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做好柳叙白醒来后要自着自受的哭闹,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他的心中一定难受至极,可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柳叙白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失态,反倒是平静的令他讶异。
“对于宋景,我无法评价。”柳叙白抱歉的说道,此刻白玉京虽然还是心绞难掩,但是在听完柳叙白的叙述之后,他思索了半响后才缓缓开口。
“所以,兄长的结论是,我们要与宋景谈和不成?”
“自然不是,即便功大于过,过也终究是过,无法相抵,该偿还的,他逃不了。”柳叙白生怕白玉京误会他的意思,所以赶忙解释了起来。
“兄长不必多心,我只是说出了一种假设。”白玉京攥着胸口的衣服淡淡道,“那位阿肆姑娘的话倒是让我有了别的想法,既然目力所及的真相未必是真相,那我们先入为主的东西,或许不止浮陵宫壁画这一样。”
“你的意思是?”沈凛好像也反应了过来,但是为了确保二人的思路一致,他还是停下话语等着白玉京讲话说完。
“东主也许并非是宋景,而是天道。”白玉京的答案一出,柳叙白的思路就瞬间豁然开朗。
他们最初,认定了宋景既为东主的事实,所以对于并非宋景所为的事情,本能的会认为那是另一股不曾知晓的力量,比如阿肆的梦间一方,他们从没推翻过东主就是宋景的推论,所以宋景的目的也一直未浮出水面。
“我不想报错仇,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如果宋景做的事情,是为了反抗真正的东主,那么我要做的就是,将他和东主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血债血偿,谁也躲不了!”白玉京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没有人可以将夜观澜从他的身边带走,谁都不可以。
若不是他没有千叶之能,恐怕他也会效仿沈凛进入千叶空间寻找其他可以复生夜观澜的方式,提及千叶世界,白玉京便转头问向沈凛:“阿清呢?”
“阿姊说她要在神州的封闭大阵前再研究研究破阵之法,我怕她也会同都云谏一样,所以让杜若跟在旁边。”沈凛的话中充满了后怕,叶冰清与都云谏、夜观澜等人的情况不一样,如果叶冰清出事,那她便是真正的死去,魂飞魄散,再无寻回的可能。
“我去寻她,正好将兄长的推论告知。”尽管情绪不稳定,白玉京还是揽下了这跑腿的活儿,柳叙白有些不放心,所以正准备出言阻止,但白玉京却快他一语先行说道:“放心,我不会犯傻,观澜没做完的事情,我还得继续。”
“在手刃仇人之前,我得撑下去。”而后从悲彻的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微笑转身离去。
唉,柳叙白知道,白玉京是故意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只有忙起来他才没有时间难过,越是这样想,柳叙白就越是心疼,沈凛看着柳叙白面露苦色,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询问道:“很难吧?”
“什么?”柳叙白被这一句没由来的话问的有些懵怔。
“从修罗场中一人回来,一定很难吧?”
“我知道你最是在意这些,亲目所见,心里定是难过死了吧?”
沈凛似乎觉得这样的抚摸并不能给柳叙白带来安慰,于是便坐到了他的身旁,将他抱在怀里温言道。
“嗯,很难过,恨不得现在就自裁,陪他们一起。”
“但是我不能,我的命中早已交织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我不能自贱,更不能轻易的放弃。”
“我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柳叙白靠在沈凛的怀中,他将手攀在沈凛的脖子上,似乎只有这样没有间距的接触,才能令他心中的哀伤减淡一些。
听到柳叙白没有自暴自弃的打算,沈凛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来这一次众人拼命的举动让柳叙白也发生了心态转变,灵魂中的坚韧蓬勃而生。
“别担心,这次我会陪你一起,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柳叙白在沈凛怀中待了一会,心情也稍微回复了一些,他从怀中将都云谏的写给自己的纸页轻轻放在桌子上,而后对沈凛说道:“你来做决定吧,这就是宋景想要的答案,看还是不看?”
都云谏的警告,柳叙白犹在耳畔,他心中也起过疑,因为都云谏在神域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而自己在问过有关阿肆的消息之后,他就出了意外,虽然两件事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是还是认为这并不是巧合。
这足以说明,都云谏没有说谎,有关阿肆的消息都是秘中之秘,但凡有相关的线索浮出,那么知晓这一切的人都会因为各种意外而从世上消失。
“寒濯,你有没有觉得,阿肆的行为,和天道很是相似?”线索的堆叠,让柳叙白的思路更加清晰,都云谏说过,若是知晓阿肆的名字,就会被清算,这与天道的处决方式大同小异,所以柳叙白才会提出这样疑问。
的确,这一点也提醒了沈凛,梦间一方的存在原本就很诡异,他和柳叙白都曾质疑过此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空间,却没有被判定为违规。
现在谜底显而易见,若阿肆便是天道或是天道的代言人,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乔心尘拼命护下的卷轴之内,恐怕也是记录着相关的内容,只要他们愿意,现在就可以定对两个消息是否一致,但同时他们也可能会承载厄运。
见沈凛不说话,柳叙白便轻声道:“你也想到了对吗?”
