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桑没说话,他朝飞行器舱门走去,却发现舱门早就锁死了。
谢桑没说话,他手中握着士兵的光脑。
当生命只剩下三分钟不到的时间,你会做什么?
谢桑以为自己不惧怕死亡,为了回到地球曾经他求死过无数次,可真的当生命只剩下三分钟时,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拨通了法兰克的号码。指尖轻轻一点,明明如此轻松简单的事情,他从前却从没有真正做到过。
“嘟——”
铃声响了一声就被立刻接通,谢桑听见了呼啸而过的风声,然而他听见了法兰克的声音:“说——”
谢桑觉得自己的嗓子眼似乎堵住了,他喉结滚动一瞬后开了口:“法兰克,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谢桑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剧烈的声音,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口中点燃吸了一大口,吐出的烟雾花了谢桑视线,他听到光脑那头沉重的呼吸声,他低低开了口:“你说过你喜欢我对吧,现在还作数吗?”
看着窗外逐渐靠近的海面,谢桑再次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他紧紧握着光脑,他的手指因为大力发白,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忽然笑了,白色的烟雾中他的笑容在像是忽然森林迷雾中忽然开出的花。
“法兰克,我他妈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谢桑的声音很轻,都说人死前脑中会走马观花过一遍生平,为什么他脑子里此刻都是法兰克的影子?
飞行器忽然剧烈的一抖,谢桑猛地看向背剧烈撞击了歪曲的舱门,两声剧烈的撞击后他看见了一双手硬生生扒开了舱门,法兰克站在门口朝他伸出手,他喘着气,鲜血顺着他被金属片划破的伤口滴下,他拿起夹在衣襟上的光脑重新说了一句:“作数。”
当然作数。
如鹰隼般强大翅翼卷起强烈的风,长发飞舞,谢桑眼睫微颤一瞬,抬眸,他陷入了一片包容如海洋的蓝中。
刚才的惊心动魄早就足够谢桑醒酒,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有些晕。
死前能想起的最后一个家伙,让他说出舍不得的男人,每一次都义无反顾朝他跑来。
谢桑将脸埋进了法兰克的胸膛,他脸上感受到了凌厉的翅翼扇出涌动的气流,锋利骨刺起起伏伏彰显着强大的力量,任何中二少年看到了都会移不开视线大喊一声酷毙了。
无声的几个呼吸后,谢桑忽然伸出了手。
敏感的翅翼忽然被触碰,法兰克差点一个不稳直接一头栽进海水里,他勉强稳住紊乱的呼吸扭过头刚想提醒谢桑翅翼危险,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瞬间失去了话语的能力。
谢桑的指尖划过翅翼和肩胛骨相连的部位,在法兰克方寸大乱的眼神中,他勾着法兰克脖颈的手忽然一个用力,旋即一个生涩到显得有些粗暴的吻印在法兰克的嘴唇上。
在谢桑的嘴里,法兰克尝到了酒味。
啃咬的刺痛伴随着湿漉,法兰克呼吸一窒,在他震惊、茫然甚至无措的眼神中,谢桑舔了舔嘴唇,他手里抓着一小撮刻意收起骨刺的翅翼,朝着法兰克抬了抬下巴:“喂,我们试试吧。”
第112章 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救援队很快赶到, 坠毁的飞行器也被终止了自毁进程,飞行器上活着的和死了的都被搬了下来。一侧指挥着救援队处理后续事宜的巴顿朝着法兰克快步走来, 抬手行礼,简单交代此刻的情况。死的是杀手,活的是士兵,哦,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傻大个。
重伤的士兵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被抬上了担架扛上飞行器, 有专门的救援队在旁并无生命危险。
法兰克匆匆几眼扫过,死去的杀手一个是被扭断了脖子死于偷袭擒拿,还有一个后胸中弹,大概率也是死于偷袭,想到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时看见的场景, 当时士兵和谢桑都在舱门处, 法兰克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 他皱了皱眉。
但此刻并不是深究的时机, 他点头示意已经知晓,简单交代几句后, 巴顿领命告退离开。
法兰克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谢桑,他就站在飞行器的不远处,倚靠在一辆悬浮车旁, 从口袋里头掏出了烟盒,他的手似乎在发抖, 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取出一支烟。
雄虫苍白的面颊上一抹殷红已然干涸, 衬得他此刻面容更加阴鸷, 他身上的白色T恤染了大片粘腻的血,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有一朵开烂了的花, 他站在一侧的阴影中,艰难地从烟盒中想要取出一支烟。
法兰克朝他走了过去。
谢桑摸出一支烟叼在口中,偏头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摸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他这才想起自己把打火机丢在飞行器里头了,他低低咒骂一身。
就在这时目光中忽然映入一双锃亮的军靴,谢桑缓缓抬头,就看见法兰克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谢桑下意识把握着烟盒的手背过身后,然而下一秒他就身形一僵。
等等,他为什么要藏烟?
