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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里的雨越下越大，净化着生者对亡者的每一份思念和悲伤。
兰欣蹲在墓碑前，对于不断打在身上的雨水也不甚在意，她抚摸着墓碑上依旧青春洋溢的笑脸，像是在和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喃喃细语“玉儿，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你还记得令令吗？她长大了，现在在B市工作。”接着女人笑了笑又说“令令她啊，还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女朋友，你知道吗？跟你一样可爱呢......”
......
雨渐渐停了，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染上了橙色的昏黄，点亮了咖啡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份明亮惊扰到了埋头在工作中的女人。
她看了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顾不上欣赏这难得的美景，急忙忙收拾了包打车去了墓园。
毕竟兰欣身体才刚刚恢复了点，过度悲伤只会让她精神更差。
当她到了墓园门口见到母亲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人看上去虽然虚弱了点，但是看得出来精神还不错。
女人甚至脸上带着笑意和她挥着手，下一秒却像片树叶一般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妈！”沈令冰本能的冲了过去，将人接在了怀里。
她摸着女人滚烫的身子后悔自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在雨天待了这么久，可是女人迷迷糊糊的话却直接让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起了一身冷汗。
“令令，你不用担心，明天妈妈送你去学校...”
沈令冰小时候主要靠爸爸照顾，她三年级的时候沈爸爸出差，那天两套校服一套没洗，一套被兰欣洗完忘记晾晒，早上没有校服穿，最关键的是，那天她要作为学生代表要进行国旗下的演讲，直接哭着不肯去学校了。
那是她记忆中唯一一次兰欣送她去学校找老师，所以哪怕过了很多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她才九岁，如今她都三十四了。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烧到了三十九度，嘴里一直在说胡话，有关于她的，也有关于覃玉的。
那些连她自己都快忘记的事情。
沈令冰坐在医院走廊里的椅子上，如坠冰窟。
她不知道母亲是烧糊涂了，还是记忆又错乱了，又或者...前段时间岑清浅也和她谈过，让她多注意病人的情况，最坏的情况不排除是阿尔兹海默症早期的症状。
向阳第二天上午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接机的时候，沈令冰刚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她垂眸看着医生刚刚开的一张又一张的检查单，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才敢开口说话“向阳，我可能暂时回不去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女孩打断了“为什么？难道是阿姨不舒服吗？不是说好的去参加完葬礼就回来了吗？以后就在B市待着了。”
“......”沈令冰狠狠的咬着嘴唇才能让自己不露出脆弱，她将喉咙深处涌上来的酸涩吞了下去“我还什么都没说，真是的。是这样的，我想着都回来了，把我妈之前的社保什么的处理一下。”
向阳思索了一下觉得兰欣可能之前确实这方面有问题，她没再多想，只是问“那你需要多久？”说完又生怕她待很久似的追了一句“年底了，很多事都等着你呢。”
沈令冰伸手擦了擦还是没能忍住的眼泪，将手机静音后清了清嗓子，等声音正常后才解除静音回复道“我也没处理过，大概需要一周吧，销售部的总裁会议先让徐晴参加，我会跟她说。”
Z市的事情向阳也鞭长莫及，但是她立马想到了殷卉卉，可是她才刚开始说就被沈令冰拒绝了。
沈总说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自己女朋友去求别人。
她是懂得拿捏向总的软肋的，某人果然直接同意了。
而她之所以说一周是因为医生告诉她检查结果需要三天才能出来。
第67章 解脱
由于兰欣是淋雨突发高烧进的急诊，再加上过往病例，以及沈令冰的揣测，医生需要检查的项目就非常多。
唯一让沈令冰感到欣慰的是，兰欣清醒后认得她是三十四岁的她。
“令令，我怎么又进医院了？对不起，是不是又耽误你工作了？”女人虚弱不堪却仍旧害怕连累自己女儿。
“妈，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了。这次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在那里呆那么久。”沈令冰这两天一直在后悔这件事。
