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寂静,短时间里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夏莫听给了一些反应,僵硬地动了下手,似乎是想抱住夏回清,可却又不敢触碰,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却终究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呢?是该忏悔,还是该道歉?他只要一张嘴,夏回清就肯定有千百个理由堵他,甚至还会更难过。
夏回清叹了口气,说:“有一样东西,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交给你,更怕会让你伤心。但如果现在不拿出来,或许就真的一辈子都拿不出来了。”
夏莫听愣怔片刻,“什么东西?”
夏回清没搭话,只是径直走回房间,在行李箱最底下翻出被衣服层层包裹的盒子。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托住那木盒,坚定而严肃地朝夏莫听走去。
她抿了抿唇,把这木盒轻轻放在茶几桌上,而后跪了下去。
夏莫听心跳蓦得加快,就连呼吸也重了几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木盒子里,有着很重要的物品。
夏回清先是用手拂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输入密码,轻轻一拉,锁头便松开了。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还有一个精致的陶瓷盒,被泡沫纸层层包裹。
泡沫纸上方躺着一张有着火烧痕迹的照片,赫然是夏莫听丢失的那张合照。
夏回清把合照递给夏莫听,说:“照片,我替你收好了,现在,物归原主。”
夏莫听皱着眉,疑惑道:“什么叫物归原主……”
夏回清没有回答,自顾自拆开那泡沫纸,整个过程都谨慎小心,生怕弄坏了那瓷盒,轻轻地成功放在茶几桌上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视线从开始陈述过往真相的那时起就没有分给夏莫听一眼,此刻她端正地跪在瓷盒前,抬眼看着夏莫听,说:“我没有找到你的尸体,但却找到了另一具。”
夏莫听嘴唇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是……”
夏回清点了点头,又看着那瓷盒,垂下眼帘,轻声说:“找到了另一具和我们长相相似的尸体。”
是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最后的家人——表哥皓岁。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是他的长相和我们有着七分相似。我不认为这是巧合,所以看在脸的份上,我帮他收了尸,火葬了,一直带在身边。”夏回清声音缓慢,看着瓷盒的目光有些温柔,她抚摸着那瓷盒,说:“我回来后委托林意漫查过你这些年的经历,为了帮你清算旧账。顺其自然地也就知道了我们还有个表哥。”
她轻轻地说:“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们的表哥,对吗?哥。”
夏莫听早就说不出话了,片刻,他也跟着跪在瓷盒前,一手揽住夏回清的肩膀,跟她肩抵着肩,一手摁住那瓷盒,声音嘶哑,“……嗯,他是我们的表哥。”他转过头,抵着夏回清的额头,眼泪无声地滑落,颤抖着说:“小清……哥哥真的,非常感谢有你。”
夏回清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瓷盒,再拿纸巾替夏莫听擦拭眼泪。
林意漫看着兄妹俩,问:“你是什么时候去收的尸?”
夏回清动作一顿,说:“……醒来后的第二天。”
红了眼眶的谢宴发现了违和之处,皱着眉问:“但你手腕上的伤还没好,你是怎么挖出他的?”
夏回清淡淡地说:“就那么挖呗,总能挖到,总能挖完。”
夏莫听也听懂了,说:“所以你手腕上的二次崩线,是这么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回清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坦然地承认了,“嗯,刚开始挖的时候就崩线了,但我没理,等挖到之后才回诊所处理的。”
林意漫轻声问:“疼吗?”
“还好。”
“是吗。”
“嗯。”
“后来呢?你又是怎么拿到的基地位置和布防图?”
夏回清对夏莫听,说:“哥,还能葬进皓岁哥的烈士墓地吗?”
夏莫听摸了摸她的头,说:“哥哥问问。”
于逢已经去打电话询问相关事宜了,夏回清这才看了看林意漫,把她拉了下来,跟自己一并坐着。她的眼神突然就变得深邃起来,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后来,我就找回了手表,循着信息来源一直追查过去,抓到了发送人。我问了半天都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直接了断他。柳修就过来了。”
林意漫愣了一下,“那个小时候跟你关系还不错的搭档,冬寺修的弟弟?”