“是,我认为现在并不是揭开这层谜底的时机,这上面的内容还有别的用处。”
“比如说,邀宋景一起观阅。”
沈凛的话虽然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柳叙白却心领神会,这一次,他们无须与宋景刀兵相向,如果宋景愿意共享他所知道的消息,那么这卷轴与纸条交给他也无妨,但是若是猜错,这也会成为宋景的催命符。
想到这里,柳叙白又将玲珑匣拿了出来,而后将他与白玉京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他抬手将玲珑匣激活,匣子敞开的一瞬,便在上方投映出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半透影像,呈现的内容恰是玲珑的内部结构。
“这里存在有大量的壁画,但是我和玉京看不出门道,全部都是片段的画面描述,无法组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柳叙白叹息道。
壁画?一说到这个,沈凛便将自己从浮陵宫收录的信息也一并放在桌子上,“我此去浮陵,也看到了类似的壁画,与琅環君所见一致,也是片章的内容。”
风知还和陆竹笙在浮陵宫内算是下了大手笔,为了可以方便柳叙白观阅,他们几乎将整个浮陵宫的内造全部复刻了下来,沈凛依照柳叙白的方式,将卷轴内的内容投射了出来,方便二人对比查阅。
柳叙白抬指翻动这影像,时不时的放大其中的某个部分的壁画进行观察,但当他将左右两个影像同时点开之时,一旁的沈凛突然看出了什么,立即攥住了柳叙白还在来回摆动的手。
“等等,这画面,是可以对应上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重明母神
“什么意思?”柳叙白还没有明白,沈凛便直接身体力行的开始为他解释,方才柳叙白点开的两幅图画,若是连起来看,讲述的正是同一件事情。
这也便是说,浮陵宫与玲珑匣里所承载的内容,是相互对应的。
之所以二人都认为是看到的壁画是片段,是因为他们都仅仅只看到了其中一隅,但很快沈凛便又发现了其中的不对,虽然部分画面可以衔接上,但这不过是稍微加长一下画面幅面,还是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但这已经可以证明浮陵宫与玲珑匣一定存在某种联系,只是他们没有找到正确的解密方法,柳叙白的脑中开始回忆他在玲珑匣内的所见,再观瞧两个影像后,他便敏锐的发现,玲珑匣内的坟冢影像,要比浮陵宫的小一圈,而浮陵宫的下层是空心结构,玲珑匣则是实心结构。
“一、二、三……”柳叙白口中默数着什么,沈凛不明所以,但是没有打断他的怪异行为,直到柳叙白再三确认过某个数量之后,便惊喜的说道:“我知道了。”
他没给沈凛提问的时间,直接将两段影像由上自下叠放在了一起,严丝合缝的潜入令沈凛心中一明,原来玲珑匣竟然是解开浮陵密码的钥匙,可柳叙白刚才又再数什么东西呢?沈凛还是有些不解。
“你看,这坟冢的数量,是不是与浮陵宫的内壁洞口数量一致?”柳叙白见他还是没有领悟其中的奥义,便向他阐述了起来。
“这便是说明,我们之所以没有办法将壁画完全连接起来,是因为不知道正确的暗码。”
“我在玲珑匣内时,一直好奇为什么会有圆盘轮转之类的机巧,还有玉京一直很是在意那些尸身的摆放方式,现在看来,这也是有些门道的。”
“若是将浮陵宫比作锁头,玲珑匣比作钥匙,那这些竖立的棺椁立墙,如果按照指定的位置嵌入,那整面墙体上的壁画就会旋转拼凑,从而凑成一个连贯的故事。”
原来如此,这个发现令沈凛惊喜不已,没想到当初让风知还与陆竹笙做的事情竟然如此有用,若是当初只顾着楚莫辞,没有安排他们去做事,恐怕现在二人还陷在困顿之中。
但现在他们要面临一个更加难解的问题,那就是,正确的暗码是什么?
柳叙白还在思索之时,便见沈凛将乱世拿了出来,开始在琴弦之上虚弹着,“你这是?”