面色苍白的女人笑着摇了摇头，坚持把话说完“是我自己要去的，而且...我挺开心的。我还跟她说，令令也有女朋友了，是个跟她...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她精神不是很好，但还是坚持要把话说完。
沈令冰侧了侧头，怕她看出自己脸上难过的表情。下午医生又把她叫去了，说应该不是神经性疾病，胡话只是烧糊涂了，但是血常规的部分指标异常突出，需要再次化验。
只是刚刚抽血的时候，她睡着了不知道而已。
“令令，等我退烧了就早点回B市吧，你工作还在那边，别耽误太久。”女人似乎是说到了高兴的事情，稍微恢复了点精神。
心不在焉的人给她递了水杯和吸管，应付道“我知道了，医生说需要再观察一下，等你出院了，咱们马上就回去。”
女人听见她都有安排，专心喝水去了，没有再问她。
检查隔了一天才出，第三天早上她骗兰欣说要去开个会，时间比较久，让她自己休息。
兰欣看着她一早上把洗面奶挤到牙刷上递给了她，又在她喝粥的时候递了双筷子，心里的预感不好起来。
但是她仍旧笑着说知道了。
这是沈令冰第三次以疑似重大疾病患者的家属身份进医生办公室，在短短的三天之内。
她刚刚坐稳，医生先劝她冷静。
她知道肯定是不好了。
她想逃，可是她不能。
她把自己胳膊都掐青了才断断续续听医生把话讲完，急性白血病，如果不及时干预治疗生存周期最多三个月；如果情况比较温和的话，三个月之后可以进行骨髓移植，前提是得能找到合适的配型。
“预防起见，我们一般建议家属尽早联系亲属提前准备，这样在患者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够快速进行移植。情况乐观的话，长期生存率还是非常高的，家属一定要有信心。”
胖胖的男医生可能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可能去安抚她。
“那我妈的情况呢？”沈令冰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目前来看还是比较好的，如果顺利的话，三个月后应该可以进行骨髓移植，虽然可能会有排异反应，但是目前这个方案还是生存期最长的。”
沈令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复医生的话，她只知道口舌发苦，手脚发软，她扶着走廊里给病人专用的护栏一步一步挪到了最近的窗口。
才刚刚十点多的住院楼外还有卖早餐的小摊，她似乎闻到了豆浆油条的味道。
早上母亲说想吃油条，她觉得油腻没敢给她吃，后来买了白粥。
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语无伦次删删减减的敲下了她马上需要做的事情。
1.先缴费化疗，抑制病情的发展；
2.自己先抽血配型，然后回C市求兰成帮母亲做配型。
3.需要再准备一下医药费，兰成那边也需要钱，实在不行就把房子挂在中介试试。
呼吸了点新鲜空气，她感觉自己大脑的供氧又上来了。
微微颤栗的手指恢复了点力气，她把手机合上，确定了目前最急迫的事情：和兰欣聊聊。
却没发现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又把向阳忘了。
如果不是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兰欣刚好在和女孩打电话。
哪怕昨天她才觉得向阳是那个给她在雨中撑伞的人，这会她却胆怯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学会在亲密关系中如何去依靠。
在从小经历了被母亲扔在半道，父亲意外离世，爷爷奶奶痛骂她怎么不跟着你那个妈滚蛋，前男友也是习惯从她身上索取，就注定了她今天的选择。
她背靠着门站着，她想，或许她还需要再请一段更长时间的假，或者...辞职。
她等着兰欣挂了电话才推门进去。
“令令，你回来了？小阳今天又打电话来问我们什么回去？她说你没给她回信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病床上依旧没什么气色的女人微微往前挪了挪身子。
沈令冰拖着依旧无比沉重的双腿坐到了隔壁空着的病床上。
“妈，咱们短期内不回B市了。”
女人准备继续削苹果的手慢慢垂在了被子上。
“令令，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病了？”从被覃秦控制起来之后，她就知道也许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毕竟她都不清楚自己每天吃的东西里边有没有添加什么奇怪的药物。
兰欣望着强作镇定生怕刺激到她的女儿反倒轻松了。
“咔嚓咔嚓”病房里又响起了削苹果的声音。
沈令冰接过那个削的磕磕巴巴的苹果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妈妈觉得向阳挺好的，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她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有她陪着你，我很放心。所以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太难过，对于我来说，或许反倒是一种解脱。”女人平和的语气听上去好像马上要解脱了。