夏回清笑了笑,说:“其实他们不是亲的,是同母异父,所以两兄弟不同姓。但他们的妈妈希望他们和平相处,所以都取了修字,平时都是以姓氏相称。”
林意漫忍不住追问:“他是去做什么的?阻碍你吗?”
夏回清摇了摇头,说:“不,他不会阻碍我。他是来提醒我那人有诈的,顺手还把他哥的老巢卖给了我。我循着坐标过去探查了布防,还偷听到了冬寺修的计划,这才让我们顺利捣毁了基地。”
于庭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懵逼地问:“他为什么要把他哥的信息卖给你啊,他跟他哥不对付吗?”
“不,相反,他很敬爱他哥,顺带就也敬爱帕克。”
于庭更不明白了,“那他为什么要卖掉他哥啊?”
谢宴皱着眉头,说:“据我所知,算上被当场击毙的人员,都没有出现柳修这个人吧?”
“没有,我们没有抓他。”
夏莫听一愣,他也有着卧底经验,瞬间就有些着急,说:“为什么不抓他?你们就不怕他伺机报复吗?”他一拍桌子,说:“不行,你这样太不安全了,我要跟你们的负责人谈谈。”
夏回清有些无奈地扯住他,说:“哥,没有这个必要。”
夏莫听紧紧地盯着夏回清,说:“不,小清,人心是很险恶的。不斩草除根的话,他很可能成为第二个冬寺修。”
夏回清正准备说话,就见他们家的灯光闪了一下,随后网络电视突然开启,跳出一句话,“修不会成为第二个冬寺的。”
众人一愣,下意识就把夏回清护在中间。
夏回清好笑地说:“阿闻,姐姐说过了,不要随便偷听我说话。否则我就要把你的窃听软件屏蔽了哦。”
电视瞬间闪过一个颜文字表情,“QwQ”
夏莫听咽了口唾沫,依旧警惕道:“你们认识?”
夏回清扯了扯他,让他们放松点,介绍道:“他是季闻啦,那个黑客小子,潜伏期间也帮我们传送出去很多消息的,是自己人啦。”
“没错!我就是姐姐最忠实的仆人!”
夏回清失笑出声。
谢宴问:“为什么你们这么笃定?”
夏回清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道:“没有为什么,他就是不会成为第二个冬寺修、帕克那一类的人。”
“他可能会对任何人都带有敌意,却绝不会害我跟阿闻。”
夏莫听跟谢宴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夏回清跟季闻都这么信任那个柳修,但既然他们两人都如此肯定,那背后肯定有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原因。
砰——
远处突然升起了烟花。
青天白日里,焰火的光彩被削弱,只留下几缕硝烟。
夏回清转头看去,眼里映照着那接连升起的烟花,脑海中想的却是那年春节午夜时,照彻夜空的焰火。
柳修撑着下巴,一手还在拎着烤鱼,百无聊赖地盯着他们看。
半晌,见他们终于是睁开眼睛了,他不满地问:“许什么愿望要这么久?”
季闻唏嘘道:“只有三个愿望可以许诶,当然要考虑清楚啊。”
柳修嗤笑一声,看了看认真炫着烤鱼的夏回清,“哎,你许了几个愿望啊?”
“一个。”
“就一个?”
“我不贪心。”
季闻幽怨道:“姐,你内涵我。”
夏回清一脸无辜,“没有啊,你想多了。”
柳修静静地看她一会儿,轻声喊:“丽蓓……不,夏回清。”
夏回清抬眼看他,含糊地应道:“唔?”
柳修早就从那手串上知道她的真名了,自那以后就没再叫过她的名字。无论是真名,还是那帕克赋予的假名,他都没开口叫过,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
柳修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许的什么愿望?”
夏回清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柳修移开视线,低着头专心盯着那偶尔爆出火星的柴火,说:“如果我能够实现你的愿望,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和我在一起?”
夏回清一顿,缓缓地扭头看他。
柳修似乎是不太敢看她,僵硬地梗着脖子,脸早就红透了,结巴道:“到、到底可不可以?”
