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拜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人都散完了。”
“你今天状态不对,不舒服的话,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周末各过各的。”
连拜维都看出了他很奇怪。
顾云疆不知该如何回应,短暂的和朋友相聚又分别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天元广场的长椅上,他早上睡着的位置发呆。
看着太阳一点点从西边落下,夜幕铺上来,一弯月牙与稀碎的星星共存。夜间的繁花之苑相比于白天繁华,音乐声吵嚷喧嚣。
顾默晚给他拨了通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顾云疆道:“马上。”
他也觉得自己待太久了。
好奇怪啊,今天。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吐出一口气来,某种他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束在心口,久久不能散去。
空落落的,他的世界里好像缺少了一个人。
究竟少了谁?
他仔细思考了一番,把这些归咎于忙碌过后难得歇息的不适应感。
顾云疆从长椅上起来,准备在商场内转一圈,带点吃的回去。
他不饿,吃的是给别人带的。
给谁带的?
顾云疆掐住自己的手心,自问自答:“给顾默晚。”
他回到下午和朋友们一起来时的商场,观光电梯前的维修牌已然撤掉。顾云疆没多在意,他拐到蛋糕店,挑了一款抹茶味的新品。
没多想,随便选的。
新品热度很高,排队待结账的人有点多。顾云疆拿了个结账号,端了杯喝的,到休息处边刷消息,边等待付款。
边上有人在闲谈。
“哎,你知道吗,这商场下午发生了一件恶性事件,天网都来了。”
“啊?别危言耸听,要真发生了,这块还不得停业?”
“停什么啊,南桥最大的商业区,谁愿意?”
那人道:“我可是有靠谱消息,下午的时候,有个嫌疑者逃进来了,就是之前那起听着挺恐怖的国王诅咒事件。观光电梯根本没坏,天网叫停的。”
“你说,怎么有嫌疑者蠢到坐电梯,把自己困在里面的?”
“人重新被带走了。”
顾云疆咬吸管。
他无意去听,然而这人聊飘了,声音实在不算小,不少人纷纷侧目。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就算工作,这事也有别的队负责,轮不着他管。
一杯金桔柠檬到底,服务机器人喊他结账。
顾云疆离开商场时,晚间的凉风拂面,树叶沙沙,他家离天元广场不远,可以直接散着步回去。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人影。
穿着与下午一模一样的白色外套,戴着兜帽,藏着人群当中,匆匆而过。
顾云疆没能看清,但想到不久前在甜品店里听到的蜚语,脚步微停。
等顾云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拨开人群,一边喊着“对不住了”,一边追上去。
可是对方早已没入茫茫人海,他找不到。
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丛中。
他应该放弃。
顾云疆想:也许只是恰巧有人穿了同款,也许是他看错了。
他在原地默然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不愿意离开。
内心有股强烈的愿望,不知何处起,催促着——他要找到对方。
顾云疆闭了闭眼,抬步走向B楼边上的暗巷。
那是天元广场因设计失误,唯一映不到灯火的地方。
第109章 溯流(2)
暗巷内空无一人。
顾云疆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放轻脚步走进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落地无声。
终于,他捕捉到了微弱的,不属于他的第二个呼吸声。
在他身后。
他进入巷子的时候非常确信,没有人跟在他的后面,甚至走几步,还会回头看一眼。
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对方是怎么无声无息到他的后面的?
顾云疆没有贸然转身,他装作一无所知,继续前进。那呼吸声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匿在广场的欢歌笑语里——对方并未跟上来。
鉴于对方有着天网在逃嫌疑者的可能性,顾云疆不得不警惕起来,他停在原地,不再动作,必要时可以在公共场合使用“容纳”。
他的防身用具都装在里面。
正当这时,意外陡生。
巷口的另一端,几个男女有说有笑地走来。平常会经过这条暗巷的人少,可这附近毕竟是南桥市的商业区,道做起来,就是让人走的。
顾云疆没有证据,跟到这里来,全凭他的直觉与猜测。
他不能拦着人说,后面有危险人物,要路人别靠近。
到底不甘心。
他决定回头。
就在他做出选择的下一秒,顾云疆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过来,”对方的声音淹在喧嚣的夜色里,十分清晰,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顾云疆。”
讲完,不等顾云疆动作,他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人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他,从后背拉住他的手。
手很冰,在这样灼热的盛夏,对方像刚从冰窖里出来的人。
前面的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从他俩身边擦肩而过,闲聊着一些平常的话题,脚步逐渐远去。
“人走了。”对方略略低头,在他耳边说话。
顾云疆趁此机会,反手锢住身后那人的腕子,侧身把人抵在墙上:“你认识我?”
手腕非常瘦,顾云疆一个手掌就能扣住。
他这才看清对方藏在兜帽下的面容,五官精致秀美,如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肤色冷白,甚至白得有些不正常。
瞳孔漆黑幽邃,宛若能够将万物吞噬的黑洞。长发垂出一缕,散散搭在外面。
对方直接承认:“我入侵过天网,在天网的人员名单上见过你。”
顾云疆心中一紧。
三言两语,足够让他断定,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人非常危险。
可是……
顾云疆发现自己在发抖。
并非缘于恐惧而起的颤栗,相反,他为此而兴奋不已,无端的占有欲在他的胸膛磅礴。他紧抓着对方的衣襟,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反问他:“你为什么要跟上来?”