他为什么做的如此熟练?就因为他答应要和法兰克试一试,现在已经开始代入角色了?!
谢桑磨了磨牙,他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故意把烟盒在法兰克眼前晃了晃,叼着烟蒂抬了抬下巴,他耀武扬威的眼神中似乎在对法兰克发出挑衅的宣告——就算我答应和你试一试,你也别想要管我。
然而下一刻。
“咔哒——”
打火机发出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后冒出了火焰,谢桑唇边的烟被点燃,在谢桑怔愣的眼神中,法兰克收起了打火机。
烟丝中尼古丁的味道闯入口中,谢桑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没注意差点被呛到,他这时候也不想着抽烟了,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法兰克,像是要把法兰克烧出一个洞。
“你……不是不让我抽烟?”
法兰克的视线静静地落在谢桑的脸上,像是要把他刻进自己的心里,此时此刻他觉得雄虫脸上的血痕格外的碍眼,他开了口却换了个话题:“去医院做个检查,好吗?”
末尾的“好吗”二字像是临时凑上的,本来一句要求的话因为这两个补充的字眼变成了询问和恳请。
谢桑皱眉:“不去,说了我没事!”
法兰克的视线落在谢桑的手臂上,那里有一处细长的划痕,此刻已经凝血,这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顺着法兰克的目光,谢桑朝自己的手臂上看去,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有了一处伤口,他动了动手臂有些刺痛,他不甚在意地碰了碰:“应该是不小心划的。”
法兰克被谢桑这种毫不在意自己伤口的模样弄得直皱眉,他伸手制止了谢桑的动作,满眼的不赞同:“别碰,会感染。”
谢桑看了法兰克一眼,嘲讽他的大惊小怪:“这算什么,我曾经滚下山……”
法兰克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曾经什么?”
谢桑被法兰克紧张担忧的弄得一怔,他忽然闭上了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法兰克追问:“什么?”
谢桑却像是被问烦了,他挥了挥手:“没什么!”
说完谢桑扭头就要走,然而他的手臂再一次被抓住,抓住他的人小心地避开了伤口,固执地开了口:“我们去医院。”
“我说了我没事,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谢桑真是服了法兰克这死犟的劲,他刚想要拍开法兰克的手,可是看着法兰克那双盛满了他倒影的眼眸,他举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他烦躁地嗤了一声:“法兰克,别以为我和你说试一试,你就能干扰我的决定了,我说了我不去医院,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想当初我……”
谢桑忽然不说了,他像是被卡住了咽喉,他皱着眉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往事,神情越发的烦躁,他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你有闲功夫不如担心担心你的部下。他看起来可比我惨多了!”
法兰克:“他不用我担心,他有虫管。”
闻言,谢桑冷不丁笑了:“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没虫管?”
法兰克摇头:“不,你有,你有我。”
直白的话语藏着炙热的情感,不用华丽的辞藻宣之于口,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是一个神情就已经足够。现在并不是飞行器即将坠毁的生死关头,谢桑再一次听到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法兰克朝谢桑迈了一步。
谢桑闻到了法兰克身上的味道,清浅的香很冷却霸道,一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粘腻仿佛附骨之疽的血腥味,莫名其妙地谢桑烦躁的心感到一丝平静。
没有一个接受过21世纪好公民教育的合法公民会在经历了刺杀、开枪和杀人等一系列事情后还跟没事人一样,谢桑拿烟时的手抖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急需一支烟急需尼古丁麻痹神经,这也是为什么法兰克这一次看见他抽烟没有制止反而递上打火机的原因。
谢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洗个澡躺在床上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法兰克总是要横插一脚?!
谢桑皱着眉,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烦躁,他制止住了自己朝法兰克走去的冲动。
法兰克的声音继续响起:“谢桑,我相信你,你很厉害,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没有受伤所以不需要去医院。”
谢桑打断了法兰克的话,他不明白为什么法兰克既然知道还是固执己见:“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念?”