夏回清依旧是紧紧地盯着他,说:“……我的愿望是世界上再也没有跟我有类似经历的孩子。”
柳修的手抖了下,等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好,我一定会办到的。”
第109章 秋后算账
夏回清这下是真的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夏莫听,她垂眸静静地沉思。其实她真的想过一辈子都瞒着他,就算没法把皓岁哥的骨灰呈出来也无所谓了。
毕竟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往前走。
但林意漫执意要找出真相,为此利用了夏莫听,她迫于形势,不得不陈述真相。
林意漫也是因为爱她,所以她也无法责备她这任性的行为。
只是夏莫听究竟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夏回清悄悄抬眼看了下夏莫听,但夏莫听低着头,她看不清楚神情。但她看见了夏莫听身侧紧攥到发抖的拳头。
到底是在为什么生气呢?
夏回清不敢问,也不能问。
可她不问,并不代表夏莫听不会说。
如今的夏莫听被爱包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有事自己扛一切自己憋的小可怜了。在于逢和谢宴等人的耐心教导下,他学会了坦诚。
夏莫听依旧是低着头,低声说:“所以,小清的一切都是跟我有关。无论是经历,还是身上的伤痕。每一件事,每一道疤,全都是因为我。”
夏回清眉头紧蹙,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推论的,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有关的也顶多就只有这道割痕,其他的都跟你沾不上边。”
夏莫听猛然抬起头,那眼神让夏回清感到有些惧怕,下意识退了一步,结果被他一把拽住了手。他说:“跟我沾不上边?事到如今了,你还要这样安慰我吗?在你眼里,哥哥是不是一个特别好骗的傻子?随便糊弄一下就可以?”
夏回清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回,却无济于事,只感觉到夏莫听用力之大足以让她那道割痕传来阵痛。她沉默一会儿,说:“我说过了,跟你没有关系。不是安慰你,更不是欺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事实就是我所经历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只能说是命运无常,我比较倒霉而已。”
林意漫看着氛围不对劲,想要上来拨开夏莫听的手,兜里的电话却不断地震动起来。她本想直接挂断,却在看见来电人姓名时顿了一下。
这人是交接夏回清执法记录的负责人,她不能拒接。
林意漫咬了咬牙,还是先拨开了夏莫听的手,说:“有什么事情,你好好说,别动手。她的手都红了。”
她替夏回清揉了一下,轻声说:“殷涟给我打电话了,我先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夏回清点了点头,目送她出门。
夏莫听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说:“我出门前,有没有叮嘱过你在家里等我,哪儿也别去?”
夏回清一看他这是打算秋后算账,咽了口唾沫,心虚地把手背到身后,小声回答:“有。”
夏莫听盯着夏回清低垂的头,说:“那你为什么不听话,擅自跑了出去?”
夏回清舔了下唇,头更低了,整个人就是犯了错被大人抓包的坏孩子姿态,声音越说越小声,“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夏莫听却猛然拔高声音,说:“你再说一遍是谁的错?”
夏回清一激灵,说:“我的错!”
“你!”
夏回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觑着夏莫听的黑脸,冲他卖乖地笑了笑。
夏莫听似乎不吃这套,依旧是皱着眉,说:“明明这之前你都很乖,让你干什么你都听,为什么偏偏在那天跑了出去?”
于庭一看气氛不太对,有些没明白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剑拔弩张的,只是瞥了一眼夏回清,笑着试图缓和氛围,说“哎呀别这么凶嘛,好好说呗。她当时也没多大点,小孩子调皮一下总是有的。你这时候非追着她问责,这怎么判得出来啊,可能就是一时兴起就跑出去了。叛逆这种事情真就全凭心,我叛逆这么多年了,我最清楚了。好好说呗,别着急啊。”
夏莫听却冷冷道:“她不是这种人。”
于庭还是挣扎着要帮一下夏回清,说:“小孩子那叛逆期说来就来的,你又不是她,你怎么就确信呢对吧。”
夏莫听大声道:“我就是确信!”
他突然的凶狠把于庭惊得愣住了,或者不如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回清觑着夏莫听的脸色,动都不敢动一下。
夏莫听眼眶又红了,他先是深呼吸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时熄了火,抿了抿唇后再深呼吸了一下,声音嘶哑道:“我的妹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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