这不是废话。
顾云疆按捺住心底不正常的兴奋,掩饰住嘴角的笑意,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既然见过我的资料,那我见到可疑人员,来看看情况不正常吗?”
“不,”男人说,“你应该先联系你的队友,保持通讯。”
“你一个人来了,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男人拨了下顾云疆的头发,把上面沾着的碎叶掸掉。
“你不应该来的,不应该见我,”他言语宠溺,“真拿你没有办法啊。”
他手腕动了动,轻而易举地挣脱顾云疆的桎梏,然而从胳膊上被掐青的痕迹便可看出,顾云疆先前用力极大。
“你……”
顾云疆怔然看着他自己松开的手,张口,却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在这一刻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是精神系的能力者。
而且还是强力的精神控制。
“忘了我吧。”
男人抬起右掌,遮住顾云疆的眼睛,顾云疆生不起反抗的念头,由着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你只不过偶然途径此处,我是一个与你擦肩的陌路人。”
“我不该出现在你的美梦里。”
“假如你从未遇见我。”
男人的手心湿润了,顾云疆自己也惊了一跳。
他居然在哭。
从小到大,他基本没有哭过,再痛也不会流泪。
为什么?
他是谁?
顾云疆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他好在意,想捉住男人的手,捧住脸,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
这样轻易就能被抹除掉的事情,强烈的既视感,分明素不相识,却隐隐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忘记的人。
为什么他能做得这么轻描淡写,这么熟练。
不想被控制。
他努力维持着理智,藏在“容纳”里的刀片吐出,想给自己的手心来一下。
可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同样的位置,他还没刺进去,就已经碰到了另一道未愈伤痕。
顾云疆手里的刀片被男人掐落——对方早猜到他会这样做。
“你是谁……”
他再一次抖着声音重复。
晚风穿堂,把男人的话语剪碎,顾云疆捉也捉不住,任其从指缝间漏下,难寻觅。
“回家吧,”男人从顾云疆的手里拎过抹茶蛋糕,声音又轻又凉,“礼物我就收下了。”
话音一落,他便收回了遮在顾云疆眼前的手,慢悠悠地踩着步子远去。
徒留顾云疆一人站在原地,双目模糊。
他茫然地抬起手,揩掉自己眼前的泪花。
他从来不哭,是风吹的吗?
……
日子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
南桥近期没出过什么大事,一点点做好先前事件的收尾工作后,日子慢慢清闲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顾云疆重新适应了生活节奏,他照常拎着队友们的早餐上楼,刷终端,打卡。
楼下办公室的邵寻来窜门,他坐在拜维的工位边上,指挥着拜维玩塔防小游戏。
“队长,”阿离向他打招呼,“早啊。”
“早,”顾云疆把早餐搁在桌上,示意他们自取,“老师来过了?我刚刚看见他从我们这边出来。”
“来过了,”邵寻替人答了,“他来通知,我们要转到总部去,手续办理好了,过几个月去澄海。”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顾云疆倒不惊讶,他问:“你怎么没请老师坐坐?”
去到天网的实习队员,在转正后会有一年的考核期,判断其是否适合留在天网,以及选择对应的职位。他们口中的“老师”便是这段时间带他们的考核员。
顾云疆和邵寻是同期,同一个老师。
老师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也待他们不薄。
“坐什么?”邵寻说,“他来去都和一阵风似的,我叫都叫不住,估计他最近有的忙。”
“忙着带下一届兔崽子。”
“不是吧?”拜维插话,“我听说你们老师最近在跟一个秘密任务啊。”
陈朝雾端着茶水路过:“都说是秘密了,你这么随便讲出来。”
拜维:……
柏青也说:“长点心吧。”
邵寻嗑瓜子:“我看你分析数据的时候挺机灵的,人情世故还需努力啊。”
“对不起啊,”拜维该道歉就道歉,“我一定改,如果以后还有这种情况,能不能提醒我?”
“提醒。”顾云疆说。
老师在跟的秘密任务,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因为天网之前拜托他们去现场查过资料。
和镜水市国王诅咒事件有关,嫌疑者至今没能抓住。
为了防止社会恐慌,人心惶惶,天网暂时压下了这个消息,对外宣称凶手已接受审判。
目前唯一的线索表明,嫌疑者与冥渊有极大的关联。
冥渊是月蚀的使徒,归于冥渊之下的人,全都是疯子。至今为止繁花之苑发生的诸多造成了恶劣影响的大事,大部分与冥渊活动有关。
顾云疆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撑头盯着窗外发呆。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觉。
国王诅咒这件事不归他们解决,自有其他人处理。
顾云疆蜷了蜷手指,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住他对此事的在意。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很少诞生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但他不能随意去问,秘密就是秘密,具体细节不得透露给行动之外的人。
只能嚼碎了,咽回肚里。
“对了,”阿离往后仰头,“队长,我记得你前几个月说过,要去镜水市出一趟差?”
顾云疆张口就来:“我不是去了吗?”
拜维“啊”了一声:“你去了?什么时候?”
“我没见你出过南桥。”
顾云疆一静。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片刻,的确没找到任何与镜水市有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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