这也是她在重新和女儿团聚后第一次以妈妈自称。
可是病房里还是响起了压抑的抽泣声，然后是低到尘埃里轻不可闻的反问声“那我呢？对你而言，我又算什么呢？”
没有回复，沈令冰第一次觉得原来沉默是这么的伤人。
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也许是兰欣的态度让她感到绝望，她没有再做什么隐瞒，哽咽着一口气说了出来“你猜的没错，急性白血病。因为是急性的，医生会尽快安排治疗。因为我需要要做配型，还要回C市一趟，所以会请人陪着你。既然你承认是我妈，那就辛苦你坚持下。如果……”
她说不下去了，掩着脸跑出了病房。
病床上的女人强撑着的肩膀瞬间塌了下来，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最多三个月啊，那不是没办法和令令去看樱花了。
还有向阳那孩子……
第68章 大小姐来了
兰欣刚开始身体很虚弱，但是感冒好了以后反倒比之前的状况好了不少。
医生为此特意将沈令冰约到了办公室。
“这次喊你来是想了解下，你母亲她之前是不是服用过什么药物？”胖胖的男医生扶了扶眼镜问。
“她之前的情况确实有点特殊，但是具体的我也不能确定。是有什么影响吗？”沈令冰虽然很气兰欣轻易将解脱说出口，却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哦。你不要误会。只是她的情况比一般的急性病人要好的多，今天我们就会开始第一疗程。关于脊髓配型的事情，医院已经挂在了网上，家属这边也要尽快跟上。”
听了这话沈令冰稍微宽了点心，出了会议室她就去了检验科，她想先把自己的配型检测做了，再尽快回一趟C市。
毕竟当年闹的那么凶，恐怕会费不少事。
沈令冰的舅舅家在C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里，舅妈属于典型的小市民，凡事锱铢必较，从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份儿，没有别人能占她的便宜。
当年兰欣因为覃玉的事情被教育局通报停职后，舅舅一家觉得姐姐给自己丢了人，再加上不仅需要照顾年迈的母亲，还多了一个拖油瓶，并不是很待见她们祖孙二人。后来沈爸爸的赔偿金下来后舅妈的脸色才缓和了些，可惜也没有持续很久。
以至于上了高中的沈令冰直接带着姥姥回了自己家的老房子，从那之后几乎就没有再往来过，这也是她为什么留在C市上大学的原因。
后来姥姥去世了，再见彻底变成了陌路人。
沈令冰坐在高铁上，望着窗外变得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久违的想起了那些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去再回忆的事情。
手机不断震动的声音唤醒了她。
因为她把房子挂给了中介机构，最近联系她的人络绎不绝。
当初她一心想着要给自己买个家，核心地段200平的房子耗尽了她这些年的积蓄，这两年眼看着熬出头了，兰欣出事了。
何况，她那个舅妈，当年面对老弱幼小都能下得了手，何况是如今的她呢，有备无患。
她不想让自己一直想这些事情，反正迟早要面对。
好在，向阳...自从上次她说自己还需要些时间，没有再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而此时，X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向阳正坐在齐易清的对面。
“你说你和沈总要一起请三个月的假？”齐易清没想到她才刚刚开始准备放手，这家伙就要休长假，还是带着女朋友一起。
沙发上的人木着张脸一声不吭。
“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休个婚假，但是你也挑个时候，马上年货节了，大家都忙着呢。”齐易清发愁的摸了摸眉尾。
谁知道一声不吭的崽子给她扔了个炸弹。
“兰姨得了急性白血病，需要手术，沈总今天去十多年没联系的舅舅家里求人家给她母亲做配型，我不放心，我一会就走。老妈，公司的事情拜托你了。”
齐易清还没有从这崽子这么正经的喊她老妈的感动中回过神，人已经不见了。
她只能补了条消息过去。
【你是说沈总的母亲？】
向总大概是在赶去机场的路上，过了半个小时后才回复了个“是的”。
齐易清坐在办公室里一直难以平复心绪，最后还是给自己老婆打电话聊了会才好受了点。
“转院到B市会不会更好点？”对面的向昕问。
“我看你女儿那张风雨欲来的脸，估计沈总这次又一个人扛了，先等等看吧。唉~”
两位妈妈又感慨了一番自家这媳妇儿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要强，又太见外了。
......
沈令冰辗转到了镇上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钟，她看着比十多年荒凉了不少的小镇，心里涌上了些难以言说的难受。当年外婆去世后，舅舅以她是女孩子去祖坟不详为由拒绝她去探望，她只能每年清明节在看望父亲时，给外婆也烧点纸。
她边回忆外婆家的位置，边观察着周围的房子，路上偶尔会遇到不停打量的她的人，只是走了大概七八百米也没看到记忆中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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