“因为我会担心。”
一句话让谢桑的话都消失了,他看着法兰克,漆黑的眼眸睁大了,照出眼底的两抹小球似的亮光,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小声嘟囔了一句:“就、就你多事。”
谢桑被法兰克带上了飞行器,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
法兰克站在床边看着医生用碘酒给谢桑消毒伤口,全程一言不发,宝蓝色的眼眸中情绪深深。
即使谢桑安全地坐在他面前,他悬着的心也就就没有落到实处,一阵后怕。法兰克闭了闭眼,紧握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
看守的士兵应该得到嘉奖。以一对三,保证了谢桑的安全,他必然尽了全力。
顶着法兰克视线,医生紧张的要命,面前的雄虫臭着一张脸看起来就是不好说话的类型,前有狼后有虎他进退两难。虽然他做的只是消毒处理伤口,这是当医生的基本功,但是他也紧张得差点手抖,出乎他意料的是受伤的雄虫非常配合。
医生擦了擦而头上的汗水,处理好伤口后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阁下,您的伤口处理好了,万幸并未伤到筋骨,在伤口愈合之前请您不要碰水。”
谢桑看了眼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伤口,过分夸张仿佛断了手的包扎,他皱了皱眉,不过是一点小伤口,都不用管几天就会自己好了。
谢桑扯了扯自己绷带,觉得异世界的“人”实在是大惊小怪,一点点小事都弄得兴师动众。
比起自己的伤口,谢桑更关心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到底是谁要杀他。
谢桑看了眼站在身侧像是罚站一样的法兰克,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喂,傻站着做什么,你挡着我光了!”
话音刚落,谢桑就看见法兰克后换了个角度,他仍旧是站着,为了避免遮挡光线,他甚至后退了一步。
看着离自己越发远的法兰克,谢桑啧了一声,心里不爽:之前不管他怎么骂法兰克都要扒上来,现在这是什么回事,生分了?
心底莫名涌上来一股气,谢桑冷嗤一声,他扯了扯身上刚换的病号服,先前的衣服沾了太多血不能穿了,他身边没有备用衣服,只能暂时用病号服凑数。
法兰克的外套也沾了血,因为担心熏到谢桑,他也脱了外套。此刻没了外套的遮掩,手臂上黑色衬衫夹隔着白色的衬衫上扣在大臂上显得格外的扎眼。
调节的金属夹闪着光,饱满的肌肉被有弹性的黑色绑带扣住,紧紧束缚,肉感十足,莫名地显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色|气。
谢桑移开了眼睛。
明明就是一个固定衣服的普通玩意,怎么到了法兰克身上显得如此的不正经?
谢桑喉结滚动一瞬后讲起了正事:“三个练家子,各个带着枪支弹药,我还真是好奇到底是谁如此大费周章想要杀我?”
谢桑在虫族世界中的处境用人生地不熟来形容绝不过分,满打满算他在这里认识的、能报上名字的“人”不超过十个指头,如此大费周章杀他实在是匪夷所思。
闻言,法兰克陷入沉默。
谢桑似有所感,偏头看了法兰克一眼,在他的视线中,法兰克低声开了口:“抱歉,连累你了。”
谢桑眉毛一挑,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听到等待着法兰克的后文。
法兰克:“是普兰西。”
闻言,谢桑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桃花挺旺。”
谢桑没发现他说这话的语气酸溜溜,他对法兰克男朋友的身份适应的比他预料的顺畅的多。
法兰克再一次抱歉,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谢桑瞥了他一眼后冷嗤一声,没说什么。
谢桑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房间之中再一次陷入安静,空气中仿佛灌满了名为“尴尬”的情绪。
因为一时冲动说要和法兰克试一试,谢桑此刻和法兰克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他们之间算是谈了吗?
可能吧?
可谈恋爱是不是应该有隆重的告白?
谢桑皱了皱眉,他看了法兰克一眼,对方和他告白过挺多次的。
谈上了以后该做什么?
虽然谢桑身边一堆二世祖,自己也是个混世魔王,但是他母胎单身至今没谈过恋爱,那些酸话他也听过几句,但是从来没有付诸实践。
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好像很尴尬。仔细一想,他好像从没有和法兰克好好说过话,往日里怒骂和讥讽倒是一堆,现在忽然让他好好说话,他反倒一下子成了哑巴了。
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都是怎么哄对象高兴的?
脑中浮现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久远的仿佛上辈子的事情,无论是哪一种场景谢桑都无法代入法兰克的脸,谢桑皱眉,指尖捻了捻,忽然又有些想抽烟。
许久的安静后,谢桑率先打破了沉默:“受伤的士兵怎么样了?”
法兰克:“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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