“我在想,这暗码会不是某种音律节奏的排列?”沈凛回答道,因为在晚枫林的时候,他曾经听到宋景使用乱世弹奏过一段陌生的曲调,也是这个行为,让沈凛知道操控乱世的方式并非只有故梦春晓一种。
既然想不到其他的解码方式,那试试也无妨,乱世作为偃师的圣物之一足以说明,偃师一族对乐律也有特有的认知,所以从这里切入并不算突兀。
只可惜,宋景在他面前仅仅展示了一段,并没有通篇演奏,虽然他凭借记忆可以还原部分,但这却不并不是完整的暗码。
他在乱世之上轻轻演奏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便将曲谱告知给了柳叙白。
音律方面他们都远不如白玉京,所以这种问题还是要请教他才行,沈凛赶忙命人去找白玉京,在等待白玉京回来的时间,柳叙白也回忆起在九阙混战之时,宋景曾经使用过扶摇琴,那段音律或许也是整谱中的篇章。
当时情况太过复杂,柳叙白对这些音律的记忆并不深,所以只能让沈凛挨个尝试,不一会,白玉京就赶了回来,他的表情虽然还是很不自然,但是二人都知道他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崩溃,所以趁他悲伤的情绪还没顶上来之时,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如数告知。
白玉京毕竟是华音庭的神君,音感超群,仅仅凭借沈凛和柳叙白给出的微末线索,便在一炷香内补全了全部,他口述谱调,让沈凛实验,但沈凛弹完后,他却摇了摇头。
“哪里不对吗?”柳叙白看着他发愁的样子赶忙询问了起来,白玉京叹息道,“对,这谱子不全,虽然我已经尽可能的还原,但是拼凑出来的曲调不过是末章,前章与中段,都是空白的。”
宋景还在其他的什么时间弹奏过乐曲吗?柳叙白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但是颅内却再也搜索不到相关的信息,他看了一眼沈凛,却发觉他的口型不断变换,似乎是在念唱着什么。
白玉京见他好像有思路,便直接与之探讨起来,几种音调的协调之下,白玉京的面色舒展,显然是进展顺利,“应该是这段曲目没错。”
他看着沈凛露出欣赏的目光,而后称赞道:“从前只知道你丹青绘灵别出一格,没想到你对音律也有所见地?”
“在你面前都是班门弄斧。”沈凛谦虚的回答道,可一旁的柳叙白却不明所以,二人怎么突然相互吹捧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前谱与中章的?”白玉京与柳叙白一样,都对沈凛的补写很是在意,沈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这曲子是异界的我所做,只不过这末篇是出自宋景。”
“除了故梦春晓,我记忆最深的便是这首曲子,总觉得它的出现并非偶然,而且前后段的音节也可衔接,所以我便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确实是同一曲目。”
是……风月辞?沈凛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柳叙白便马上明晰了起来,既然知道了风月辞全曲,那么接下来就是实验这暗码的正确性。
沈凛将曲谱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而后柳叙白则开始调用玲珑匣内的天象仪,根据宫商角徵羽五音,分别向着几个方位调整着立墙的位置,这个过程中,白玉京则是在一旁替二人盯对,毕竟若是错了一个音节或者立墙的位置不对,都要重新来过,所以多一个人把控就多一层保险。
操作的过程中,三人都秉着呼吸,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但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一切顺遂,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当柳叙白将最后一个音符转化为方向载入天象仪后,玲珑匣的投影便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每一层的转盘都开始应声转动,那些墙体之上的壁画则开始左右游移的拼凑了起来。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虚像投影,但是这场面也甚是壮观,直到光芒褪去后,玲珑匣与浮陵宫的壁画完全结合到了一起,此时再翻看内容,则变得顺畅了很多。
柳叙白将首幅笔画调出,而后对这沈凛还有白玉京说道:“准备好了吗?”
“嗯。”二人齐声答道。
壁画描绘的浮陵古国消亡的始末,偃师一族存在于世之时,并没有以偃师二字来命名自己的族群,严格来说,那时的他们,应换做重明族。
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他们信奉的重明母神,而他们所有洞悉万物的能力皆是来自于这位母神的神谕,如所有的神明一样,信徒们会在初一十五备下贡品,焚香祝祷,以祈求母神的眷顾,但至于这位母神的来历,壁画上却没有记载。
母神的神谕则会以碎裂的片章纸页的方式,散落在祠庙之内,重明族便会派遣专人将这些文字拼凑组合,最后以壁画的形式,记录在墙面之上。
母神慈爱,庇佑重明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期间,她指引重明族掌握了精妙的机关术,重明族凭借母神给出的信息,成功改造了浮陵古国,让他成为了一座可以随时位移的都城,人们会选出一位祭司,献祭左手指骨,与母神签订契约,成为古国的领航者。
但是因为母神的无所不知,重明族所请教的问题也愈发深入,从一开始简易的询问丰灾,一路延伸到了窥探生死,期初,母神还会给予回应,但逐渐的,衣食无忧的重明族人,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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