭溪文说,“但这个点只有我在,其他人要么休假要么在上课,上课的过会儿就回来了,且珍惜时间。”
“我们开门见山。”
顾云疆把咖啡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还是冰的。
“东西呢?”
顾云疆问着,目光移向闷头站在自己身后的闻映潮。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有什么用?为什么有线索当时不向天网通报,而是自己藏着掖着?”
“你别跟审犯人似的。”
谭溪文拆开咖啡包装,发现还是自己最常喝的那家,不禁失笑:“我怎么知道闻哥之后会做那么多出格的事情,你亲自下场揭发,我哪敢吱声。”
“他在我们毕业之前就给我了,让我帮他保管着,除非你来管我要。”
谭溪文边说边翻找柜子:“我真守信,这么多年都留着呢,没给他抛了。说实在的,要不是你前几天打电话来,我还以为我得带着这玩意入土。”
顾云疆问:“是什么?”
谭溪文从柜里拿出一个模样老旧的盒子:“我又没拆开看过。”
“只有你的权限能打开上面的锁,闻哥也没告诉我。”
说完这些,他往顾云疆身后瞄。
“你怎么不自己问他,他不就在你边上等着吗?”
闻映潮微微抬眼,迎上谭溪文的目光。
谭溪文瞬间感觉被冰了一下,眼周生疼,他不受控地一颤,收回眼去。
果然是冥渊之主……
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闻映潮,整个人都像深渊。
就算表面看上去再脆弱,也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还有别的事吗?”谭溪文说,“没有就快走,我现在赶去约会还来得及。”
顾云疆接过盒子,自然不会当场打开,他掂了掂,并不重。
看来里面没装太多东西。
“没有了,”顾云疆说,“啧,老同学见面,连个叙旧的时间都没有。”
“你就别吓我了,”谭溪文开始收拾东西,“又被冥渊之主找又被天网找的,我还以为我沾上月蚀了。”
“再说,叙什么旧,我就算再好奇你和闻映潮发生了什么,你能说吗?顶天一句具体细节不便告知打发。”
顾云疆从善如流:“目前事件仍在调查中,具体细节不便告知,后续结果请等待官方通告。”
谭溪文:“谁让你补充完整了?”
他跑路得比谁都快,似是想要逃离,离这里最深的冰渊远些。
谭溪文倒不害怕闻映潮,也不芥蒂,然而恐惧由心而生,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
人总是下意识顺从本能。
闻映潮拨动限制环的数字,赶在谭溪文出门前开了口。
“谢谢。”
谭溪文的背影一停。
“多客气啊,还和我说谢谢。”
他没回头:“几年没聚过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去咖啡馆吧。”
说完,谭溪文没等回应,匆匆地走了。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不知所谓的芥蒂从何而来,如果仅仅是因为繁花之苑对于闻映潮那些夸大其词的传闻,倒也太荒诞了。
谭溪文走出实训楼。
关于盒子的记忆过于久远,后面毕业后他继续学业,人生纷繁的事物占据,如此多年,有时几乎会忘掉这件事。
但前些天顾云疆的通讯拨来,他去回想,发觉竟如昨般清晰。
原来还算有能派上用场的一天。
闻映潮来找他的那个晚上,谭溪文正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整理复习材料,不可开交。
叩叩两下,闻映潮敲开他的寝室门。
“有空吗?”
闻映潮伸头进来。
谭溪文当时正忙,直接道:“难得是你来找我,有事说事。要帮我带晚饭的话,我吃番茄肥牛捞饭。”
闻映潮说:“行。”
他当时就该觉得不对劲。
闻映潮说:“你要继续往上考对吧?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把一个东西放你这里,什么时候顾云疆问你要了,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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